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車上,江北北接到了黃元寶的電話,上來就單刀直:「你哪個哥是退役軍人?」
「有什麼事嗎?」江北北說,「退役軍人的話,四哥啊。」
「傷退伍嗎?」黃元寶又問,「各方面補償都到位了吧?現在日子過得不苦吧?」
江北北似乎明白了的意圖,問道:「是臺里有製作要求嗎?什麼條件?退伍軍人嗎?」
「沒錯,因傷退役,現階段事業良好,格樂觀開朗的。」黃元寶說道,「要做新春送溫暖專題,臺里要求採訪,你四哥是什麼傷退役的?」
「……長高。」
「啊?」
江北北再次說:「因為長高。」
別說黃元寶了,車上的同事們都沉默了。
江北北解釋道:「我四哥之前是國家散打運員,後來伍接特種兵訓練,訓練時摔傷的,外傷沒多大問題……就磕到頭了,後癥就是……半年時間突然長高了將近二十厘米,沒辦法做特種兵了,就……退伍了。」
黃元寶嗯了半天,沒能找出合適的詞來形容的聽后。
江北北輕咳一聲,道:「要不你再找找其他合條件的?雖然,當時訓練確實傷得不輕,昏了好久都沒醒,但是吧,退伍是因為長高這種理由……我覺得播出來大家會笑吧?」
黃元寶只說:「行吧,你讓我再想想,做不做這周給你個信兒,你先把他聯繫方式給我,他的茶店在哪?地址一併發給我,回聊。」
江北北他們採訪的是市郊的一家司纏的小飯館,因為房東陷家產紛爭,波及到了小飯館老闆的生意,無奈之下,小飯館老闆只好求助。
房東一家採訪完,又到小飯館老闆那裏採訪,到中午飯點,老闆留他們吃了飯,一邊吃一邊聊房東的事。
「老爺子能幹的,我們這一排門面,包括旁邊那個帶地下九十平倉庫的網吧,都是老爺子留的,老爺子走得早,下頭三個兒子兩個兒,要說都有工作,但現在老太太一閉眼,兄弟們就都爭房子了,我就是個小生意人,房租一直是大兒的,但現在小兒子家的要我補,以後給他們,不然就滾走轉讓房子……你說這怎麼行?合同還沒到期呢……我是跟老大兒簽的合同,但小兒子說房產證上是他名字,他都把房屋轉讓的廣告打出去了,偏要讓我搬走……」
小老闆佝僂著背,老實的樣子,苦著臉給攝製組倒苦水。
「你吃,那邊那個小姑娘,嘗嘗這個,這糖蒜是自己腌的,你吃……」小老闆把糖蒜推到江北北那裏,「姑娘看著沒多大,都出來當記者了……你有二十嗎?」
江北北剝了顆糖蒜,就著面吃了,回答:「快二十四了。」
「比我閨還大兩歲呢……」小老闆不好意思的笑,撓頭,「看著跟小孩兒一樣。」
這時,隔壁傳來一陣嘈雜聲,好多男人吆喝著跑進跑出,靜極大。
江北北咬著筷子回頭,翹著凳子外面看。
路邊停了輛半新不舊的越野車,塊頭極大,一看就像來找事的。
攝影說:「打架吧?網吧這種地方,聚眾打架的不……」
小老闆站門邊兒看熱鬧,說道:「也不是經常打架,我接這間房營生的時候,旁邊是個服裝店,前幾年改了網吧,本來怕網吧打架多影響生意,後來生意還好了點,那裏頭好多小崽子懶到不行,記著我的電話號碼,了就給我發個短訊,我就下碗面送過去……網吧打架的也不多,一年到頭見不著幾次……」
他話音剛落,看到幾個眼神凌厲不似混混的中年男人著兩個瘦的人出來,服翻過來罩著這兩個人的頭上。
「哎!是警察!」老闆看到了他們腰間鼓鼓囊囊的,形狀像槍。
江北北也湊過去看,說道:「抓嫌犯吧,好多嫌犯都會藏……」
藏在網吧這句話還沒說完,就看後面一個人彎著腰,連背帶扛的馱著一個人快步出來,旁邊幾個人簇擁著,神慌張。
背人的那個年輕人一邊走一邊罵:「草你大爺的!小林!車!快車!媽的,你服啊!服!給捂著,你特麼按點!」
他們的對講機滋啦響著,鬨哄一片。
「誒?」江北北說,「肖副隊?」
剛剛罵人的是唐西周的副隊……是有人傷了嗎?
江北北還未想明白,就見到後面跟著的人摘下對講機說道:「人抓了,三隊收隊中。唐隊傷了……對,唐隊,傷了!」
大掉落,江北北看到了肖副隊背上的那個人,半深的,左側胳膊上扎著一把水果刀。
等江北北看到悉的那張臉,的心跳停了。
那是唐西周!
瞳孔猛,抖著抓拉開門把手奔了出去:「二哥!!」
「哥!!」
江北北一個趔趄,短短一截路,腳下直打絆。
……
特別。
江北北好像喪失了這段混的記憶,再回過神,已經在醫院,邊有個同事跟著,茫然片刻,看向一旁。
唐西周的幾個同事也在,表都不是很凝重。
江北北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手上袖口上蹭了,很深,已經乾涸了。
記起來了,當時不夠冷靜,沖了過去,好像是被肖副隊認了出來,一併把扔上車,電視臺的司機開著採訪車把他們送到的醫院。
執行任務……嫌犯抗捕,被網吧的椅子砸了……還有刀扎到了大手臂……
江北北神恍惚,聽著醫生語速極快簡要報告了況。
夠用。
不急。
手看況,正在取刀。
錢……錢也夠,沒事,都沒事……
江北北的同事拍了拍:「江北北,手機。」
「哦……」江北北掏出手機,手卻無力,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看到手機屏幕上楚堯兩個字,淚立刻就下來了,抖著手接起電話,未語先哭,泣不聲:「堯哥……」
楚堯只是在午休的時候,給打個電話,本想聽聽的聲音,沒想到電話接通,聽到在哭。
江北北磕磕絆絆的把唐西周蹲點出警被嫌犯扎傷的事說了,楚堯的聲音給了一定的安,他聽起來不像自己這麼驚惶無措,冷靜地囑咐先給宋朗打電話,讓他帶著錢過去。
「別著急,沒事的,我現在就請假過去……北北,不哭啊,沒事的,二哥素質好,醫生說沒事就沒事。」
「二哥在哭……」江北北說到這裏,又語不句了。
清楚的聽到唐西周「嗨、嗨」的吸氣聲,怎麼會不疼呢,怎麼會不疼?
掛了電話,江北北整個人蜷一個球,靠著牆邊兒嗷嗷哭,一聽到唐西周的聲音,就收不住淚。
的二哥清醒著,那該有多疼?
江北北無論閉上眼還是睜開眼,眼前都是唐西周胳膊上扎進去的那把刀和一臉的。
那把刀扎在唐西周上,就跟扎在了江北北心裏,疼得不行。
像失去了主心骨,茫然又可憐,無助地哭著,的同事和幾個留下來等待況,負責繳費照顧隊長的警察們七八舌安著,可江北北的耳朵就像塞了棉花,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無論說什麼,心中那種山石崩塌,宇宙塌方的慌依然不下去。
了鼻涕,挨個給哥哥們打了電話,幾乎全都是一聲哥,淚就留下來了,二哥在醫院搶救這句話,都說不完整。
黃元寶跟宋朗約了個時間,午休時到他的店裏坐了會兒,順便了解況。
宋朗意料之中的好聊,人非常實在,江北北的描述十分靠譜,宋朗是個特別耿直的男人。
「採訪就不用了,我不是在戰鬥中傷的,特丟人。」宋朗說,「訓練時手,一下摔在水泥地上磕昏過去的,我們整隊的戰友還有指導員都在,特丟人,那天還是彙報演習,所以還留下了影像資料,特別傻,我出院后看了一遍,沒敢再看,簡直噩夢。」
宋朗給黃元寶調了杯茶,他的那隻哈士奇確如江北北所言,傻出了境界,從黃元寶進門開始,那隻大狗就開始繞著撒花。
「聽北北說,是傷后開始長高的?」
「那什麼……腦垂什麼什麼玩意兒的。」宋朗大手一揮,跟比劃著,比了個距離出來,「半年長了這麼多,就是一下子,我原先一米七三,我們單元里最矮的就屬我,半年時間,嗖嗖長到了一米九一,皮都撐裂了,我大上屁上全是紅紋,都是長太快撐壞的,跟鞭子了一樣。」
「你轉業退伍,部隊沒給你安排?」
「給了,但咱這不是不好意思嗎?我又沒立過功,再者我這個後癥也沒影響生活。」他說,「我原先是想開個甲店,真的,我還跑妝學校學了半個月,後來審不行,北北總說我,我就放棄這個理想了。天賦不行,開茶店算了……」
「哈……」黃元寶瞇著眼睛,吸了口茶,好喝的。
「我開茶店很厲害的。」宋朗說,「幾乎都是回頭客,跟那群小姑娘可了,來了還都會給我帶吃的,我這樣的跟你講,往店門口一站,想幹壞事的都不敢進,所以可安全了!我兄弟戰友們還有北子,整天沒事就往這兒跑,都給我這裏當基地。」
黃元寶:「哎,我發現你特會聊天,不是那種會,是那種……跟你聊天特輕鬆,你這人簡單。」
「是吧,說我笨吧。」宋朗哈哈拍笑,「我先接個電話啊。」
電話是江北北打來的,黃元寶看見宋朗的笑立刻消失不見了,瞪著小眼睛,皺著眉說:「北子你別哭,我聽不清,你在哪個醫院?誰?二哥傷了嗎?」
黃元寶茶喝不下去了,也張地盯著宋朗,屏住呼吸,一個恍惚,發覺那隻宋大喵的狗也老老實實蹲著,藍的眼睛看著主人,尾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的高跟鞋。
電話剛掛,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黃元寶聽到宋朗說:「堯兒……北子剛給我打完電話,我知道了,行,我帶著呢,錢夠,我現在就去。」
他掛了電話,對黃元寶說:「那什麼,我家二哥出警時了點傷,對不住啊,我得去趟醫院。」
「關店嗎?」黃元寶問,「你這裏有人幫你照顧生意嗎?」
「沒,我自己一個人。」
「我幫你看著,你先去。」
「你不會弄。」宋朗說,「小黃,你還有工作,咱下次再聊。」
楚媽買菜回來,經過一樓時,見門虛掩著,洗機咣咣響著,靜極大。
推開門,沖著屋裏了一句:「西周,回來了?12.6的案子辦完了?」
嚴清明從洗房出來,一手皂泡,結結道:「阿姨……我家洗機壞了……我來西周家洗個服。」
雖然他聽唐西周說過,楚堯媽察覺出了他們的關係,但他跟唐西周默認的一條準則是,別人不問,他們絕不會說。
楚媽眼一掃,看見水池裏的警服,知道了嚴清明在打掩護,眼神了幾分,道:「啊,以為小唐回來了,想問問案子,沒事,你洗吧,中午飯吃了嗎?」
「吃了。」
桌子上的手機震了起來。
嚴清明滿手水,也沒好意思當著楚媽把手往服上蹭,看了一眼,見是江北北,還奇怪地嘟囔了一句,小姑娘什麼事?
楚媽說:「北北嗎?我接。」
嚴清明洗了巾手,聽見電話里,江北北在哭。
嚴清明問:「怎麼了?」
楚媽溫聲細語掛了電話,抬起頭,對嚴清明說:「清明,小唐了點傷,在醫院。」
這句話說完,看見嚴清明臉一下子白了,六神無主,恍惚了會兒,見到楚媽還在,又慌張定了神,接下來的作卻了套,圍還沒摘,還穿著拖鞋,就想往外跑。
小傷不會是那樣的,他聽見江北北哭了。
有一瞬間,嚴清明就像要哭出來。
楚媽嘆了口氣,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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