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臺上有幾個青瓷花盆,里面草葉碧綠,一看,竟是蒜苗和韭菜。
城守府的樹是花椒樹核桃樹,花是油菜花韭菜花,草是大豆秧子花生秧子。
全都是莊稼。
徐燕舟看過院子,又去屋里看了看,里面整潔得很,一張書案,上面幾本藍皮書,徐燕舟看書頁,是《齊民要》。
徐燕舟深吸一口氣,翻看第二本,是《農政全書》,后面的有《農說》,有《農桑輯要》,有《四月民令》。
許是因為張大人翻看的多,書頁都有些泛黃,屋里除了這些書,就是一張木床,一盞油燈。
徐燕舟是沒想寧州這個樣子的,攻城之后他先來城守府,就是盼著這里和嶺南一樣。他們進來,把城守抓了,結果……城守府一窮二白。
徐燕舟道:“先放張大人出來。”
劉偉湛鼻子:“……那我去把張大人請出來。”
張先言在寧州為已經五載了,他一青長袍,兩鬢微白,張先言對著徐燕舟行了一禮,“徐將軍。”
徐燕舟把人扶起來,“張大人不必多禮,寧州甚好,張大人用心了。”
張先言為,清正廉潔,寧州有他,并不需要徐燕舟心。
該怎麼樣還怎麼樣,張先言仍是城守。
徐燕舟讓張先言安心,“我會留軍駐守寧州,大人還是城守。”
張先言臉頃刻就變了,“徐將軍,寧州不好啊,一點都不好。寧州……窮,真的是,太窮了!”
張先言嘆了口氣,“原本我還日夜憂心,到底該如何是好,結果徐將軍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寧州百姓總算能過上好日子了。”張先言熱淚盈眶道:“徐將你軍來的真是時候。”
徐燕舟:“……”
張先言道:“徐將軍,我們都盼著你早點打進來!”
徐燕舟不知道說什麼,他為什麼打寧州,是因為寧州富有,有茶葉,年年給皇宮送貢茶,寧州富商也多。
徐燕舟就理所當然地以為寧州誰都有錢,寧州城高樓林立,鱗次櫛比,城有酒樓茶坊,怎麼都不像沒錢的。
誰知進了城守府,就是這麼一派景象。
徐燕舟道:“我進城時看城百姓穿的鮮亮麗,看著并不窮。”
張先言面上表一言難盡,“徐將軍,有錢的都是富商,窮苦的都是普通百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茶商賣茶炒茶,包山種茶,雇傭百姓做工,越來越有錢。
茶商有錢了,就買地種地,百姓則是越來越窮。
張先言道:“所以說寧州窮得很,徐將軍,你到底準備怎麼整頓寧州,是買糧還是買種,能撥下來多銀子?”
張先言每次往盛京去奏折要錢就石沉大海,現在他看見徐燕舟了,一定要把錢要出來。
鎮上村里修房子要錢,攢種子要錢,修路要錢……
徐燕舟:“銀子的事過后再說,先讓人整頓寧州,收拾戰火。銀子的事以后再說。”
徐燕舟心復雜,他沒給顧妙帶回去什麼,竟然還要沖要錢。
徐燕舟還記得剛起兵的時候,他們沒銀子,將士們吃喝用度都是省著的。
豆腐換著花樣做,一直吃了好久。
去錦湖撈魚,去山上挖苦菜,寧州再窮還有軍營窮,徐燕舟了心,他道:“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都是這樣,想賺錢還得自己想辦法,救急不救窮,道理張大人應該懂。”
現在錢要著軍營,其他的都在后面。
張先言點了點頭,的確,再窮也沒有朝廷撥銀子賑窮的,都是賑災,張先言又換了個辦法,“徐將軍,那怎麼才能賺錢?”
張先言也是窮怕了,百姓窮,他也窮,俸祿大部分花在了百姓上,張先言吃的用的都是自己種的。
不僅如此,張先言還教百姓農桑之事,也算盡職盡責。
但是,寧州就是窮,窮的厲害。
說實話,徐燕舟也想知道怎麼賺錢。
他道:“城可有什麼人,什麼地方……違法,邪。”
徐燕舟低頭看了看張先言,又看看劉偉湛,“帶我過去。”
劉偉湛眼睛一亮,“對啊,什麼商啊,賭館啊,干過壞事的,咱們一鍋給它端了。”
張先言道:“……這能行嗎?”
張先言眼睛也亮了起來,他沒家世背景,十年寒窗考了狀元,又外放做做了幾十年,五年前來寧州有城守,城有不富商,行事張狂,都瞧不上張先言這個小地方來的。
所以張先言就是有雄心有抱負,也不好施展。
不僅如此,張先言還在他們手上吃過好幾次虧。
張先言:“那我可就說了,城有家青樓,那些人用去青樓,還帶著我去!還有賭館,行事張狂惡劣,多的是啊!”
正說著話,外面將士進來,“大將軍,一個姓鄭的給您遞了張帖子,請您去明月樓一敘。”
張先言:“明月樓就是青樓啊,里面一群妖,去不得!”
張先言讀的是圣賢書,被請到明月樓就拂袖離去,張先言可不想徐燕舟染上這種臭病。
這可是撞槍頭上了,
劉偉湛道:“不去怎麼能行,不去怎麼把青樓端了!”
徐燕舟道:“去是要去,但不急于一時,我先回一趟嶺南。”
楚淮也道:“的確不急,青樓在那里,又跑不掉。”
徐燕舟安了張大人兩句,就回嶺南了,寧州是山城,也沒必要搬過去住,至于去青樓的事,徐燕舟得告訴顧妙。
徐燕舟道:“我去辦公事,保證目不斜視,一眼都不看。”
顧妙道:“那就去呀,又沒說不讓你去。”
顧妙總不至于連公事私事都分不清,徐燕舟去干正事,還能攔著?
若是真去青樓做賞花捻草的事,顧妙就把徐燕舟的打斷。
顧妙又道:“我也想去寧州看看。”
去寧州要翻山,但是寧州山上有茶樹,顧妙想,要不要也在寧州種點茶樹,也好賺點錢。
徐燕舟不得顧妙一起去,“那我們明天過去。”
去寧州一行人,徐薇騎著馬,走在顧妙旁邊,去寧州可不是為了盯著楚淮,而是想跟著顧妙,去山上看看茶樹。
他們先在城守府落腳,顧妙看著城守府滿院子的菜苗秧苗,只覺得新奇,“張大人,這都是您種的?”
張先言道:“我沒什麼本事,只能在院子里種種菜,夠自己吃,能省點開銷。”
顧妙道:“種地就是本事,會種菜的人很厲害,有的人能冬天種出新鮮的菜來,有的人能在山上開田種地,有的人種的地,畝產高,民以食為天,誰敢說種地的人沒本事。”
張先言聽的心熱,“多謝夫人。”
劉偉湛不服,他養豬養的那麼好,也沒見顧妙夸他一句,怎麼張先言謙虛兩句就夸他了。
劉偉湛道:“能養豬的人也厲害。”
徐燕舟微微垂著頭,劉偉湛看了他一眼,大聲道:“能打仗的人也厲害啊!所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張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張先言連連應是,“那徐將軍去明月樓,下和夫人說說農桑的事,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就顧妙說的在山上開田,張先言就想過,只是大楚開荒,規矩繁多,只能先放下,他不去明月樓,那就好好跟顧妙說說種地的事。
顧妙自然同意,張先言博覽群書,見識開闊又為人清廉,愿意為百姓做事,是個好。
顧妙轉頭對徐燕舟道:“你先去,我在城守府等你。”
徐燕舟在想,顧妙到底有沒有聽見劉偉湛說什麼,能打仗的人也厲害。
他都不想去明月樓了,又不是非去不可。
不過,他去了把青樓抄了,把里面的東西都帶回來,顧妙指定會開心。
徐燕舟點點頭,“我很快就回來。”
顧妙信徐燕舟,目送徐燕舟離開,然后跟著張先言在城守府轉悠。
徐薇跟在顧妙旁邊,比起嶺南城守府,覺得這里更賞心悅目,滿目鮮綠,中間帶了一點黃,一點白,油菜花鮮,上面還有蜂在飛,看著明清新。
更重要的是,這些東西能吃呀。
花生能煮著吃炒著吃,還能榨油,油菜花能炸菜籽油,蜂釀,都能吃。
張先言種的菜好,不比顧妙灑過靈泉水的差,他是認認真真地看書,琢磨,育種,播種,除草,除蟲,漚。
張先言在院子里種的不到三分地,就能收一百斤花生。
一畝地就能收三百多斤,比起一畝地收兩百多斤,足足多了一百多斤。
已經很多了。
顧妙今年才開始種,都不知道能打多糧食,或許都比不過張先言種的。
顧妙是靠靈泉,靠自己早先知道的知識,像是暖棚,因地制宜這些,是早就知道的,而張先言靠的是讀書,年復一年地種。
有張先言,還愁沒糧食嗎。
顧妙沖著張先言拱了拱手,“先生大才,是百姓之福。”
張先言聽的心熱,“夫人謬贊了,張某也是盡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若夫人有吩咐,張某定萬死不辭。”
————
寧州街兩邊是微揚的垂柳,暖風吹過,柳葉拂過人的面頰,泛起一陣意。
再往前幾十步,就是明月樓。
明月樓三層高,一點都沒戰影響,還有姑娘倚在欄桿邊招手攬客。
徐燕舟道:“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地方。”
楚淮臉也不怎麼好看,“傷風敗俗。”
劉偉湛道:“顧妙和徐薇又不在這兒,你們就別裝了,快進去見見世面。你們兩個去過嗎,就不好奇嗎?”
徐燕舟:“劉將軍。”
徐燕舟目又寒又冷,劉偉湛懷疑他若是再說一句,徐燕舟沒準掉頭就走了。
惹不得惹不得。
劉偉湛:“我就好奇,我特別好奇里面是什麼樣子,三層,真大,第一層當酒樓,第二層賣鹵味,第三層賣豆腐。這麼安排你們兩個看行嗎?”
徐燕舟道:“進去。”
離明月樓越近,脂味也越來越濃。
老鴇穿著艷,使了一個眼,后穿著輕紗的姑娘就一擁而上。
“爺,來樓里坐坐。”
“客怎麼這般眼生,可從沒見您來過呢。”
徐燕舟往后退了兩步,他道:“可有一個姓鄭的,帶我去見他。”
老鴇看徐燕舟幾個人,不像是來樂的,倒像是來尋仇的。
多一事不如一事,可別沒來款爺,來了爺。
老鴇道:“姓鄭的?姓鄭的姑娘多的是,客是想找春紅還是柳綠呀?”
徐燕舟道:“鄭柄理,他人在哪兒。”
老鴇想起來了,鄭大老爺是讓留意著人,到時候請到他房里,再上幾個姑娘,可是面前這人,本不像來消遣的,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可別折在這幾個人手里。
老鴇別的不行,看人的眼還可以的,這幾個人氣勢比鄭大老爺強。
老鴇把姑娘們回來,吞吞口水,“……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姑娘,可舍不得,廚房那幾個燒火大娘倒是不錯。
徐燕舟幾人進了明月樓。
樓里輕紗飄渺,有竹聲,調笑聲,徐燕舟幾次想走,都忍了下來。
到了三樓,還沒走到房門前,就能聽見里面膩人的聲音。
劉偉湛一腳把門踹開,“鄭柄理,滾出來。”
屋里人探出一個頭,“什麼鄭柄理,老子是譚孝閆!”
譚孝閆服沒穿,床上還有個人,他眼睛里全是紅,眼下還有青,他惡聲惡氣道:“還不滾出去!”
劉偉湛剛想關門,可是他手頓住了。
譚孝閆……
劉偉湛記得這個名字,是從張先言里聽到的。
譚孝閆也是個茶商,為人險狡詐,平素里最喜歡來青樓酒館賭坊這種地方。
劉偉湛道:“譚孝閆是吧……那就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譚孝閆:突如其來,飛來橫禍。
劉偉湛:誰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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