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從泥，拉胚，塑形，直弄到了黃昏。

陸玨這雙手做了很多事，第一次覺得可能自己有些手殘。

在宋折意的指點下做出的胚，最初他自我覺還行，雖然瑕疵頗多，但作為新手應該算是不錯的。

畢竟宋折意一直在夸他。

直到午睡后又被隔壁王大爺拉去下象棋回來的宮老先生恰好回來，看到他的大作，當即就變了臉。

他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宮老先生惜羽得很，在瓷行里是出了名的眼里不得沙子，幾乎是毫不客氣地將他訓斥了一頓。

“沒聽過業有專攻嗎，既然不會，你來搗什麼，我這里可不是什麼陶瓷驗館。”

陸玨站得筆直，聽老人家馴話，一點不耐煩都沒有。

只是趁老先生不注意，揶揄視線偶會掠過一旁的宋折意。

好像在說，騙子。

宋折意臉紅得不正常。

一下午都在教陸玨，其實并不記得到底教了他什麼，腦子里一片空白。

耳朵邊，全是陸玨低磁的聲音。

還有陸玨認真請教時，脈脈落在上、讓人心跳加速的桃花眼。

看到之前還帶著濾鏡夸陸玨做得不錯的泥罐子，此刻，在自宮老先生的訓斥聲里，只想找個地鉆進去。

宮老先生是寵外孫狂魔，不會責怪宋折意，所有的火氣都撒在了陸玨上，覺得是他搗，才影響了自家乖孫的水平，不客氣地將他轟出了瓦舍。

宋折意覺得對不起陸玨，猶豫再三給他發了微信：【對不起，我外公就是這脾氣，你別往心里去】

陸玨倒是回得很快。

【沒事，這半天我都覺得】

他故意停頓了半拍。

【有趣的】

宋折意按著屏幕，打了幾個字——“什麼有趣”，但反應過來，臉頰滾燙，很快又刪了。

沒再回陸玨這含著幾分調侃的話。

宋折意在宮老先生這里吃過晚飯才離開的。

天還沒暗，魚鱗似的晚霞很低，似墜在一大片灰瓦之上。

巷子里的風，很舒服，讓渾孔都舒展開了。

宋折意邊走路，邊回郭盈盈發來的消息。

剛才在飯桌上，郭盈盈就一直在和吐槽陳風那個奇葩海友。

郭盈盈吐槽人極有水平，和說段子似的。

被逗得直樂，惹得宮老先生頻頻看，還石破天驚地問，是不是和陸玨發消息。

聽說不是，面才緩和了不。

【意意，幸好你今天沒來，不然看到那的，飯都怕吃不下，吃個飯一直叭叭叭說個不停。在倫敦留個學有啥好炫耀的，你以前也在倫敦留學過，我怎麼沒見你這樣啊】

【還有那名字，莉莉，一聽就茶里茶氣的。】

宋折意愣了下。

陳風朋友莉莉，以前也偶然聽陳風打電話過，還以為是英文名，在倫敦Lily的，就多的。

不過，應該沒那麼巧。

國莉莉的應該也不吧。

于是宋折意溫聲安郭盈盈：【別氣了，以后不來往就是了，你想吃這邊的板栗嗎，我給你帶】

梨花胡同這邊，有家百年老字號的糕點鋪子，全是手工制作，原料正宗，從前宋折意來這邊時，經常給郭盈盈他們帶。

郭盈盈：【要吃！！】

郭盈盈：【你！意意！我突然就不氣了】

宋折意去糕點鋪排隊買了一袋糕點離開時，天已經暗了下去，街邊路燈次第亮起，照在古樸老街之上。

沿著路邊，準備走去地鐵站時，耳邊響起了喇叭聲。

回頭，只見一輛眼的越野車跟在邊。

陸玨按下車玻璃，對說：“上車，我送你。”

頓了頓，他又補充，“這次真的順路。”

這邊是城市最北邊兒，陸玨聽許縝說起過宋折意是北城大學的學生。

北城大學在南邊，陸玨也住那邊，從北到南，不論怎樣兩人都會順路。

宋折意沒。

本來老街路就窄，后面已經有車不耐煩的鳴笛，而陸玨仿佛沒聽到，也不催促，指尖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輕敲著，桃花眼直勾勾地看著。

宋折意沒轍。

咬咬牙，拉開了副駕。

陸玨手將副駕上放著的禮品袋，放到了后座，給宋折意騰位置。

宋折意瞥到了紙袋上“鼎香園”三個字，是家連鎖老火鍋店，梨花胡同附近也有一家。宋折意猜想陸玨方才是從瓦舍離開后，又去鼎香園吃了飯，所以兩人才再遇上了。

還真是巧合得離譜。

低頭綁安全帶，又同陸玨道謝。

視線卻悄悄朝著后座上的紙袋上瞄。

紙袋里約能看到一只火焰狀的玩偶。

那是鼎香園的福娃，店隨機贈送的，獲得的人都在網上曬。

算是新款網紅。

去了鼎香園好幾次，一次都沒得到過，眸中羨慕一閃而過。

果然長得好看的人，運氣也絕佳啊。

陸玨提速，單手搭在方向盤上，長指微曲。

他淡笑著瞥一眼，“如果要謝，應該我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今天不會這麼順利。”

“……”

宋折意又不知該說什麼了，怕說錯話，索不說。

陸玨從后視鏡里看了幾次，言又止，見宋折意蔫蔫垂著眼皮，神看起來并不太好的樣子，也沒再說話。

他擰開了音響，輕緩的音樂流瀉出來，紓解了些宋折意的不自在。

宋折意靠在椅背上，微瞇著眼，假寐。

閉上眼，車載香水氳散開的雪松淡香，越發明顯，讓恍惚間像置于小森林之中，整個人都松緩了下來。

陸玨上也有這種清冽好聞的氣息。

這幾天晚上宋折意幫一個以前關系很好師姐修婚紗照，都在熬夜，每天睡眠時間不足五小時，這麼躺著沒一會兒竟睡著了。

陸玨看了宋折意睡著還微蹙的眉頭，將車暖氣開得更高了些。

宋折意是被孩子尖銳的哭聲吵醒的。

睜開眼，只見前面的車堵了長長一排，亮起的尾燈，在黑夜里延續了好長。

隔壁車里，一個小孩趴在車窗上哇哇大哭，大人哄都哄不住。

宋折意稍微移了下僵直的，發覺車里只有一個人。

車門外，陸玨背著在接電話。

說的是口音純正的英倫腔，和他說中文時覺不太一樣，但是一如既往的讓人耳朵懷孕。

“我不在倫敦，你們就不做事了嗎？”

“不論怎樣這個投資項目這周之必須敲定。”

陸玨掛了電話，回頭，過半開的車玻璃，就看到宋折意在著他。

打開門上車，陸玨對笑了下，“醒了。”

“嗯。”

宋折意還有些遲鈍，收回視線，朝著前方看了一眼，“這是堵車了？”

“前面十字路口出了意外。”

陸玨言簡意賅地說，“可能一時半會兒還疏通不了，你還可以再睡一會兒，你看起來很困。”

宋折意哪里還睡得著，搖了搖頭。

拿出手機看時間，估計這車在路上已經堵了快半小時了，十多分鐘前，郭瑩瑩給發了好幾條消息。

一條條往上翻。

【艸，絕了，我就沒見過陳風朋友那麼事的】

【陳風也是賤嗖嗖的】

【這迪士尼在逃公主這不吃那不吃，還說我們北城空氣不好，我就呵呵了，空氣不好，怎麼不繼續留在什麼都好的倫敦，回來干什麼，真是無語死了】

【看吧，長得這樣，還真當自己是公主了】

宋折意的視線落在了最上面的一張照片上，坐在卡座里的人，穿著一小香風套裝，妝容致，雙手抱，看起來十分盛氣凌人。

宋折意愣了。

還真是盧莉莉。

想到盧莉莉，宋折意眉心不自覺皺了。

陳風時常在們耳邊炫耀自己的友，說他們從高中就彼此看對眼，哪怕大學分開后，依然矢志不渝的國故事。

但是盧莉莉在倫敦時，可是可勁兒地追了陸玨一段時間，靜大得這種消息滯后的人都知道。

“怎麼了，不舒服？”

陸玨問。

宋折意看了眼陸玨。

當初盧莉莉之所以這麼針對，也全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

車里很暗，前方散落的燈漫進來，將陸玨的五被勾勒得極其深刻，尤其是那雙盛滿繚霧的眼瞳，深邃得像是要將人的魂魄勾進去。

宋折意腦中突然出現了三個字。

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