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很到菜店買菜, 畢竟買菜做飯什麼的,這些都是人的事。
老婆子待的要五花、魚要大鯉魚,還有茄子黃瓜的, 大冷的天兒,還沒出十五元宵節,鮮菜正貴哪。
要擱往時,劉國是舍不得的。
就算林晚照待了他,他也能裝傻,裝記不得。
但是想想秦特, 昨兒那孩子哭的慘,劉國心里不是滋味兒。早飯后到老三屋兒里看了一回白菜,檢查檢查有沒有凍壞的。又在院兒里臺子上蹲著了鍋子煙,太曬的暖和,掐斷煙屁, 站地來,跺跺腳,遛遛達達往菜店去了。
得早點兒去。
早上的菜新鮮。
想想秦特早上吃小籠包的速度,劉國撿著地道的五花, 親自比劃著讓菜店老板給割的。那一條不只一斤,兩斤都多了。孩子瘦的可憐, 跟貓兒崽子似的,弄點兒燉, 補補。魚也挑了尾的, 讓菜店老板給刮了鱗。
現在生活就是好了,非但有現活魚, 菜店還管著刮鱗,多省事啊。
至于茄子黃瓜, 這些東西吃了又不長,有啥用,家里還有半屋大白菜沒怎麼哪。所以,茄子黃瓜什麼的,劉國全當自己上年紀,記不好,忘了。
結完賬,他就拎著魚提著,溜溜達達回家去了。
夫妻大半輩子,彼此了解。林晚照回家一看劉國買的菜就知道他是舍不得買茄子黃瓜,嫌貴。
林晚照就覺著稀奇了,“魚不貴,不貴?”
“菜能跟魚比麼?茄子黃瓜什麼的,夏天一筐一筐吃不清!現在也奇了,這些個素菜,比還貴?才七塊錢一斤。你知道那造孽的黃瓜多貴,跟一個價!”
總而言之,劉國覺著不劃算,他就不買。
因為下午褚律師要過來,林晚照就沒再出去買菜。那些個大白菜,不吃也糟蹋,想著什麼有空送趙嫂子些,那里肯定沒有。這些天在忙秦特的事,林晚照都忘了跟趙嫂子取經的事兒了。
午飯也是秦特做的,讓姥姥養手,這些菜都會做。先把稀飯上鍋,五花切一半紅燒,秦特還剁進了一個大土豆。鯉魚也是紅燒好吃,最后再炒個白菜就行。
劉國看秦特做飯的架式就喜歡,不論切剁烹炒,都俐俐落落的,能干,是個好閨!
午飯后,秦特收拾餐桌,林晚照把過年的瓜子糖水果都擺出來,準備招待褚律師。
褚律師沒閑著,先聯系了秦特在職高的班主任,細致的了解秦特在學校的況之后,約下午兩點到了林家,主要是想同秦特談一談。
相對市里,栗子村兒是有些偏的地方,不過,過來并不困難。小小村莊已經開始發展,村兒里許多人家都建起二三層的樓房,看得出條件都不錯。褚律師也聽說過這里,這里主要是做服裝加工,西直門外大街批發市場的服,多是從這里走的。
褚律師想,林家能下決心打司,恐怕跟經濟條件比較好也是分不開的。
也不一定。
更多人家面臨類似家庭部糾紛,會走和解途徑。林士堅決要打司,不論是出于極端憤怒,還是別的考量,這都是令人敬佩的行為。
許多人會認為打司繁瑣麻煩,還要花一筆不斐的律師費。但,有時,判決是給害人在法律上最大限度的公正!以及余生多年的安穩太平!
褚律師眉眼溫恬靜,說話時亦是慢調斯理、婉秀的模樣,總會讓人聯想到語文課本中石橋煙柳的江南水鄉,不過,褚律師是地道北方人。
“能跟我說一說,大年夜晚上為什麼會挨打麼?”褚律師的聲音帶著一種安的溫力量,“因為在法庭一定會問,我想先做一些了解,你也要有心理準備。”
“我,我也不知道。”
褚律師問的很有引導,“秦先生在打你的時候,說過什麼沒有?”
林晚照給褚律師專門用新杯子沏了茶,褚律師接過茶,曲指在茶幾上輕敲兩下。
林晚照也坐一邊兒,知道秦特膽子小,就鼓勵,“沒事,有姥姥在,褚律師是幫咱們的,盡管說。”
秦特抿了抿,開始小聲說起來,“我爸罵我不要臉。可我一天都在干活,我也不知道哪兒錯了。我沒有不要臉。”
“那就不是你的錯。”褚律師先肯定秦特,“把年三十兒那天的事跟我說說,越詳細越好。”
“我早上六點鐘起來做早飯,早飯我煮了小米粥,攤的咸食,就著酸辣蘿卜皮兒吃的。我弟早上不喝粥,他喝牛吃蛋。早飯后準備包餃子,餃子是兩樣餡,一樣豬白菜的,一樣韭菜蛋的。”
“就你一個人包餃子麼?”褚律師問。
秦特點點頭,“我爸說,男人不干家務。繼母平時要上班,也沒空。”
“大年三十兒總不用上班吧?”褚律師端起茶喝一口。
秦特搖搖頭,“那也不干的。上午去容院做容了,因為臨過年容院很忙,上午去的,快中午才回家。”
褚律師說,“繼續。你覺著可能會引起紛爭的地方細說說。”
“午飯就吃的煮餃子,因為我爸帶著弟弟、跟大伯一家去公墓給爺爺燒紙。就先給我爸和我弟煮了一鍋,是豬白菜餡的。我弟不高興,他問我怎麼沒蒸小籠包,他要吃豬大蔥的小籠包。我爸非常喜歡吃餃子,每次過春節都會讓我包很多,然后凍在冰箱里,他每天早上都是吃餃子。我一直忙著包餃子,把小籠包的事給忘了,其實面和好了,也發起來了,餡兒也提前調出來了,他要是等半小時也就能吃到小籠包了。我說現給他去包,就趕上大伯打電話過來,說馬上開車就要到樓下了。我爸沒車,平時掃墓都是大伯開車。我弟就沒吃到小籠包,他吃完餃子就把盤子蹭到地板上了,一下盤子也摔碎了,還糟蹋了半盤餃子。”
“你覺著他是故意的?”褚律師問。
秦特點下頭,“他在家常這樣。要是待我的事沒給他辦好,他就會用這種辦法整治我。是他把盤子蹭下去的,他非說我沒把盤子放好。我爸罵我好幾句。”
“以前很多類似的事麼?”
秦特“嗯”了一聲。
“繼續說年三十兒的事。”
“我把地板收拾干凈,煮好跟繼母的餃子,我們倆一起吃的午飯。然后就是繼續包餃子,我爸他們回來后,繼母的娘家姐姐、外甥過來給我家送了兩條大鯉魚。他家跟我家住的很近,有一件事,我后來想想覺著很奇怪。”
“什麼事?”
“我在廚房包餃子,我弟非要我去他房間給他拿變形金剛。我手上都是面,其實我不想給他去拿,可我又很怕他要使壞心眼治我,只好去了。我去他屋拿變形金剛的時候,他表哥也在那屋。平時那個變形金剛就放在他書桌上的小書架上,明明早上我給他收拾屋子時還在,我進去拿就沒有了。我看好幾個地方也沒有,就出去跟他說了。他也沒說什麼,而且,竟然沒生氣。”
“褚姐姐你不知道,我弟脾氣可差了,在家一丁點小事不順心都不行的。他都沒有發脾氣,我就很奇怪,以為他是故意讓我去找他藏起來的東西,或者要借機做壞事,讓爸爸罵我。可他竟然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秦特皺著眉,仍是想不通,“繼母的姐姐、外甥都沒久待,我在廚房聽得到靜,說了會兒話就走了。晚飯的時候,我正在廚房煮餃子,爸爸突然就進去了,把我拽出來就打我,罵我不要臉。”
秦特仍是皺眉思索,不明白爸爸為什麼這樣罵。
褚律師卻是留心到秦特只是思考,并沒有流下眼淚,甚至沒有表現出委屈心酸的緒。褚律師想,這是個堅強的孩子。
所以,敢逃出來。
褚律師換了另一種思維問秦特,“你弟弟在家是不是經常無端就會整你?小籠包這種,不算什麼大事。”
“他心不好,就會整我。”
“小籠包之前,你有什麼地方會得罪他嗎?我看過他在學校的績,非常一般。依他的績,很可能連公立高中都考不上。”
秦特明凈的眼眸里閃過一很奇特的意味,那絕不是同,至于是什麼,秦特自己也說不上來。
當然不喜歡這個弟弟。
誰會喜歡一個總欺負自己的人呢?秦特認為自己很弱,很笨,所以才會被欺負,但其實還不明白,在一個對極端低視的環境中長大,其實是一個極富勇氣的孩。
所以,這種意味其實帶了一點興災樂禍,一點鄙視嘲弄。秦特說,“他好幾次警告我,不許我考前三名。我每次考試拿回績單,他都會被繼母訓斥,然后,他就要找我的事。我其實也不是非要考得好,可老師說,績好才能找到好單位,有好單位,以后工作才能好,才能掙更多錢。我爸說以后要讓弟弟出國留學,家里錢不大夠,想我工作后能給家里多掙些錢。這其實都是為了他,他就是不明白。”
在秦特的講述期間,林晚照已經十數次用博大深的俗語問候了姓秦的祖上十八代。
劉國更是沒忍住,罵,“這小畜牲!”
劉國原本很怵跟律師這類有著特殊名頭的人打道,總覺著一聽就很高級,總覺著咱跟人家不是一路人。但今天有律師過來,劉國想著家里沒人不行。這個人特指在家管事的人,林晚照都不能算,老婆子刷鍋做飯洗洗涮涮還罷了。這樣的事,就得有家里男人在。所以,盡管發怵,劉國也沒出門。
他也跟坐一邊兒聽著來著。
“說一說你繼母的外甥的況?”
“許子嫣學習好的,一直是學校前十名。聽繼母的姐姐說,明年,就是今年興許能評上校三好。”
“你弟弟跟他表哥的關系怎麼樣?”
“不好。我聽到過弟弟罵他表哥。因為每次他表哥過來,繼母和我爸爸都會罵我弟弟,督促他好好學習。”
“許子嫣跟你關系好嗎?”
“不怎麼。他不常來,就是來了,我有要做的事,也不怎麼說話。”
褚律師問的很細,連平時秦特經常怎樣被弟弟欺負整治,每天在家的作息,在學校的朋友,以及秦的朋友、學校、老師,還有秦特生父與繼母的況,都問到了。
如果是一個寵的孩子,對父母兄弟可能沒有太多的留意,因為到厚待的孩子往往更注重自己的心。秦特不一樣,秦特在秦家幾乎是打掃丫頭的存在,所以知每個人的喜好,知每個人的習慣,對秦家細致微的了解,在取證上幫了褚律師大忙。
褚律師告辭后,當天晚飯,劉國讓秦特把原本打算明天吃的也給燉了。不省著,這閨在老秦家大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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