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黎枝枝過去的時候,黎夫人已經被迎花廳了，因名義上還是黎枝枝的養母，公主府的下人又視黎枝枝為主子,故而不敢怠慢，還捧了茶果點心來服侍，周到仔細。

　黎夫人坐在太師椅上,品著上好的峨眉白芽，端著夫人的派頭，但見黎枝枝來,連忙放下茶盞，親自迎過來,親親熱熱地道：“才幾日不見,咱們枝枝長得更水靈了呢，可見公主府果然是個能養人的好地方。”

　黎枝枝被惡心得皮疙瘩四起,看還想手來拉自己,連忙退開半步，不聲地讓開了，黎夫人拉了一個空,面上有些許尷尬，但是很快又恢復如初,旁邊還有一屋子下人看著呢,也不好說什麼,只笑瞇瞇地嗔怪道：“這孩子,才一些日子不見,怎麼就生分了呢？”

　黎枝枝忍著厭煩，道：“夫人怎麼來了？”

　黎夫人忙道：“我來瞧瞧你，你來公主府住了這麼久,也不回家看一眼，連個音信都沒有，我和老爺昨日還在念著你呢，今兒特意來問問，你幾時回府啊？”

　說話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親切和藹，黎枝枝只是神古怪地看著，疑心是不是被什麼鬼怪上了，黎夫人和黎岑念著自己？這話怎麼想都有一種骨悚然之。

　黎枝枝面上牽起一個敷衍的笑，道：“多謝夫人和老爺惦記，我在公主府一切都好，娘親待我也十分好，就同親兒一般，夫人和老爺不用擔心我的。”

　黎夫人聽得喚長公主為娘親，心里萬般不是滋味，干地笑道：“雖說如此，咱們到底不好長期叨擾了長公主殿下，還是自家府里自在些……”

　蕭如樂守在花廳門口，聽到這人要勸枝枝姐姐回去，不有些著急，想沖進去阻攔，卻又擔心黎枝枝生氣，之前姐姐說讓在外面等著，不讓進去。

　正在蕭如樂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聽見后傳來一個悉的聲音：“你蹲在這里做什麼？肚子疼？”

　蕭如樂喜出外，連忙回過，道：“哥哥！”

　果然看見蕭晏坐在車上，被徐聽風推著穿過游廊而來，奔過去，急急道：“哥哥，有個人說要帶枝枝姐姐走，你快去把攔住！”

　蕭晏一怔，道：“誰？”

　正在這時，他聽得那花廳里逐漸傳來談聲，是黎枝枝的聲音：“我在這里好的，住的院子比三個疏月齋還大，闔府的下人都聽我差遣，讓往東絕不敢往西，讓打老鼠絕不抓貓，這里也沒人給我臉看，一頓能有十幾個菜，還有各式點心果子，都是宮里的廚做的，裳也是宮里司局來量，一次就做幾十套，每天著穿都穿不過來，綾羅綢緞，要什麼樣的好料子都有，出門就乘八抬大轎，腳都不必沾地，一手就有人端茶遞水，捧香打扇，再舒服也沒有的了。”

　蕭晏聽罷，面上忽然約泛起些許笑意，他幾乎能從黎枝枝說這些話的語氣里，推測出現在是如何的表，下微揚著，帶著幾分驕傲，和小小的得意。

　花廳里，黎夫人已經聽得目瞪口呆，黎枝枝對笑了笑：“對了，娘親還給了我一匣子金珠，說是拿去做彈弓，隨便玩兒，夫人，我回黎府的話，也有這樣好嗎？”

　黎夫人半天說不出話來，沒想到長公主待黎枝枝竟然這麼好，這完全是親生兒的待遇了，相比之下，黎府哪里及得上公主府？就疏月齋那掌大的地方，連個都轉不開。

　黎夫人吭哧了一會兒，才干笑道：“你這孩子，想著過舒坦日子，有句老話說，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自家還是有自家的好。”

　黎枝枝撇了撇，輕飄飄地道：“可我又不是狗，公主府就是比黎府好啊，娘親還說了，讓我把公主府當自己家，不要拘束。”

　見巧舌如簧，油鹽不進，黎夫人心中就來了氣，但還是按捺著不發作，耐著子苦口婆心地勸道：“長公主只是同你客氣罷了，你哪能當真呢？做人要知道恩，懂進退，知禮節，方才不會招人嫌棄，你這麼大個人了，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麼？”

　黎枝枝搖首，只微微張大眼睛看著，道：“我親生爹娘死得早，又沒有人教過我，我怎麼會懂呢？”

　黎夫人被說得一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黎枝枝又笑瞇瞇地道：“不過沒關系，現在我有長公主做娘親，以后會教我的，就不勞夫人心了。”

　了手，立即有婢將茶奉上，黎枝枝輕輕吹了吹熱氣，好整以暇道：“夫人呢，要是有那閑工夫，還是先去心晚兒姐姐吧？”

　黎夫人面上是徹底掛不住了，一張臉黑沉沉的，盯著黎枝枝慢條斯理地喝茶，道：“你果真不肯回去？”

　黎枝枝看也不看一眼：“不了，夫人請便吧。”

　將茶盞擱下，吩咐下人道：“我有些乏，要去休息了，送客。”

　一個婢立即上前，對黎夫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輕聲細語道：“黎夫人，您這邊請。”

　滿屋子下人都盯著，黎夫人只覺得難堪無比，哪怕再不愿，也只得站起來，誰知正在這時，有人從外面進來了，轉頭看去，只見那人坐著車，竟然是太子蕭晏，蕭如樂正在門邊探頭探腦，對黎枝枝笑了笑，又指了指哥，小模樣有些得意，倒好像是去搬了救兵來似的。

　黎夫人倒還記得上回被蕭晏刁難過，這次不敢再怠慢，當即跪下去行禮：“臣婦拜見太子殿下。”

　眼角余瞥見黎枝枝還站在那里，不有些著急，低聲斥道：“還不快跪下？”

　“就不必行禮了，”蕭晏隨意擺了擺手，看著黎夫人，也不起，只問道：“你怎麼來了？”

　黎夫人連忙恭恭敬敬道：“回殿下的話，枝枝這一來公主府好些日子，臣婦心里有些惦記，故而來見一見。”

　“惦記？”蕭晏劍眉微挑，道：“你沒事惦記做什麼？”

　黎夫人一時卡了殼：“這……枝枝雖然不是臣婦一手帶大的，但好歹是有些母分在的，再說了，外子也有些想，昨日還和臣婦念叨呢。”

　又解釋道：“臣婦也擔心在這里待久了，會太過打擾到長公主殿下，故而想回去住一段時間，日后再想來公主府，也仍舊可以來拜訪。”

　黎夫人心里打著算盤，這位太子殿下似乎十分注重禮數，那麼應該也會同意讓黎枝枝回去的，只要太子下了令，想來黎枝枝再怎麼樣，也不敢違逆他。

　誰知蕭晏卻道：“枝枝在公主府住著很好，長公主也很喜歡，何來打擾之說，像你這般貿貿然上門，事先連帖子都不送的，才打擾。”

　黎夫人一愣，蕭晏又似笑非笑地看著，淡聲道：“說起來，從前不見你有多看重，如今認了長公主為義母，你倒是地上來了，怎麼？看樣子夫人也想認一個義母？”

　黎夫人沒想到這位太子殿下看著風霽月，一表人才的，但是一張竟然這麼毒，幾句話就兌難堪無比，臉一陣青一陣白，勉強出一個笑，道：“殿下說笑了，臣婦從未這麼想過……”

　“是麼？”蕭晏一哂，明顯是不信，他雖然是坐在車上，但是姿態卻是高高在上的，言行舉止都著一子倨傲的意味，盯著黎夫人道：“說起來，還有一件事，等過些日子，就要宮面圣了，皇上要召見。”

　“什麼？！”黎夫人沒忍住驚出聲，不可置信地看向黎枝枝：“皇上召見，怎、怎麼會？！”

　黎枝枝也十分意外，不過覺得是蕭晏在信口胡謅，故意誆黎夫人的，眼珠子一轉，笑地道：“對啊，夫人還不知道吧？我過些日子就要去宮里了。”

　黎夫人滿臉震驚之，怎麼也沒想到，黎枝枝竟然會有這樣的機遇和造化，看來那虛道人所批的天生命，果然是要應驗在上了，從前只以為黎素晚是命，所以沒把黎枝枝放在眼里，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心里又恨起那作惡的周姓穩婆來，把的孩子調換了，生生錯過了這麼多年……

　黎夫人滿心復雜，又是懊悔又是氣憤，神都有些恍惚了，上馬車時一個沒注意，腳下踩了個空，下磕在了車轅上，登時痛呼驚起來。

　“夫人！”

　下人連忙來扶，黎夫人用力撥開婢的手，氣道：“回府。”

　公主府花廳里，蕭如樂抱著黎枝枝的腰，跟扭糖似的纏著，不住問道：“姐姐，你不會走的吧？阿央不想姐姐走，不走好不好？”

　黎枝枝哭笑不得地摟著，滿口應道：“好好，不走，不會走的。”

　蕭如樂高興起來，道：“姐姐最好啦！”

　見這般，蕭晏便故意道：“你又不能時時跟著，若走了，你能怎麼辦？在地上打滾兒哭麼？”

　蕭如樂沒想過這個問題，不愣住，漸漸癟起來，一副很難過的樣子，黎枝枝連忙哄：“不會的，阿央別聽他胡說。”

　說著，又輕瞪了蕭晏一眼，那明明是帶著指責的意味，不知怎麼，太子殿下竟忽然生出一種通舒泰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