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個時間去找人家真的方便麼?會不會太打擾?”
車上,時眉輕聲問岑浪。
原本是大家一起約晚餐的。時眉已經很多年沒見林商陸了,沒想到今天恰好會在警局到,想著怎麼都要吃個飯喝兩杯好好敘敘舊。
結果岑浪突然喊走,說是那位畫家明天之后要出遠門,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在港廈,只剩今晚有空。
無奈總還是要以工作為重,時眉只好抱歉失約,跟林商陸說等有機會隨時聚。好在林商陸也并不計較,主留了的聯系方式,說下次會提前聯系。
晚餐,只能是小喬跟喻卓這對冤家一起解決了。
“警局門口,你抱著那位是刑警?”
岑浪忽然問,沉默幾秒,又聲音冷淡地補了句,“看著弱不風的,也不太像。”
時眉被問愣了下,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
“你說阿商?”
挑糾正,“人家可是警局特聘的法醫。”
“阿商。”
岑浪扯重復這個稱呼,尾音下,輕蔑冷嗤了聲。
比“陸哥”更離譜。
時眉并未在意他這聲輕諷。
“我跟阿商…”忽然在這里停頓了下,垂下睫,半晌又抬眼向窗外,輕笑了聲,“我們從小一起在孤兒院長大,那時候小喬還沒來,我倆基本每天都在一塊兒玩。”
車速倏然放緩了幾分。
似乎久別重逢格外容易攜來回憶,又或者是當下這刻,邊的男人還不算討厭,令可以短暫卸下防備,斂起小部分自我防的刺。
然后小心推開歲月塵封的閘門。
時間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那段懂得“棄”為何意,學會察言觀,只能報團取暖的時,大抵并不完全幸福快樂。也許酸楚更多。
就像一道經年累月閉鎖的閘門,一旦啟封,必然是浮屑碎塵撲面而來,嗆得人鼻酸難。
所以時眉鮮去想往事。
需要心。
才能自洽。
“阿商乖巧懂事,長得清秀學習也好,孤兒院里沒有老師不喜歡他,甚至經常會有想要領養的夫妻,搶著要帶走他。”
岑浪沒吭聲,淡淡抿起,側眸看了一眼。
角上彎,是在笑。
可的眼神似淋了雨般冷,黯淡,沒有,一眼進去讓人捉不住方向。
“后來呢。”
岑浪破天荒地主發問。
沒有表現得那樣開心。
可偏偏這樣,就算是這樣,還是能聽到故作輕松地牽起角,微揚語調:
“后來,聽說是一對很有錢的喪子夫婦來孤兒院,領走了阿商。在那之后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直到今天。”
所以,剛才在警局才會那麼激。
大抵是見到家人的親切吧。
車徒然陷一瞬闃寂。
過了好一會兒,窗外匆匆掠過的幽暗夜,轉而變為巍然高矗的建筑組群,燈浮幻影,滿目是冰冷璀璨如奢華剔閃的涼星。
車子駛珠港前灘中心,主開口的人,還是岑浪:
“你今天,為什麼來警局?”
外界的人在不斷塑造。貪財、明、現實,撒謊,無往不利,的漂亮皮囊下深藏著如此惡劣而不完的靈魂本質。
所以為什麼,
這樣的會出現在警局,
幫他取證辯護,為他證明清白,還私自承認是他的私人律師。
他并沒有要求這麼做。
不,應該說就算這麼做,岑浪也并沒有承諾給任何利益相關的好。
“還你人。”
時眉輕輕挑眉,歪頭看向他,“上次你在徐嘉志手里救下我那晚,不是也在警局做了我的證人嗎?”
突然覺得困倦。雙手環往下了子,找到一個相對舒服的坐姿,閉著眼困懨懨地告訴他:
“一報還一報啊岑律,扯平了。”
“扯平了麼?”
岑浪一眼,再次松開油門緩下車速,淡聲戲謔的字詞與細致的舉止極度違和,
“我怎麼記得,我救過你可不止一次。”
他倒算得還細。
“別那麼較真。”時眉這時睜開眼,扭頭注視著他,眸里浸染一點狡黠的底,慢慢出笑容:
“同在協作組,以后我們就算是利益同了。”
“所以,時律想跟我同甘共苦?”他聲涼涼。
“同甘可以。”
轉回頭繼續閉上眼,紅微,聰明地將問題反扔回去,“共苦你就不心疼我嗎?”
“……”
……
原本以為,岑浪會帶直接趕去見那位藝家朋友,可沒想到他居然繞路來了前灘CBD,又選了家鬧中取靜的中餐廳。
算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一起吃飯。
好巧不巧,還上了人。
“岑浪。”
后有個人出聲喊他。
不料岑浪卻理都不理,徑直朝里走去,倒是時眉聽到聲音先回頭,發現竟然是之前去律所找岑浪辦男模案的那位千金。
“喂,秦嬋喊你呢。”時眉拉住他。
岑浪這才頓住步子,轉掀眼看過去。
秦嬋朝兩人走過來,先是一眼認出時眉,挑眼戲笑著
跟擺擺手打了個招呼:“律師妹妹,又見面啦。”
“巧啊,秦士。”時眉彎輕笑。
秦嬋一愣,“你居然還記得我?”
時眉歪了歪頭,漂亮話信手來,“這麼漂亮的,過目不忘好像很正常吧?”
“干你們這行的,都這麼甜嗎?”秦嬋顯然被逗樂,轉頭又見到冷著臉無語的岑浪,勾勾眉,不拘一格地手就要拍上他的肩膀,
“這位倒是另當別論。”
岑浪眉骨皺起,側直接避開的,語氣冷漠地扔了兩個字:“讓開。”
“兇什麼,聽圈里人說你回歸了。”秦嬋也不在意,大大咧咧地收回手,環抱臂笑看著他,
“我那事兒,看來是有眉目了?”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在下班時間為你答疑解?”岑浪口吻不耐地截斷的話,字詞森冷得駭人,
“再說一次,讓開。”
對方他眼神恫嚇,撇撇,側開子給他讓了條道兒。在岑浪漠然邁開之后,秦嬋一把拉住跟在他后的時眉,悄聲跟說:
“讓你男朋友多留心點我那案子。”
“男朋友?”時眉簡直要笑出來,“您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誤解呢?”
“你倆不是一對兒嗎?”
秦嬋狐疑出聲,又想了想,擺擺手直率道,“也是,誰會跟他那種注孤生的拽冷樣兒啊。”
隨手部作,時眉順勢瞄到在外面的手腕,頓了兩秒,沒由來地驀然夸贊一句:
“您的手鐲真漂亮~”
秦嬋隨的話低頭看了眼,晃晃腕部的鐲子,興道:“有眼嘛,誒我跟你說這可是——”
走在前面的岑浪這時停下來,轉凝向時眉,音線沒什麼起伏,問:“走不走?”
時眉聳聳肩,跟秦嬋簡單招呼了聲,臨走前又特意留心瞄了眼的手腕,也沒多說什麼,跟上岑浪輾轉走去提前預定好的長廊雅間。
“不是說那位畫家時間有限,怎麼還有閑工夫來吃飯?”
一坐下,時眉才覺得奇怪。
岑浪淡瞥他一眼,輕飄飄地扔了兩個字出來:“了。”
“……”
行吧,爺任。
不吃白不吃。
服務生很懂眼地站去時眉旁側,時眉也沒客氣,眼速飛快地閱覽餐牌,迅速將自己吃的菜點出來。
服務生安靜記錄,隨后抬頭悄聲覷了眼對面。
岑浪拎著茶壺替兩人斟好茶,掀眼朝服務生點了點頭,示意就這些。
時眉端著茶盅抿了口,怎麼想都覺得有點兒怪,當即放下茶盅,眼神略帶警惕地問他:
“你這…該不會是給我安排了頓鴻門宴吧?”
突然這麼好心?
怪驚悚的。
“有事兒讓我辦?”又問。
見一副充滿戒備的表,岑浪覺得好氣又好笑,“看來我在時律這里的印象,是真差勁。”
時眉扁扁,“畢竟我并不認為,我們已經到了可以共進晚餐的相關系。”
預知下一秒岑浪一定會反懟回他,心已經開始醞釀預判的回嗆臺詞了,哪知對面的男人只是輕嗤了聲,口吻不咸不淡:
“放心,不收你飯錢。”
那倒敢好。
很快,幾名服務生陸續上菜,止住兩人的進一步談。時眉也很快被眼前味牽走味蕾,沒再考慮那麼多。
似乎并沒有到孤兒院回憶的影響,時眉看上去心不錯,胃口也好,心無旁騖地夾著萵筍吃。
吃東西的樣子安靜又認真,眼皮輕垂,小口小口地嚼咽,沒有聲音。夾菜的作也不慌不忙,舉止幅度很小。
大概飯菜是吃的,十分合口味,所以也沒有挑食。
岑浪幾乎沒怎麼筷,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眼神斂低,半睨著認真吃飯的模樣,眼底約褪卻幾分冷。
角不自覺稀微扯。
他當然沒什麼目的。只是清楚應該為了幫自己取證而奔走了一天,因此單純想跟吃頓飯而已。
他承認起初在警局見到時,以為會借此機會跟他談判,做易,畢竟說過的時間很寶貴,不會做出力不討好的事。
可是沒有。
而現在岑浪反而覺得,就算是真實帶有目的,才來警局為他作證。
似乎也沒有關系。
“秦嬋結婚了嗎?”
吃著吃著,時眉冷不防地扯出這個話題。
岑浪沉著嗓子,應了聲:“智安科技集團總經理夫人。”
“那智安科技的老總,人怎麼樣?”
岑浪指尖轉翻蓋火機,語氣平淡,模棱兩可地給出一個回答:“商人該有的樣兒。”
“我剛剛看到,秦嬋手腕上有傷。”
時眉停下手中夾菜的作,咬想了想,微微蹙眉說,“但我剛才有意試探過,發現并沒有什麼應激反應,跟夏婕…不太一樣。”
不像初見夏婕那時,僅僅是一個靠近,也會激惹到對方做出反擊作。
時眉眸瞥向他,遞給他一個深意的眼神,“你看呢?”
“家暴?”岑浪說出的示意。
時眉坐直子,抿問:“有可能麼?”
“不排除,但微乎其微。”
指尖甩蓋打火,又反手扣蓋,金屬撞的無機制冰冷響聲里,岑浪的嗓音被修飾得格外低磁,
“秦氏集團與智安科技勢力相當,為彼此利益聯姻,每個月夫妻二人扮演親出席的酒會大大小小不下幾十個。就算真是家暴,施暴部位也不該是被外人一眼看到的地方。”
時眉支著下顎,專注地聽他的分析,“接著說。”
“沒了。”岑浪注視著,視線徘徊過角出的蘸,揚手丟了包紙巾過去,
“其他就是你知道的,玩、消費、搞轟趴。還能省請男模,至說明經濟獨立,同時格外放強勢。”
這樣的人,
大概很難被家暴還忍氣吞聲。
可時眉聽到這里,卻有點走神。
只是到意外。
這個冷傲張揚,又不著調的金貴爺,談起豪門圈的事仿佛無所不知,面對對家的名譽迫害也本不驚訝,可以釜底薪,輕易絕地反擊,手段嫻得像經
歷過無數次這種事一般。
那麼,他是一直都這樣應對自如嗎?
不是吧。
那是什麼呢。
應該是他真的遭遇過很多次這樣的委屈,被誣陷、被詬病、被迫害,然后在一次次千錘百煉中反省自我,獲取經驗吧。
應該是在坐擁“港廈太子爺”、“一線豪門獨子”、“壹浪繼承人”這樣看似鮮驚人的標簽背后,舉步維艱地付出本不該怪責于他的代價吧。
值得慶幸的是,
這個男人擁有足夠高度的卓識,以及過喻卓的坦述,縱使出生便長在罪惡劣跡的金錢圈下,可岑浪,仍然保有一顆干凈的心。
這很難得。
而這也許,是今天不求目的為他去警局的原因。
就當替喻卓還的好了。
/
吃飽喝足上車以后,時眉也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安心踏實地睡了一路,直到道路越發崎嶇不平,最終是顛簸的后坐力把晃醒。
一睜眼,的確嚇了一跳。
岑浪驅車行駛在某條不知名的盤山路上,右側峭壁山石,左側萬丈懸崖,盤山路每道彎繞扭曲險峻,坡度極大,路寬驟。
危險到時眉借車燈勉強看清左側深淵的形之后,就愣生生沒看再看第二眼,整個人都清醒了。
“看來這位藝家高壽啊,住這麼荒僻的深山老林里……”時眉又在默默抓安全帶了。
拐過最后一道彎,盤山路到了盡頭,岑浪停車在半山腰的荒野空位,看了一眼,說:“下車。”
不是,
怎麼還得步行進山啊?
看傻坐著沒,岑浪繞過車頭走過來,開了車門一手撐在車頂,問:“還是你想自己呆車里?”
半夜三更,自己呆在這種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郊野外里。
那一刻,腦子里已經把近十年國特大連環謀殺案都過了一遍,不想還好,一想更驚悚了。
這種地方,簡直堪比拋尸現場……
時眉二話不說飛速跳下車,心告誡自己不要到看,繃神經腳步生風地一心悶頭往前走。
“走那麼快你知道路麼。”
后傳來岑浪懶洋洋地一聲奚落,“怎麼,怕了?”
“我當然不怕!”不自覺撥高聲音告訴他,也像是在告訴自己,試圖以這種方式來給自己壯膽,比骨頭,“別以為只有你們辦刑事案的才——”
“有蛇。”
“啊啊啊啊啊啊!”
時眉瞬間破防,從頭皮發麻到腳底,無比驚恐的緒令尖聲跳起來,下一刻不管不顧地狠狠撲撞進岑浪,死命摟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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