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正文卷第五百九十五章九幽嗚嗚——

夜幕之下，火車汽笛聲響徹空無一人的車站月臺。

主僕二人提著行李，走下列車，看著月臺頂棚懸掛的【洢州】標識，不由得有些慨。

宋紹元還留在廬州，沉浸於夢貘帶來的痛苦回憶中，紀玲瑯也表示心很累，寧願直接返回長安。於是乘坐這班列車返回洢州的，就只有主僕二人。

出了車站，租了輛馬車，二人乘車返回洢州城，沿途對洢州的變化嘖嘖稱奇。

曾經塵土飛揚的道路，都被碎石路、石板路乃至水泥路面代替。

公家修造的道兩側，立著一盞盞符燈。借著符燈芒，能約看見那些建造在河邊的連綿工坊。

「爺你看。」

柴柴指著道路前方，捂笑。

李昂沿著的手指向前去，只見道路旁邊，赫然佇立著一尊高達四丈的石質雕像，刻畫著一名左手提著藥箱、右手持手刀的面容堅毅年。

雕像下方，還刻著一大段讚歌頌的文字。

「靠。」

李昂抬手捂住眼睛，有種莫名的恥。

他是收到過沙德的來信，說洢州鄉親們給他立了座雕像，但沒想到這雕像會這麼高、這麼顯眼——你們擱這造高達呢。

「還蠻像的嘛。」

柴柴將手枕在馬車窗邊，笑道：「特別是手裡的刀。」

「哪裡像了。拿刀站在路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劫道呢。」

李昂碎碎念著，看著越來越近的洢州城門，莫名有些近鄉怯。

————

時值深夜，主僕二人穿過冷清的街道，站在了保安堂門前。

李昂接過柴柴遞來的鑰匙，打開稍微有些生鏽的門鎖，推開房門。

好幾年沒通過風，屋裡空氣沉悶，地上、桌上積了厚厚一層灰。

李昂從懷裡拿出幾張掃塵符，用念力將符籙到房間各個角落。

灰塵立刻飄起，聚攏於掃塵符周圍，形碩大的塵球，讓空氣為之一清。

「哼哼哼~」

柴柴哼著自創旋律，心愉悅地將包裹放在桌上，先點燃房裡的煤油燈，再從房間角落找出掃把、簸箕，將塵球掃到簸箕里，隨後又拿上更多的掃塵符，去清掃其他房間。

李昂在客廳里坐了會兒，四年時間過去，保安堂還是和記憶里一樣。

木桌角落，留著他小時候貪玩，用指甲挖出來的痕跡；

房頂橫樑上懸掛的藥材，依舊散發著淡淡葯香——只是四年時間過去，肯定已經過了保質期。

李昂懷念地打量著老家，過了一會兒，才打開包裹。

行囊里放著好些東西，需要隨攜帶的符盤、輝弩、幾本學宮書籍、換洗服，以及一金屬牙籤。

這跟牙籤便是龍隕，自從幾天前貫穿青銅匣之後，龍隕就擁有了新的能力——注靈力，即可變大變小。

最小能小到牙籤尺寸，最大的話，以李昂目前巡雲境初階接近中階的靈力總量，能達到二十米長，長槍本的總量也隨之增加，必須要解放墨、強化軀，才能勉強抬得起來。

也不知道這是覺醒了本來就有的潛在功能，還是殺死夢貘導致的特殊後果——估計要返回學宮才能知曉答案。

「考慮到這項新能力對靈力的輸格外敏，還是不把龍隕放在耳朵里cosplay六老師了，否則哪一天一激，不小心注了靈力讓長槍突然變長，那就有樂子了」

李昂心中默默吐槽道。

與夢貘在神世界的博弈，不止帶來了這一項收穫，

李昂驗到了墨大幅度進化的覺，對墨的掌控程度再一次提升。控制範圍、度、強度，都有提高。

如果現在再讓他爬一遍離淵，一定會順利很多。

「呀！」

樓上傳來柴柴驚呼，李昂毫不猶豫抄起輝弩與龍隕，在念力驅下，來到樓上。

「怎麼了？」

他飄移著在臥室門外停下，只見柴柴淚眼汪汪地看著他，手裡拿著條明顯小一圈的襦，「服穿不上了.」

「怎麼可能還穿得上。」

李昂舉著輝弩的手臂放鬆下來，翻了個白眼，「你都多大了。」

「好可惜，這件子是夫人給我的，我以前特別喜歡」

柴柴碎碎念著，將子翻來覆去地打量。

「實在喜歡就帶回長安，讓裁幫忙做一件一樣的。」

「嗯不要，我要自己做。」

柴柴坐在床邊，將子放在膝蓋上，仔細研究針腳和走線。

李昂走上前，忍不住了柴柴手極佳的頭髮，在後者的抗議嗔聲中，將輝弩放在桌上，打開臥室窗戶，向下去。

太久沒人打理，樓下庭院的花草早已枯萎，葡萄藤條也乾枯木化，只剩一些生命力頑強的綠藤蔓，依舊附著在牆壁上。

小時候覺很寬敞廣闊的庭院，現在看來，也就小小一塊。

還有那座水井。

李昂將目轉向水井。磚石砌的井口上方，依舊蓋著他當初放上去的厚重石板。

石板上還殘留著幾片枯黃樹葉。

————

夜深了，柴柴躺在一旁床上呼呼大睡，潔白無暇的大，在小了一圈的被子外面也渾然不知。

李昂悄無聲息起床，輕輕地幫柴柴掖了掖被角，隨後走到臥室窗邊，打開窗戶一躍而下。

他運轉氣海，釋放念力，將井蓋石板搬走，放在庭院地上，踏步來到水井前方。

井壁如初，井底微波漾，倒映著月，看起來無比正常，和其他地方的水井沒什麼兩樣。

「.」

沉默良久，李昂心中呼喚道：「在麼？」

「在。」

墨的無延遲通訊能力，使得遠在萬里之外北境黑山的盧雨楠的聲音，也能被準確傳達，「怎麼了。」

「我到家了，洢州的家。」

李昂通過墨，簡短快速地談了一下最近的況，包括他被夢貘影響，看到的那兩場幻境。

盧雨楠靜靜地聽完了李昂的講述，在聽到金無算已死的時候，唏噓地嘆了口氣。

「明明什麼都改變不了，還要冒死復仇，真不知道是勇敢無畏，還是愚蠢自私。

當然，我也沒有立場去評價就是了。」

盧雨楠自嘲一笑，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被複仇的夙願束縛了人生。

「總之。」

話鋒一轉，問道：「伱現在還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夢貘幻境？」

「嗯」

李昂說道：「就算可能是夢貘侵我的大腦，讓我自己想象、構建夢境，

但也未免太真實了。」

盧雨楠了下，「唔要不你找個陀螺，放在桌子上轉一轉，看它會不會一直轉下去？」

「盜夢空間是吧？」

李昂翻了個白眼，「能不能來點有用的建議。」

「有用的建議」

盧雨楠眼睛一轉，下一秒，李昂的臉就「騰」的一下紅了起來——他覺到某種的。

「喂你幹嘛？！」

「喲你害啦？」

盧雨楠將墨構的手機，從繃的里摘出來，如同流氓般側躺在床上，撐著下咧笑道：「兩世為人，加在一起都多大歲數了，怎麼還跟個雛兒一樣。你跟你家丫鬟朝夕相，不會什麼事也沒幹吧？」

「滾滾滾。」

李昂揮了揮手，對於這位穿越者老鄉、兼單向青梅竹馬深無語——一開始的時候，盧雨楠還是一副文青的形象，會跟他討論文學、電影、藝，

現在就越來越暴本了。

「哼哼嘿嘿嘿哈哈哈哈。」

盧雨楠笑了好一陣才勉強止住，「不是你要求的麼？按照【夢境無法構建認知之外的事】的規則，剛才你就應該遇到【夢境缺dll文件】的報錯，自然蘇醒。

如果實在不安的話，就嘗試嘗試飛天咯。」

「飛天？」

「第一個夢境里，你不也是到了太空之後，猛然蘇醒麼？」

盧雨楠說道：「用墨造個太空梭，飛出星球表面，來到宇宙深空，對星辰進行觀測。

假設你現在還在夢貘編造的夢境里，只要不斷擴大夢境範圍，迫夢貘填充越來越多的容，總會讓它支撐不住的。」

「.倒也是。」

李昂撓了撓頭髮，問題在於，高空中充滿了高速流的暴罡風，就算是墨也很難扛得住，「不說這些了，我要下井看看了。」

「嗯，注意安全。」

李昂踏步上前，釋放念力，托舉著自己緩緩沉井中。

井壁石磚格外，空氣中瀰漫著水汽，李昂懸停於水面上方，用靈識仔細掃視著井裡的每一角落，沒發現任何異常。

怎麼會？

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憾，李昂思索片刻，釋放墨，讓墨鑽井壁與井底。

庭院里的這口井深約十五米，其水源來自於地下含水層的滲。

墨穿過石磚，鑽土層，如樹木須般向著四面八方鑽探。

三十米，五十米，一百米。

始終沒有發現異常的墨停了下來，李昂抿，翻轉手掌，將墨集中起來，沿著水汽方向，向下挖掘。

兩百米，三百米，五百米，一千米

轟隆！

遠低於海平面的、無人到達過的地下極深，陡然傳來狂暴水流聲。

最前段的纖細墨，一時不慎被水流卷中，差點崩斷。

李昂猛地睜開雙眼，控制墨收，從水流中離。

這是一條綿延不知多里的地下暗河，水流洶湧湍急，向著西南方向奔涌而去。

九幽？

李昂瞬間想到了那條傳說中水系遍佈於天下、連長安鬼市地下暗河都是其中一小部分的九幽。

雖說九幽水系分佈廣泛，但偏偏有一條水流，就位於洢州老宅的水井正下方。

這是不是太過巧合了？難道自己覺醒異界記憶的真正原因，在於喝了含有九幽之水的井水？

李昂表凝重，控制墨從周遭巖層中吸取金屬，製造出一個半米長的流線型潛水艇外殼，後部還有著螺旋槳。

他將一小部分墨傾注到潛水艇部，開啟潛水艇，沉到暗河之中。

暗河水流湍急，潛水艇連著在河底磕了幾十下，才慢慢穩住重心，勻速航行。

越是探索，李昂就越是驚愕。九幽的深邃廣闊程度，遠遠超過地表水系，並且深度達到三千米、四千米之後還不罷休，仍在繼續下沉！

這已經比海底深了，這些水究竟要流去哪裡？總不會真的存在傳說中一切水流的盡頭，歸墟吧

九幽暗河就像離淵一樣，存在特異之，能削減李昂與墨之間的冥冥聯繫，

而且潛水艇下墜得太遠，隔著厚厚巖層，他必須全神貫注才能聯絡上墨，付出更多的靈氣去控螺旋槳葉，控制方向。

心神消耗得越來越快，李昂猛地抬手捂住右側眼睛——一墨不控制地從眼皮下方鑽了出來，無意識地輕輕擺。

與此同時，地表巷弄中，也傳來了清晨鳴。

不能在繼續下去了，

應到李昂心神的疲乏鬆懈，

經歷了夢貘一戰後，變得溫順許多的墨再次躁起來，向著李昂的大腦試探侵蝕。

「停下！」

李昂攥拳頭，盤踞在頸椎的墨收到勒令，有些不甘停止躁。鑽出右眼眼眶的墨鬚，也緩緩回收。

「呼」

終於恢復正常，李昂鬆了口氣，命令九幽暗河中的墨進行上浮，摧毀潛水艇，變化挖掘機形態，向上挖掘。

等到挖出地表后，再化為飛鳥，返回洢州。

這不算完。

李昂看著潛水艇殘片最後被水流沖走的景象，目閃爍，將探尋九幽記上了日程。

————

嘩——

暗河流淌，亙古不變。

無漆黑的環境，使得植難以生存，

太急的流速，加上時不時噴湧出來的滾燙地熱蒸汽，使得一些生命力頑強的遠古魚類、蠑螈，也在此絕跡。

鐺鐺鐺！

一塊金屬殘片，不斷與河底巖石撞，隨著水流墜下懸崖，砸在一座巨巖上。

這裡是一空間陡然開闊的地下溶，溶的穹頂，鑲嵌著數百顆夜明珠，如同星辰譜系一般，散發著冷芒，將溶照亮，

也照映出，一座壯麗恢弘的宮殿。

殿堂、過廳、迴廊、居室、浴室.一應俱全，甚至在宮殿邊緣，還開墾著一片農田，種著些作。

最大的那座宮宇之中，一名穿著淡黃長的，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書。

如果盧雨楠在這裡的話，一定能瞬間認出，正是七年前招募加昭冥的桫欏。

咕咚咕咚

旁不遠，本來應該是床榻的位置，卻安置著一座水池。

水池中，粘稠猩紅的翻騰，伴隨著氣泡上涌，一乾癟瘦削的、被剝去皮的人浮上水面。

桫欏合上書本，對水池中，被昭冥眾人稱之為「幽穹」的存在，微笑道：「你醒了。」

「嗯。」

幽穹平靜地點了點頭，突然注意到了什麼，抬起手掌。

嗡——

溶角落，那塊躺在巨巖之上的潛水艇殘片，瞬間越漫長距離，憑空出現在模糊的手掌中。

幽穹面無表地看著這塊金屬碎片，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