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長溪哼哼兩聲，沒有說話。

　被一個小姑娘教育了，不要面子的嘛，當然要趁機‘報復’回去。

　等鄭小小的影徹底消失不見，提起燈籠，輕咳一聲，“我去一趟東廠。”

　“早點回來。”半枝揮揮手，公主經常去東廠踢蹴鞠，已經習慣，回屋時才反應過來，這大晚上的，踢什麼蹴鞠。況且，公主已經有一陣子沒去東廠，今晚有什麼事？

　……

　越長溪是去道歉的。

　那句‘我也許不該靠近你’，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衛良顯然誤會了什麼，而鄭小小的話提醒了，不該為了避免傷害、從而拒絕接一切。

　該和衛良解釋一下，讓他不要再誤會了，他們也可以恢復之前合作的關系。至于他喜歡自己什麼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沒準他明天就變心了呢，誰知道呢。

　想通這點，越長溪心特別好，口的悶痛都減輕許多，哼著歌，踏著皎潔的月走向東廠，快到門口時，遇見慶吉。

　慶吉看見有些驚訝，“公主，您有事？”

　越長溪指著里面，“本宮找衛良，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本宮。”

　“師父就在房間，公主慢走！”慶吉差點哭出來。嗚嗚嗚，太好了，公主終于要和師父說話了，師父再也不用每天一副殺人的樣子，真的太嚇人了。

　快把這個好消息分給弟兄們。兄弟們，好日子快來啦！

　慶吉臉上一會哭一會笑，恍恍惚惚離開。越長溪看見他這副樣子，有點迷茫，怎麼奇奇怪怪的？

　燈籠被風吹得晃一下，嘎吱一聲，越長溪才回過神，走向東廠最深。

　和上次來時一樣，衛良的房間閃爍著昏黃的，但因為加了一層藍窗簾，顯出幾分溫馨。

　的審果然很好！越長溪剛要勾，忽然看見意外的一幕。

　風吹開窗戶，隔著小小的窗，看見房間里，宮靠在衛良上，衛良摟著的肩膀，兩人親地依偎著。

　越長溪：“……”哦，打擾了。

　瞬間收回笑，冷淡轉頭，頭也不回離開。離開時慶吉還沒走遠，看見出來，愈發驚訝，“公主？”這麼快？

　越長溪出標準的八顆牙微笑，“衛大人忙著呢，本宮就不打擾了。”虧怕衛良難過、大半夜來道歉，結果人家溫香玉，快活著呢！有多傻，才會半夜來道歉。

　寒風刮過，吹走上僅存的溫度，越長溪仿佛又回到那個夜晚，高燒不退，迷迷糊糊喊孝靜皇后，宮人卻為難地告訴，孝靜皇后正在陪申帝，申帝有些頭疼。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不是被選擇的那個，早就知道這點，為什麼還會失呢？

　越長溪握拳頭，一字一頓告誡自己——你與衛良沒有任何關系，他當然可以做任何事，他喜歡別人、別人喜歡他，都是應該的，你有什麼資格生氣？你不會真以為他喜歡自己吧？他從來都沒說過，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象，如今，也該清醒了。

　一句句話像是重錘，狠狠砸進心上，被鄭小小吹的那裂，也重新閉合。大風穿過清冷的宮道，吹滅燈籠里的燭火，越長溪垂下手臂，眼中映不出一，沉默走向更深的黑暗。

　著公主踉蹌離開的影，慶吉一臉驚訝，不對啊，師父能有什麼事，連公主都不見？屋里那個人不會是假的吧？！

　他心里一驚，顧不得公主似乎有些不對，連忙跑回師父的房間，他推開門，倒一口涼氣——

　房間里，衛良拿著錦帕，慢條斯理拭指尖，他腳下踩著個‘宮’，‘宮’臉青紅，極力掙扎，想要逃。

　衛良忽然用力，腳下頓時傳來一聲悶哼。

　聲音低沉沙啞，顯然是個男人。

　慶吉連忙關門，臉不好，“刺客？”

　他說話時，地上的男人忽然一陣.搐，不到三息時間，已經徹底失去生機。

　慶吉皺眉，蹲下來，隔著袖子檢查對方，“您已經卸掉他的下，還能服.毒，難道毒.藥藏在牙齒中？有點像張保全……是皇后？”

　衛良冷淡點頭，“焦和沒死，皇后心急了，害怕查出什麼。倒是大方，竟然派來死士，只可惜，學藝不。”他冷淡地瞥了眼尸，扔掉帕子，漠然開口，“理掉。”

　“是，”慶吉利落應下，剛要抬尸，表忽然變了，說話都磕磕，“師、師父，不好，公主剛才來過，可能看見您殺人了……”

　衛良一僵，臉蒼白。

　*

　永和宮里，越長溪躺在床上，面無表著床上的帷幔。忽然，勾，出嘲諷的笑，“魯迅說得對，不要靠近男人，會變得不幸。”原來一個人，無牽無掛，哪怕如鄭小小所說，除了復仇什麼都看不見，沒有任何快樂，但好歹……也不會難過。

　不會像現在一樣，口像是墜著一塊石頭，沉甸甸引下墜。

　理智上，越長溪知道原因，因為年缺失，終其一生都無法抑制地被，偏偏擁有的太，失去時，才會格外難。

　捂住臉，自嘲道，“本宮就說，九盛城需要心理醫生，這里的奇葩太多了。”說的從來不是別人，每一次……都是自己。

　“篤篤篤——”

　房門被敲響，半枝的聲音傳來，“公主，衛廠公求見。”

　越長溪指尖了，“不見，就說本宮睡了。”

　“……”

　半枝：“公主，衛廠公就在奴婢邊。”

　半枝的聲音很冷靜，心已經開始崩潰，雖然衛良復原職，重回司禮監，但下意識以為，對方還是永和宮總管，完全忘記通傳，而是直接帶到寢殿。

　啊……好尷尬，怎麼辦？半枝瞥了眼衛良，看他什麼反應。

　只見黑夜中，衛良的面慘白，頭垂得很低，脊背彎一個弧度，像是不堪重負。他抬手，似乎想及房門，卻像有什麼阻礙他，只能無力的放下。

　“公主，臣可以解釋。”

　聲音破碎，還帶著不易察覺的抖。

　解釋？解釋什麼？他們是相的，求全麼？喂！怎麼搞得好像惡毒配一樣！

　越長溪冷笑，“今天夜深了，有什麼事明早再說吧。”滾蛋！

　衛良忽然抬頭，眼底迸發出微弱的希冀，

　“明天早上，公主就愿意見臣麼？”

　越長溪：“……”這什麼話，還非得秀恩？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厚無恥之人！

　用被子蒙住頭，煩躁應下，“是。”

　*

　第二天一早，越長溪起床。

　已經想通了，就是缺，而通常況下，沒有錢不能解決的問題。

　很好，今天的目的地，北街楚館。先買十個小倌十個花魁，流，年影而已，不信不能治愈。

　氣勢沖沖打開門，看見的不是湛藍的天，而是一道玄影。

　衛良一黑，站在廊檐下，服上結了薄薄一層冰，整個人凜如寒雪，勢如冰霜。

　“你怎麼在這？”越長溪皺眉，忽而一頓，意識到什麼，“你……一晚都沒走？”

　衛良低著頭，睫，聲音得很低，仿佛祈求，“您說，早上愿意見臣。”

　還怕跑了？越長溪抱臂靠在門在，眼底劃過嘲諷。“行，你想說什麼？”

　衛良：“昨晚的刺客是死士，他們除非死、絕不放棄任務，臣才不得不殺他。”他沒有隨便殺人，請不要……厭惡他。

　越長溪眉頭愈深，“什麼刺客？殺誰？”恩完了就說人家是刺客，還要殺那人？？？男人都這麼不要臉嘛？還是不買小倌了，換二十個花魁吧，男人沒有好東西。

　“是皇后派來的死士，與張保全一樣，都是牙中藏丨毒。”

　等等？！什麼意思，越長溪好像才反應過來，昨晚那個人，不是什麼恩的宮，而是死士？

　扯了扯角，想要反駁，卻發現，本無從反駁。

　現在回憶，的確有很多疑點。昨晚那個宮太高了，幾乎和衛良一般高，哪怕形被遮掩，也能看出很健壯；其次，他們的姿勢也不像擁抱，更像是鎖……

　所以，昨晚一切都是想象出來了？按頭給衛良加了個老婆？越長溪忽然無措，懊惱、愧疚、不知所措、卻澎湃的喜悅……諸多緒如同決堤的水壩，水浪傾瀉而出。

　“我……”不安地放下手，似乎想說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半晌后猛地想起，“等一下，那個人是刺客？！衛良，你傷了麼？”

　的聲音急迫又焦急，像是黑夜中驟然明亮的煙火，輕而易舉勾起他悸的心跳，衛良覺自己死寂的脈搏仿佛重新開始跳，他搖頭，“臣沒有傷。”公主還愿意與他說話，是不是代表原諒他了……

　此時此刻，越長溪才注意到，衛良臉驚人地蒼白，毫無，這副樣子怎麼可能沒傷！顧不得那麼多，上手拂過衛良的口，那里布料的比別更暗。

　抬手時，指尖沾染著星星點點的跡，一部分已經結冰，變紅的小冰碴。

　“這是沒傷？”越長溪臉鐵青，直接把衛良拽進屋，看似魯，作卻異常輕，像是一朵剛剛綻放的花。

　兩人指尖相握，灼熱的溫度像是火星，順著指尖一路燃燒到心臟，全的都因此沸騰。衛良住眼底近乎翻涌的緒，垂眸邁開腳步。

　屋里很暖，帶著一點點山茶的香氣，越長溪把衛良按在床上，把手爐放在他腋下頸部，又匆匆讓半枝太醫。

　廊檐不算太冷，畢竟有宮人守夜，一直點著火爐。但衛良穿的太，又傻傻站在門口，這一夜恐怕很難熬。

　心底涌起酸酸的覺，像是吃下還沒的橘子，連眼眶都發酸，越長溪深吸一口氣，住心底莫名的沉郁，拿起剪刀，試圖剪開衛良的服，查看他的傷口。

　從進房間開始，無論做什麼，衛良都沒阻止，像聽話的玩偶，唯獨此刻，他指尖了，“公主不必，臣沒有傷，恐臟了您的眼……”

　“閉，別！”越長溪咬牙切齒開口，剪子重重用力，劃開冰冷的布料。

　衛良沒有說謊。

　他昨夜沒傷，但打斗中作劇烈，崩開了上的舊傷，又因為沒及時理，凝固在服上。

　越長溪怔怔看著滲泛紅的布。想訓斥的話，突然一句都說不出口。

　衛良忍著一傷，又在門廊站了一夜，只想告訴，他沒有濫殺無辜。

　想問為什麼，但又無比清晰地明白，衛良這樣做的原因。

　——他知道不喜歡殺人，他怕厭惡他。

　只是怕厭惡他。

　這個念頭仿佛奔騰的海嘯，猝不及防沖過毫無準備的心臟，那些拼命抑的緒，驟然潰散。

　衛良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滴在膛上，他驀地抬頭，卻被蒙住雙眼。

　“公主？”

　睫在掌心，像蝴蝶扇翅膀，越長溪知道衛良在看自己，但不敢抬手。

　不敢面對他的目。

　就像不敢面對心的質問。

　昨晚的況，以的觀察力，明明能看出問題，為什麼毫無察覺，憤而離開；哪怕是真的，衛良只是喜歡別人，又沒有背叛，為什麼難過？

　烏草臨死前的話突然出現——如果衛良背叛你呢？

　烏草背叛，沒有半點緒，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衛良沒有背叛，仍然會覺得難過。

　烏草和衛良，究竟有什麼不同？

　越長溪突然松開手。

　亮驟然出現，衛良來不及反應，猝不及防對上公主的視線。

　眼眶微紅，專注而認真地著他，好像只能看見他一人。衛良瞳孔突然，倉惶低頭。

　短短幾秒，越長溪終于看見衛良的眼睛。

　又或者說，終于不再故意忽視，愿意正視他的目。

　衛良眼中像有一簇火，微弱的燃燒著，而一句話，就能帶來暴雨或者狂風，決定他的生死。

　原來，衛良一直用這樣的眼神凝自己，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繩索，近乎絕地、又滿懷希的……

　越長溪忽然明白，

　抓住繩索的不僅是衛良。

　還有。

　衛良確實和烏草不同，不是因為衛良，不會背叛他。

　而是因為……也同樣在意他。

　所以，鄭小小說有人想嫁給衛良時，才會煩悶；所以，昨晚看見那樣的場景，才會憤怒和難過。所以，此時此刻，忽然想他。

　這個瞬間，越長溪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喜歡衛良。

　超越所有理智、違背所有原則的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磕頭道歉！

　本來我就想寫個3000加更，兩點就能發，誰知道越寫越多，寫到8000……

　我真是個沒有半點ACD數的作者

　【魯迅也沒說過那句話，是玩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