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岐,沒個當爹的命。
這件事要放到從前,他死都想不通自己竟會走到這步田地。
蕭徹來大理寺鬧了一通,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就走了,霍岐知道他挑這個時候來就是想看他笑話,然后再添一把火。
霍岐自己的親生孩子死了,養了五年的孩子又是別人的骨,一般人聽了這樣的真相都不會得了,也許一發怒一激就跟王家一刀兩斷了,將軍府的那個孩子也絕不可能再留下,蕭徹就能輕而易舉地把人帶走。
可惜霍岐不放手,他非要做這個便宜爹。
蕭徹并沒有強留,反正來日方長,他跟霍岐也耗得起。
姜肆走了沒多久,蕭徹也離開了,正巧薛晏聲外出公干回了衙門,蕭徹勾著薛晏聲肩膀,人剛進來,就被他往外引:“走走走,陪本世子去吃酒!”
“世子,我這還有公事要辦……”
“辦什麼辦?缺你一時半刻大理寺塌不了。”
蕭徹把薛晏聲帶走了,院子里只剩下霍岐和王家人,霍岐看了他們一眼,轉往里走,王氏父子三人互相看看,急忙追上去。
到了屋里,王勘先開口:“賢婿……”
“王大人不必客氣了,我怕是配不上你一句‘賢婿’。五年前你竭力促這門親事,是走投無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否則又怎麼會看上我這個無名小卒?你們意屬的是皇家脈,天子貴胄,讓阿纓嫁給我,實在是委屈了。”
霍岐臉沉,如今沒有外人,他也不必再顧忌面了,剛剛經歷過喪子之痛,他眼下青黑,整個人都沒有那神氣,看起來萎靡又沉郁。
霍岐的話是打王勘的臉,但他也知道,霍岐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可以任王家拿的小兵卒了,他如今是威名赫赫的大將軍,統領千軍萬馬,他還要出征北疆,在陛下面前重中之重。
王家不能撼他,是王家要依順他。
王勘鐵青著臉,一時間心酸肺腑,老淚縱橫:“這件事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貪圖富貴……”
王諳臉更是難看,他甚至都是最近才知道的這回事,父親知道,弟弟也知道,但都瞞著他不告訴他,也是因為知道他一旦了解整件事,一定不會欺瞞霍岐。
“霍岐,這件事是我們王家有錯,但小妹也是無辜的,嫁給你之后是如何的,你也一直看在眼里,更是拼盡全力也要生下你們二人的孩子,你就看在夫妻二人同床共枕這麼多年的份上,保守住這個吧。”
王諳如今也是拉下一張臉,竭盡所能勸說他。
霍岐坐在椅子上,低垂著眸,靜靜坐著,坐著坐著就笑了。
他便是這樣好說話,五年前也是這般,生拉拽就做了王家的婿,然后像個傻子一樣被騙了五年,如果不是事瞞不住了,恐怕他們還會繼續騙下去。
“我們兩家今后還是不要來往了。”他開口,聲音里已沒有起伏。
三人神一怔,異口同聲道:“什麼意思?”
霍岐從椅子上站起來:“意思就是,將軍府今后不會再和王家有任何往來,我不休阿纓,也只是僅此而已,至于外人怎麼看,說實話,如今我已經無所謂了。”
他說到此,竟然還笑了笑,語氣滿是自嘲,王勘哪肯愿意和如日中天的將軍撕破臉皮,挽回道:“賢婿,你怎能說這樣的話?纓兒還是你的妻子,嫁給你之后也并未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還沒有對不起我?”霍岐忽然大吼一聲,心中的怨憤再也積不住,“托人行兇謀害我妻兒!讓我做了一個不忠不義的無恥之徒!騙我去養跟別的男人生下的孩子,整整瞞了我五年!為了,我與發妻和離,我親生兒子不認我,你們把我害得妻離子散還不夠嗎?”
霍岐怎會心中沒氣,他只是很難發泄出來而已,可事到如今,就算是他也沒辦法忍了。
“爹,大哥二哥,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跟霍岐說。”
不知何時,間的王語纓忽然走了出來,一直躺在屋里,外面的話全都一字不落的聽到了,站在門邊,子搖搖墜,王諳想說什麼,王謖拉了拉他,搖了搖頭,無奈,三人走了出去,把屋子留給他們兩個人。
霍岐坐回椅子上,沒看,也沒說過。
王語纓坐過去,給他倒了一杯茶,茶是涼的,茶葉也泡得太久了,起要去找熱茶,被霍岐住:“你別忙了,快去床上躺著吧。”
王語纓背對著他,緩緩閉上眼,落下兩行淚。
“與楚王世子相識,是一場意外,但接近利用他,都是父親后來授意我去做的,那天晚上,我并不知……等到我再醒來,一切都已經晚了。世子以為是我設計騙他,對我惡語相向,并說以后再也不會跟我有任何關系,但我又有什麼錯呢,我只不過是家族的犧牲品罷了。從那以后,父親將我送到莊子上,讓我避世,我知道我是被他拋棄了。”
“可我沒想到會遇上你。”
王語纓轉過,淚眼模糊,聲嘶力竭道:“我是騙過你,利用你,想讓你帶我逃離泥潭,可我嫁給你之后,一心一意為你,道衍,我是真心喜歡你,沒有你,我本活不下去,我把你當作救命稻草,害怕你會離開我,所以才會這麼患得患失,甚至做出傷害姜娘子和孩子這樣的丑事,我不能沒有你,你知道嗎?”
霍岐看著王語纓,舌發麻,竟然不知該作何反駁。
何其相像?他也曾這麼真誠地跟姜肆說過類似的話,他說他是真心,可他也欺騙傷害,也為了將綁在邊做過不理智的事,說過不理智的話。
如今推己及人,他才知道那些話究竟有多稽。
“為什麼把奚兒生下來?”
屋中一靜,頃刻之間萬籟俱寂。
王語纓的神怔了一怔,眼中大變。
霍岐看著,“呵”地冷笑一聲:“或許是無法忘了他,也或許是心存僥幸,還想留下最后一注算計他,你們王家,永遠是貪心不足。”
“不是!不是!”王語纓急于辯駁,“那是我的骨,我怎麼舍得?僅此而已,我沒有任何別的想法!道衍,你相信我!”
“你如今,還我怎麼相信你?”霍岐開的手,王語纓子失衡,摔在地上。
真相暴的那一刻只會讓人充滿震驚,但后來的每一次細細深思都會變永無止境的失。
“我不會休你,但你在大理寺也只管好自為之吧。”霍岐抬腳要走,王語纓不敢置信,撲過去抱住他的:“道衍,你不能走!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
霍岐任抱了一會兒,然后掰開的手,轉離去,剛要踏出門檻,背后傳來王語纓的聲音。
“那奚兒呢?你打算怎麼置他?”
霍岐心有些痛。
“等風頭過去,再說吧。”他不再停留,消失在門外,王語纓知道事定局,回天乏了,趴在地上痛哭不止,直到王家人回來,將扶回床上去。
孩子的喪事一切從簡,因為霍岐喪子,蕭持還特意準了他三日假,也不知是從姜肆那聽來什麼話,覺得他著實有些可憐。
三日后霍岐上朝,在去崇文殿的路上與姜遂安不小心上了。
姜遂安如今跟著太傅念書,太傅則是蕭持從朝中指定的人選,有史臺的人,也有六部的人,能看出來是要著力培養這個皇子,可見皇帝對這個兒子的寵。
霍岐看到姜遂安的時候還怔了怔,三日休沐,他臉上還是充滿憔悴,姜遂安倒是氣定神閑,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穩勝券之態,很像蕭持給人的覺,兩人狹路相逢,停下來。
“阿回?”
姜遂安皺了皺眉頭,不理他,轉向前走。
姜遂安后跟著的是韓暨,韓暨古怪地瞥了霍岐一眼,霍岐這才后知后覺地知道說錯話了。
阿回如今已經不是阿回,就算他還這個名字,霍岐也已經不能這麼稱呼他了。
想到這里,他又想起自己那個夭折的孩子,本該是他的,被他傷了心,離他而去了,老天爺將另一個也收回。
“微臣見過殿下。”他幾步追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
雖然已經不能再以父子相稱,但能看到他也是好的。
姜遂安腳步匆匆,“嗯”了一聲,一眼也沒看他。
霍岐吃了一鼻子灰,沒有氣餒,反而還沒話找話:“殿下這是去哪里?”
姜遂安言簡意賅:“崇文殿。”
“去崇文殿做什麼?”
“上朝。”
“你一個小孩子為什麼要上朝?”
“咳咳!”韓暨終于聽不下去了,打斷霍岐的問話:“霍將軍的話未免也太多了。”
霍岐抬頭看了看韓暨,然后直起子,沒再說話,心里卻蔓延著酸的覺,如今,他連跟他親生兒子說幾句話都要看人臉了。
怎麼就活到了這種地步?
到了崇文殿才知,蕭持讓姜遂安到早朝上旁聽,文武百分列兩側,前頭特意放了一個書桌,姜遂安乖巧地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頭,腳都還沒沾地。
這下不僅霍岐震驚了,朝中所有大臣都震驚了,可以在早朝旁聽的皇子,歷來只有太子才有這個待遇,而且還得是即將年的太子,姜遂安滿打滿算才六歲,且還不是陛下親生,他這麼看重他,到底是有何用意呢?
朝臣一時間不著頭腦了,都開始揣測起陛下的圣意。
與此同時,京城里開始流傳起一些有關陛下的流言蜚語,也不知是從何傳來的,說陛下之所以久久不親,是因為他有問題,娶了姜皇后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是醫,可以在避人耳目的況下為陛下治愈疾,又有人說姜遂安本就是姜皇后與陛下的孩子,與霍岐什麼關系都沒有,所以陛下才不在乎霍家這層關系,這麼看重姜遂安。
總之流言肆,說什麼的都有。
后來流言就傳到姜肆耳朵里了,姜肆聽后沉不語。
“你說外面都傳開了?”姜肆問聞杏。
聞杏頷首,小心翼翼道:“奴婢是聽朝安殿那邊的宮人說的,們都說現在不論是宮里宮外,私下里都在傳,娘娘,陛下聽到這樣的話,會不會不高興啊?到時候萬一也遷怒到娘娘頭上可怎麼辦?”
姜肆起,眉頭鎖:“他為什麼要縱容這樣的流言橫行?”
聞杏不解:“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姜肆看一頭霧水,給解釋道:“他的能力,還不至于連幾個瞎傳瞎話的人都治不了,既然已經到宮里宮外都傳開的程度了,說明一定是他故意為之,想讓別人這麼以為。”
聞杏更不明白了:“可這對陛下又有什麼好呢?任是哪一個男人,都不希別人這麼說自己吧……”
姜肆也疑,之前他那麼跟說時,一是只有兩個人知,二是為了讓同意進宮編的瞎話罷了,沒對任何人的名聲造損失。
可這回不同,流言這樣肆,對蕭持的名聲一定有影響。
難不,他是真有病?
可,有沒有病還不知道嗎……
沒見過比他還生龍活虎的人了!
姜肆一時有些犯難,本想等蕭持下了早朝親自去找他問一問,奈何一直沒等到人,就先去了一趟太醫院,想給安兒取一點藥回來。
沒想到剛要推開門,就聽見里面傳來文琮的聲音。
“把這個藥給陛下送去,切記萬萬不能讓皇后娘娘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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