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超挑挑眉，“那便拿紙筆來吧，我寫方子。”

陸超伏在桌麵上，整張臉都快在紙上了，顧寧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你這樣看得清楚嗎？”

陸超抬起頭衝一笑，羊毫筆的筆尖在他臉上猛地刷了一下，這人眼下瞬間就多了一條黑道道，顧寧還沒說什麽，這人已經起來了，捂著自己的臉躲開顧寧，“我破相了！”

顧寧：“......”

顧寧沉默看著麵前這人大驚小怪，有心催他繼續寫，又想起這人脾氣古怪，還是忍住沒開口。

陸超兩隻手替捂著自己的臉，拚命催促顧寧：“你轉過去！轉過去別看我！”

顧寧難耐地抿了抿，恨自己為什麽多這一句，但到底方子在這人手中，由不得強，隻能依言轉了過去。

辰王在一旁但笑不語。

大約有一炷香的時間，顧寧聽見陸超在後麵道：“好了。”

轉過去，正看見這人把方子舉在眼前，輕飄飄地吹了吹，吹完手指在上頭彈了一下，遞給顧寧，“好了。”

顧寧忙不迭接過來看，並不懂醫，但還是看出上頭開出的十幾味藥材都是極為難得的，皺著眉頭看了片刻，吩咐下去對著方子找，看在庫房之中能找著哪些。

那下人得了令正要下去，顧寧又突然把他喊住，“帶盆水上來。”

陸超湊著腦袋在旁白問：“你要水幹什麽？”

給你洗墨跡。

顧寧正要開口，轉過來卻愣了一下，“你臉上的墨跡呢？”

陸超也跟著愣了一愣，下意識地了臉，馬上又笑了，“我用茶水把它洗了。”

第42章

顧寧下意識往桌上看了一眼，上頭灑著些茶水，隻是杯盞中的茶水非但不見，反而比端上來的時候還多了些。

陸超往顧寧麵前閃了一步，正巧把的視線擋住了，“小姑娘心還細的嘛。”

顧寧回神，看著陸超壑縱橫的臉，一言不發。

陸超莫名被看得有些張，不自覺在臉上了好幾下。

顧寧就這麽看了片刻後，忽然展一笑，“方才顧寧多有得罪之，現下給神醫賠個不是，神醫如不介意的話，不如就留在府上，讓顧寧好好招待您。”

辰王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顧寧一直在暗中觀察他，見狀笑了一笑，補充道：“也方便照看家父家母的病。”

辰王沒有立刻應聲，沉片刻，側頭問陸超道：“陸神醫覺得呢？”

陸超本來事不關己地坐在旁邊吃糕點，冷不丁被點到名，糕點差點沒嗆在中，他趕喝了一口茶水，緩過勁來睜大眼睛看著顧寧道：“我住這兒能經常看到你嗎？”

顧寧微微笑道：“顧寧一直在府上，神醫若是有什麽事，隻管吩咐顧寧就是。”

陸超：“好，那我就住這兒，我看大老爺們看夠了，想看點小姑娘。”

辰王不聲地問陸超道：“神醫不用再考慮考慮？府上還有你的包袱呢。”

陸超渾不在意地擺擺手，“就那麽點東西，丟了就丟了，我要住在這兒。”

辰王眸子一暗，“行，神醫怎麽方便怎麽來。”

說完這句話，辰王就向顧寧道了別，顧寧客套了一番沒把人留住，親自把辰王送出了府。

回來以後，陸超還在木椅裏小口著啃著糕點，顧寧坐到他旁邊，定定地看著他。

陸超被顧寧這麽瞧著，啃糕點的作越來越小，最後實在熬不住轉頭看，把糕點盤子往顧寧那邊推了推，試探道：“你也想吃？”

顧寧笑笑，又把東西推了回去，“神醫自己吃吧。”

陸超狐疑地看著，又手往裏頭拿了一塊桂花糕，見顧寧確實隻是沒什麽話要囑咐他，神變得自如了些。

陸超：“老是我神醫神醫的，把咱們倆的距離都拉大了。”

顧寧早有準備，這人上一世就是這麽個鬼樣，從善如流道：“那您說什麽？”

陸超：“紅紅。”

顧寧緩慢地、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紅……紅？”

這人上一世不是說小名是亭亭嗎？！

陸超點點頭，“我小名，我小時候就經常這麽我。”

說到這兒，他慨似的長歎一聲，“你這一聲，差點沒把我淚給催出來。”

顧寧額角跳了跳，凝固了半晌還是沒好意思做這人的，“嗯……我先帶神醫去看看住吧。”

陸超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從椅子上欠起了，他展了一下`，正準備說走吧，忽然聽到顧寧在旁邊低呼了一聲。

“怎麽了？”陸超轉頭，還沒看清楚，一杯滾燙的茶水就潑在了他的手上。

陸超沒料到這出，一下沒反應過來，愣了。

顧寧趕迎上來，“神醫怎麽樣？有沒有燙著？”

說著就要拿帕子上來給陸超拭茶水。

陸超默不作聲看著，任顧寧在手上作，片刻後，他收了那副笑嘻嘻的強調，沉沉看著顧寧：“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完全不是一個老年人的嗓音。

顧寧幹淨最後那一點茶水，上頭出來一塊年輕有彈的，和周圍蒼老幹皺的皮形了鮮明的對比，顧寧把浸了的帕子丟在桌上，麵不改道：“要看神醫問的是什麽了。”

陸超完全不掩飾了，佝僂畏的子直起來，一下子就比顧寧高了許多，他咳了兩聲，開口道：“這麽多年，你是第一個猜到的。”

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他笑了笑，“小姑娘聰明的。”

顧寧回以一笑，“這不是得多虧了神醫自己？”

顧寧上一世和陸超相識八年，最後這人都沒暴出半點端倪，這樣滴水不的人，若不是自己主把破綻暴出來，他死了別人也是什麽都察覺不出來。

陸超看了桌上的茶水一眼，點頭讚許道：“比我想象中聰明。”

顧寧淡淡地看著陸超，“陸公子特意留在我府上，是有事和我說？”

這人平日裏雖沒個正形，卻也不到這種程度，死乞白賴地非要留在別人府中，他方才那麽說，多半是有什麽事要跟顧寧說，而且還需避著辰王。

陸超重新坐下來，抬著眉看著顧寧，“你覺得天花難不難治？”

顧寧沉片刻，“難。”

陸超笑了笑，隻是眼中卻無多笑意，“那你覺得我能治嗎？”

顧寧沉默地和他對視，片刻後開口道：“難說，你不是神醫嗎？”

陸超扯了扯角，“這種借口，誰都能胡謅出來。”

他黑沉沉的眸子直直看著顧寧，“實話跟你說吧，治天花，我一把握都沒有。”

顧寧瞇了瞇眼睛，“你這是什麽意思？”

“別急，我雖不擅長治天花，但擅長另一件事。”

陸超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蠱毒。”

顧寧抬起眼皮冷冷地看著他。

陸超雙手疊著倚在下頜上，直直地瞧著顧寧，“長平侯夫婦病得那麽突然，你就沒有想過是怎麽回事？”

他毫無顧忌地笑了笑，“我幹的。”

顧寧嗓子發幹，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陸超歪著頭和對視。

半晌，緩了緩呼吸，盡量沒有任何異樣地開口道：“你想我幹什麽？”

這人既然敢直接把這種話就這麽說出來，想是有事要找上自己，而且吃準了會聽他的話。

陸超輕輕笑了兩聲，“先不急，你先把那方子上的藥材找回來再說。”

顧寧低垂著頭，默然不語。

陸超見顧寧這幅模樣，挑了挑眉，“你這樣讓我覺自己欺負了小姑娘……”

好半晌，顧寧才低低道：“像天花這種癥狀的蠱毒，你是什麽時候學會的？”

陸超一笑，“你問這個幹幹什麽？”

顧寧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重複了一遍，“什麽時候？”

陸超沉默片刻，回道：“七歲的時候吧。”

“七歲……”顧寧語氣似笑非笑，隻是細細聽，裏頭卻似乎著雷霆般的怒意，“七歲……”

陸超本能覺得顧寧這反應不對，他皺了皺眉，“你怎麽了？”`思`兔`在`線`閱`讀`

隻一瞬間，顧寧上那無端的怒意又消失不見了，衝著陸超笑了笑，“沒什麽。”

還不等陸超說話，顧寧就提前打斷了他，“走吧，我帶你去看看住。”

陸超眉頭擰了兩個疙瘩，但還是一言不發地跟著顧寧走了。

顧寧過門檻的時候，手掌按在門上的木料上，自己沒有察覺，木料都被抓出幾道凹痕。

竭力控製著怒氣，反複提醒自己先別忙著殺後麵那個畜生。

上一世就是他，一手害死了的爹娘！

......

把陸超送到住後，顧寧實在沒力氣同他客套了，甚至覺得自己不能再多看那人一眼，再多一眼就會拿到割斷他的嚨。

僵地打了招呼，匆匆忙忙地走了。

顧寧腦子裏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一個庭院之中。

愣了愣，了自己的眉心，“怎麽走到這兒來了……”

剛回過來，就撞進一個實的膛中，顧寧正要推開，聞到那人上的那冷香，推拒的作一下鬆了。

輕聲道：”沈辭，你怎麽回來了？不是在外麵嗎？”

這語氣與其說是在發問，倒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那人把顧寧抱在懷裏，輕輕著的頭發，“嗯，我回來了。”

顧寧卻像是沒聽到似的，隻是一味地發問，“沈辭，你怎麽回來了？”

“沈辭，你回來了？”

“沈辭……”

“……”

沈辭一遍遍地回答：“是我，我回來了。”

如此重複了十幾回，顧寧這才終於回了神似的，把頭靠在前那人的脖頸裏，輕聲道：“沈辭，我現在很難過。”

沈辭溫和地回道：“我知道的。”

顧寧繼續道：“我現在有點想哭。”

沈辭著的後頸，眉眼低垂，“嗯。”

顧寧笑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但我好像從來沒有哭過，我覺得有點丟人。”

沈辭死死地抿著，俄頃，他手捂住了顧寧的眼睛，“我幫你捂著，這樣就沒人看得見了。”

顧寧輕輕“嗯”了一聲。

一片寂靜中，沈辭覺自己的手心慢慢變得一片。

第43章

枯黃的葉片從枝上落，打著旋在北風中飄，遊遊在空中遊了一會後，越過院牆去了。

耳邊隻有風聲在呼嘯，就這麽過了好一會後，顧寧呼了一口氣，把臉從沈沉淵手上挪開了。

低著頭不看沈沉淵，悶聲道：“我失態了。”

沈沉淵忍不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