走到書房,陳崇州拾起座機,撥一串號碼。
那頭很激,“二公子!”
顯然,齊誠等這通電話,等得心急如焚,“您在函潤那里嗎,呢?”
陳崇州佇立在落地窗前,彼時主城區霓虹連綿,車水馬龍,“在臥房。”
“不理我。”齊誠抱怨,“剛回國,就丟了魂兒,如果和陳淵再度勾搭上,絕對會拋夫棄子。媽媽不要孩子,我是孩子的爸爸,我能不要嗎?沒什麼可牽掛。”
男人沒回應,叼著一支煙,微微歪頭,點燃。
齊誠焦躁不已,“二公子,我打算搬到嶺苑國際監視。這九年,沒忘記陳淵,陳淵也沒忘記。香港的林笙,您邊的沈楨,哪個不是函潤的影子?他們之間只差添一把火,萬一鬼迷心竅,死心塌地跟他,有陳淵護著,咱們帶不回人,也辦不事。”
揭過煙霧,玻璃投映他一張臉,虛虛浮浮,看不真切,“當初,陳淵護不住,現在他照樣護不住。”
“陳政退位了。”齊誠提醒他,“權力在你們二位公子手上,有權得天下,陳政不了函潤。”
津德集團的老爺子,退居二線17年。
可退歸退,三公子是掛名董事長,實際控權一直在老爺子的名下。
說白了,不過是坐龍椅的太子,惹了背后的皇帝不痛快,一票罷免。
偌大的津德家族,有三房子,哪房都沒膽子興風作浪。
陳政不同,他實打實的出份,在業界眼中,他是陳家訌的輸家,讓兩房兒子瓜分了資產。
事實上,真正明的老狐貍,恰恰是陳政。
省頂級的幾所集團,問題皆不小。
以周家老爺子為首的富一代財閥,基扎得穩,輕易不翻船,只要翻了,完全沒機會補救,會迅速沉底。
撤手越利索,越安全。
割舍不下權勢,注定一損俱損。
尤其陳翎調回省廳,那些赫赫有名的資本大鱷,逃不掉翻船的下場。
只有陳政,心狠手辣扶持兒子上位頂包,伺機全而退。
“我父親看似被架空,但他手里扼住我和陳淵的命脈。”陳崇州拔下角的煙,“喬函潤有大用。”
齊誠不明白幕,可沖著陳二這副諱莫如深,他也曉得陳家底細有多污濁,不由心驚膽戰,“解決完恩怨,我立馬帶函潤去國外。”
陳崇州將煙頭碾滅在煙灰缸,“你不是不介意的死活,只介意報仇嗎?”
半晌,齊誠吐出一句,“龍龍六歲了,揚揚也三歲,生揚揚大出,險些命喪手臺,到底有些夫妻。”
男人緩緩開口,“了結舊怨后,你接管陳智云的集團,留在國,你生父的產業還剩一空殼,你若有本事東山再起,我們同一陣營,我應當輔佐你。”
齊誠愕然,“二公子會輔佐我?”
陳崇州語氣意味不明,“取決于你是不是那塊材料,以及你的野心。”
這哪是輔佐,本是試探,敲打他安分守己。
齊誠繃直脊背,嚇得窒息,當即表忠心,“假設陳智云的公司落到我手中,我一定原封不給二公子。”
陳崇州挑眉,“你倒識趣。”
齊誠一聽,果然,賭對了。
要是應承了,暴自己的野心,徹底激怒了陳二,野心之人最憎恨同類,這塊陳二覬覦良久,他百般籌謀的目的是獨吞,不是分食。如今,他依靠陳二,陳二也攥著他的家命,他萬萬得罪不起。
齊誠卑躬屈膝,“當然,我庸碌無能,不配管理企業,商場嘛,賢者勝任。況且,二公子養我們一家,全當還您的債了。”
陳崇州笑了一聲,“你有心償還,那我不推辭了。”
他掛斷電話,詭譎莫測的目定格在面前的玻璃。
門口站著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在凝視他。
喬函潤對于他的印象,還停留于初見。
那年,是倫敦漫長的雨季,在泰晤士河畔,用蹩腳的英文販賣一簍鮮花。
陳崇州撐著傘,從倫敦塔橋長明的燈火里走向。
英倫風的裝扮,與平日的他截然相反,認出是陳家的二公子,驚惶無措要逃離,“你要綁我回去嗎。”
他站定,居高臨下俯瞰,“哪的花。”
指橋對面的街道,一所灰格調的花店,“lisa。”
lisa是花店的店主,瞧流浪街頭可憐,雇賣花,給飯,不給酬勞。
陳崇州噙著一笑,“顛沛流離的日子,不容易對嗎。”
向他,沉默不語。
“黑狗的手下,被我收買了,他們不會再尋找你,不過下一批,已經在路上。”他出手,“跟我走嗎?我保你平安無虞。”
“你父親...”
陳崇州面目溫和,“我既然承諾,就有手段擺他。”
懵住,許久,“為什麼?”
“你以后會清楚。”
倫敦塔橋二百四十四米,跟在他后,長達九分鐘。
那是一生中,最慶幸,最迷茫的路。
人回過神,這一刻,沒有倫敦恍惚的風雨,沒有異國他鄉的落寞。
他的廓英朗沉寂,橙黃的圈在他周圍散開,長夜迷離,籠罩住陳崇州,如此俊不真實。
反鎖門,朝他走去。
“崇州,這麼多年,你從未告訴我,究竟需要我干什麼。”
男人側過,“很好奇嗎?”
咬,“我心中不安。”
陳崇州逆著,眉眼淪陷在一片晦暗里,“迷陳淵,讓他心甘愿在里墮落。探知消息,我驅使。”
“可是...陳淵有新的...”
“看你的功力了。”他打斷,“你了解陳淵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其他人不如你,對癥下藥足夠喚醒男人過往的意。”
一段在轟轟烈烈,最炙熱瘋狂的關頭迫不得已結束,仿佛一座死火山,它始終休眠,當它復燃,必定是天崩地裂,來勢洶洶。
問,“僅僅是這個。”
“還有更重要的一個。”陳崇州近,“指控陳政雇兇拘你,故意傷害罪。哪天對簿公堂,要實事求是,記住了嗎。”
人慌了神,“指控陳政?”震撼得語無倫次,“崇州,他是你父親,一旦曝會敗名裂。”
“那又如何?”他風平浪靜,“自己種下的因,自己自食苦果,世事回,不是很正常嗎?”
呆滯著,好一會兒,“什麼時候。”
“到你出場,我會通知你。”篳趣閣
撂下這句,他離開莊園。
***
夜,陳崇州回到老宅,陳翎的紅旗轎車還泊在庭院。
他皺眉,邁進玄關。
經過餐廳,男人坐在一盞橘的水晶燈下,翻閱《省晚報》。
陳崇州喚男人,“三叔。”
陳翎背對,不曾扭頭,“有應酬?”
他態度恭恭敬敬,“探我母親。”
陳翎象征表達關心,“康健嗎。”
他如實相告,“氣不佳。”
“車后備箱有補品,拿給你母親,我一點心意。”
陳翎原本是送給沈楨,專供孕婦療養氣的藥膳,為了怕苦,他特意定制了蜂款。
沒想到孩子猝然夭折,他顧慮睹思人,沒再提這茬,東西自然而然擱置了。
“多謝三叔。”
合上報紙,陳翎端起保溫杯,水面飄著枸杞,他腦海瞬間回放過下午的一幕,“三叔,你在養腎啊?”
他一愣,“喝水而已。”
沈楨笑得古靈怪,“我懂。”
陳翎瞥,“你又懂了。”
一本正經,“梁澤文也喝,據說他的書魏意懷過孕,可惜沒保住。”湊近,比劃手勢五,“梁董五十歲,肯定不行了,借助外力勉勉強強,魏意才三十出頭,你沒聽過那句諺語嗎?”
陳翎約猜到是哪句,仍舊問,“什麼諺語。”
低聲,“三十如狼。”
那鬼祟謹慎的模樣,分明靦腆,偏偏故作老練,他不發笑,“沒聽過。”
“四十如虎呢?”
陳翎繼續笑,“沒有。”
“三叔,你法號是什麼。”托腮,眼睛亮晶晶,“這世上,像你這樣四大皆空的男人,不多了。”
“是嗎。”他倒冷靜。
“三叔,你不想娶三嬸嗎?”
“隨緣。”陳翎沉思片刻,“我并非四大皆空,每個男人都備,就像了要吃飯,困了會睡覺,生理是一種本能。”他手支著額角,漫不經心打量,“無的是低劣的,建立在的,是圣潔有意義的,我不希打破我的堅持。”
似曾相識。
陳淵是,陳崇州是,陳翎亦是。
沈楨抿,“三叔,你也有難忘的舊人嗎?”
他拇指著眉心,“有過舊人,談不上難忘。”
“你的年紀,緣分不能等,要搶,和年輕的男人搶,再不搶真沒戲了。”
陳翎作一頓,“我老嗎?”
陳家的男人,都問,“我老嗎?”
四十歲沒結婚,確實老。
明知老,卻氣定神閑,這從容不迫的定力,大抵也是陳家男人骨子里的魅力。
“分和誰比。”
陳翎像逗,“和你比呢?”
“老點。”
他眼底是笑意。
沈楨以為他尷尬,又補充,“和陳政比,三叔鮮極了。”
鮮。
他笑意愈發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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