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建昌侯夫人雖然被氣著了,但不是一個蠻橫之人,自然不會不分場合地教訓自己的兒子,讓他面子上過不去,更何況,黎枝枝和蘇棠語兩人還在旁邊看著呢。
建昌侯夫人換上一副笑臉,盯著裴言川,眼里的意思很明顯:等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又對黎枝枝二人笑得很親切:“真是好久不見了,黎姑娘,沒想到這樣巧,這位是蘇姑娘吧?前幾天我還見著了令堂大人,一起喝茶呢。”
侯夫人就如黎枝枝初見時那般熱絡,寒暄幾句,得知裴言川是幫了們的忙,面上笑容愈發真切了,高興道:“川兒雖然日里不著調,但是關鍵時候還是靠得住的。”
說著又罵了那黑心的店掌柜幾句,讓下人即刻去取回裴言川落下的東西,一行人站在街邊也不是個事兒,侯夫人看了看天,笑瞇瞇地道:“這日頭有些曬了,我們正要去前面的茶樓坐一坐,兩位要是不嫌棄的話,不如一同去?”
旁邊的大兒媳婦柳氏也笑道:“聽說世味茶樓近來弄出了一種神茶,十分有名氣,在京師頗追捧,二位也可以去試試。”
們如此盛相邀,倒人不好拒絕了,黎枝枝與蘇棠語對視一眼,道:“那就叨擾夫人了。”
一行人又轉道去了世味茶樓,侯夫人要了靠窗的雅間,此時正是上午時候,明亮的日從竹簾隙落進來,清風徐徐,窗下便是護城河,能聽見河對岸傳來商販吆喝賣的聲音。
不多時,伙計送了茶上來,還有各式各樣的點心,眾人一邊喝茶,一邊閑談起來,侯夫人很是健談,說起東家鋪子的胭脂,西家鋪子的首飾,南邊綢緞莊哪種料子好,頭頭是道,竟沒有不知道的。
聽得黎枝枝和蘇棠語目瞪口呆,心中佩服不已,柳氏掩口輕笑道:“這些個店鋪,每個月要去六七回呢,買的多了,自是知道誰家好誰家不好了。”
蘇棠語連忙問:“夫人可知道哪里有賣新奇玩意的鋪子。”
“這個……”柳氏想了想,道:“東市多是賣一些日常件,新奇東西倒是見,恐怕要去北市了。”
侯夫人接口道:“北市確實什麼都有,只是那里魚龍混雜,江湖騙子很多,一不留心就著了道,你們兩個小姑娘去,恐怕不太妥當。”
聞言,柳氏卻掩口輕笑道:“阿弟不是常去北市麼?他對那里頗,可以讓他帶你們去。”
侯夫人一聽,也笑道:“這卻也是,川兒可以帶著你們。”
黎枝枝遲疑道:“這會不會太麻煩裴公子了?”
一旁的裴言川立即來了神,滿口答應道:“不麻煩,左右我也沒什麼事,可以帶你們去。”
侯夫人與柳氏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見了然的意味,侯夫人笑了,很和氣地對黎枝枝二人道:“不妨事的,國子監今日放假,我原就是他陪著我們出來買東西,并沒有什麼正經大事,瞎轉悠罷了,你們盡管使喚他,不必同他客氣。”
長這麼大,裴言川還是頭一次看見他娘這麼慷慨爽快地放他走,本來還以為要回府挨訓斥呢,一時間都有些寵若驚了,直到柳氏對他使了一個眼,裴言川才反應過來,忙道:“現在就可以走。”完全就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侯夫人心里暗暗翻了一個白眼,恨鐵不鋼,面上卻笑道:“北市要到傍晚才開市呢,還不著急,咱們可以先去別看看,說起來我方才看見蘇記鋪新到了一批裳,是江南那邊時興的樣式,很適合你們這樣的小姑娘,我正好要過去,不如一道去看看?”
黎枝枝與蘇棠語欣然答應,一行人喝茶吃點心,又去各個鋪子逛,晌午在得意樓用了飯,相談甚歡,言笑晏晏。
背著人,柳氏把裴言川拉到一邊,笑地問他:“阿弟,我瞧今日這兩位姑娘都好看,你更喜歡誰?”
裴言川白皙的俊臉一點點泛起微紅,結結道:“啊、啊?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氏睨了他一眼,嗔怪道:“你還同我裝?你嫂嫂吃過的飯比你吃過的鹽還多,不然你以為娘今天會那麼爽快地放你去玩?你摔了的點心和胭脂,不拿撣子你就不錯了。”
裴言川當即大驚失:“什麼,娘也知道了?!”
柳氏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慌張的表,道:“真難得,平日里看你這臉皮八尺厚,比城墻還厚實,如今竟也知道害臊了,跟你哥一個樣,不愧是親生的兄弟。”
裴言川只害臊了一會兒,又恢復了往日的嬉皮笑臉,道:“我哥比我黑,他臉紅的時候嫂嫂也看得出來麼?”
柳氏忍俊不道:“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的,就是人呆呆的,一見到我就說不出來話,結結。”
裴言川大言不慚道:“那我肯定比他強多了。”
柳氏斜他一眼,道:“那未必見得。”
裴言川又問:“說起來,我哥那種三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格,當初是怎麼向你示好的?”
“怎麼說話的?”柳氏可聽不得旁人說夫君不好,瞪了裴言川一眼,細細想了想,才道:“他那時也不敢同我說話,便想方設法同我堂兄好,一天到晚去找他切磋武藝,讓人家幫他遞信箋,捎禮,如此整整半年過去,他才敢來同我說話。”
說著說著,面上就帶上了溫的笑意,又叮囑裴言川道:“你哥傻得很,你可千萬別學他。”
裴言川頗為自信:“嫂嫂放心,我比我哥強多了。”
柳氏也不打擊他,轉而又低聲問道:“你喜歡的是那個黎姑娘?”
聞言,裴言川微紅了耳,嗯了一聲,又忙道:“你先別告訴我娘。”
柳氏滿口答應了,一扭頭就跟侯夫人嘀咕起來,侯夫人一聽,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兔崽子,就是瞧上人家姑娘了。”
柳氏蹙起眉,試探道:“娘,那位黎姑娘,是不是就是最近們經常議論的那位,黎府的小姐?”
“是,”侯夫人道:“我上次在游春宴上見過一回,看著是個文靜乖巧的。”
柳氏道:“那些傳言……阿弟他知道嗎?”
侯夫人一哂,道:“他知不知道有什麼打?我的兒子我還不了解麼,他只會大罵那些說閑話的人。”
柳氏一想也是,侯夫人又小聲道:“我今日瞧著,進退有禮,舉止溫,是個好孩子,川兒要真能和,倒也很不錯,看著像是能管住他的。”
說著又嘆了一口氣,道:“只希這傻小子能爭氣一點,別一天到晚不著調,那點子機靈勁兒全用來跟我斗智斗勇了。”
轉眼就到了下午,黎枝枝一行人去了北市,那里頗遠,坐馬車都要花上小半個時辰,甫一下車,便有一子熱鬧的市井氣息撲面而來。
倘若東市專做富貴人家的生意,那麼北市就是平民百姓最常去的地方,附近多是民居,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不小販貨郎在街頭巷角賣東西,男老都有,吆喝聲此起彼伏,一派繁榮之景。
蘇棠語有些興地道:“我從前也來過幾次,只是那會是大哥哥帶著,不許我下馬車,說會被人拐子搶走。”
裴言川認真道:“搶倒不至于,只是這里人拐子確實多,你們要小心一點。”
黎枝枝遲疑道:“我們都這麼大了,倒不至于被拐吧?”
裴言川看了黎枝枝一眼,又別開視線,含含糊糊道:“若是長得好看,也會被拐。”
蘇棠語聽罷,不忍笑道:“裴公子倒是很會說話嘛。”
裴言川了夸,有些自得,又去看黎枝枝,道:“黎姑娘,咱們先進去吧?這北市很大,若是不快點,天就要黑了。”
北市確實熱鬧,街頭巷陌,到都是人,肩接踵,裴言川寸步不離地跟在黎枝枝旁邊,一邊同說這北市的況,事無巨細,黎枝枝才總算信了侯夫人的話,笑著道:“裴公子果然常來這里,什麼都知道,真是厲害。”
短短兩句夸贊,裴言川立即高興起來,恨不得再說得更仔細一點,道:“上元節的時候這里是最熱鬧的,燈市尤其好看,不過人也多,一不留神就會走丟,我小時候還人拐子騙了,好在我兄長來得及時,否則……”
蘇棠語道:“否則你就被騙走了?”
“怎麼可能?”裴言川笑嘻嘻道:“否則那人拐子的手指頭就要被我咬斷了。”
他洋洋得意著,又對黎枝枝叮囑道:“你的力氣小,還是要跟我,這樣有什麼事,我就能照應你。”
他自覺這番話說得很到位,忽聽旁邊的蘇棠語饒有興致道:“原來你只照顧枝枝,那我是不是應該去把車夫來?”
裴言川頓了一下,蘇棠語登時面吃驚:“你竟真的沒想過?”
“不是!”裴言川急忙補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當然也可以跟在我邊。”
蘇棠語卻像是嗅到了些許不同尋常的意思,盯著他看了幾眼,還說什麼,黎枝枝忽然指著一個方向道:“我們去那里看看。”
裴言川看了一眼,卻見那是一個小攤,似乎是專門賣些稀奇古怪的件,趁他不注意,黎枝枝對蘇棠語附耳輕聲道:“這裴公子看著有些憨,你和他計較什麼?咱們現在是有求于人呢。”
蘇棠語看著好友,心有些復雜,不知該不該提醒,這位裴公子好像對有點意思……
剛剛才不是故意要刁難他呢。
三人到了那小攤前,貨攤上果然擺了許多件,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有些看起來就很值錢,譬如圓圓的琉璃珠子,金燦燦的小佛像,玉雕貔貅等等,還有一些看起來不太值錢的,莫名其妙的長兒,干的核桃,一塊寫滿了墨字的破布……
那攤主見來了新客人,笑瞇瞇地道:“幾位小姐爺想買點什麼?盡管挑,小人這什麼玩意兒都有。”
“這核桃也能賣?”
黎枝枝有些好奇,盯著那干的核桃看了幾眼,攤主哎喲一聲,道:“您可別小看這核桃了。”
攤主熱地道:“這可不是一般的核桃。”
他說著,把那核桃小心拿起來打開,了兩瓣兒,當中竟是空的,刻著致的圖樣,一邊是仕攀花,另一邊是海棠春睡,細致微,惟妙惟肖。
蘇棠語驚喜道:“真漂亮!”
那攤主見喜歡,便主把核桃遞過來,笑道:“您仔細瞧瞧,這雕工,可是百里挑一的,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啦!”
蘇棠語這次警惕了許多,不肯接那核桃,唯恐又被訛了,只探著頭看,越看越覺得好,對黎枝枝道:“小表姐一定會喜歡這個的。”
黎枝枝看了一陣,也覺得沒什麼問題,便問那攤主:“這個核桃怎麼賣?”
攤主便出兩個手指頭,蘇棠語和黎枝枝皆是眼皮子一跳,異口同聲道:“二十兩?!”
“豈敢豈敢?”攤主被們得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小老兒是做本分生意的,不敢漫天要價,只需二兩銀子!”
蘇棠語松了一口氣,十分爽快地掏了銀子,買下那個核桃,因那小件實在細,攤主便用棉布替細細包起來,等待的時候,兩人無事,又把那貨攤上的東西看一遍,黎枝枝的目落在那古怪的長條兒上,好奇道:“這是什麼?”
蘇棠語遲疑:“怪模怪樣的,難道是搟面杖?”
旁邊的裴言川看了幾眼,道:“好像是千里鏡。”
兩人一同看向他,黎枝枝道:“何謂千里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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