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幹道：“我從前沒這樣過，這是第一回。”

沈沉淵一哂，“我知道。”

話是這麽說，但他聲音裏的笑意不能更明顯了。

顧寧也聽出來了，抿了抿，不再做這種無謂的解釋。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待了好一會，沈辭一直默默注視著顧寧，見緒差不多穩定下來了，這才放低聲音道：“沒事的，我也帶了些名醫回來，總歸會有辦法的。”

沈沉淵連熬了幾天，一得空就立刻趕了回來，尚且不知道長平侯夫婦染病的，隻以為顧寧是在為他們的病擔憂。

沒想到顧寧嘲諷一笑，“不用，這病饒是聖手名醫也治不了。”

沈辭聽出語氣中的古怪，“怎麽了？”

顧寧抬頭看著沈沉淵，眸子黑得發亮，“這不是病。”

沈沉淵瞇了瞇眼。

“是蠱毒。”

這話太驚天地，長平侯再怎麽說也是朝中重臣，誰有這個膽子？

沈沉淵沉片刻，有人敢把這種心思用在長平侯上，未必隻是尋仇那麽簡單。

或許那人……打的是長平侯府的主意？

那人如此貿貿然地下毒，隻怕也不是為了挾恩以報，他若真這麽做了，難保事後不會懷疑到他的上……

那他……

沈沉淵猛地想到一個可能，抬眼看著顧寧。

顧寧迎著他的目，點了點頭。

沈沉淵緩緩呼出一口氣。

顧寧嗤笑一聲，“而且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沈沉淵放緩了呼吸，靜靜地看著顧寧，等著後者說出那個答案。

顧寧咬著牙，一個一個地往外字：“辰王。”

眼神太兇狠，沈沉淵隔著兩步遠都能聽見咬牙發出的“格格”聲，他上前幾步，把顧寧攬在了懷裏。

顧寧靠在沈沉淵的膛上，以蚊蠅般的聲音喃喃道：“本想跟他就這麽算了，也不去找他翻那筆舊賬了，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樁陳年往事……”

幾不可聞道：“真是他啊……”

沈沉淵著顧寧的頭發，忽然聽到懷中之人開口說了一句話，“沈辭，我跟你們一塊吧。”

沈沉淵手一僵。

顧寧仿佛沒有察覺到似的，繼續輕聲道：“太子陣營。”

沈沉淵猛地把人扶起來，以前所未有的凝重看著道：“顧寧，這件事我會幫你的，你先冷靜一下。”

沈沉淵這會本沒心思追究顧寧是怎麽知道的，他知道顧寧的子，也聽親口說過，決計不願被牽扯進皇家之爭，長平侯這事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深沉淵不願這人就這麽把自己搭進去。

顧寧直直看著他，“太子也需要長平侯府的勢力，不是嗎？”

這人儼然被氣得魔怔了。

沈沉淵握著的肩膀，語氣淩厲：“顧寧，你先冷靜一下！”

顧寧臉灰敗，“你不願意幫我？”

沈沉淵心裏一疼，放低了聲調道：“我會幫你，但不是這種幫。”

顧寧卻像是沒聽到似的，自顧自道：“你怕我不夠經驗？沒事，我幹這種事習慣了，輕車路得很。還是怕我狠不下心，那大可不必，我這顆心黑得很，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都幹得出來的。”

顧寧說完，眼睛發亮地看著麵前的人，“就算這樣都不行嗎？”

沈沉淵聽顧寧這麽貶斥自己，整顆心像是被一隻大手揪了，疼得發慌。

顧寧沒聽到他的回答，眸子漸漸暗下來了，失落道：“難道這樣都不行嗎……”

再由顧寧這麽下去不行，沈沉淵急忙換了個話頭，“這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果然，顧寧的注意力馬上被這件事引過去了，瞇著眼道：“那個下蠱毒的現下就在府上。”

沈沉淵擰眉，“他跟你說的？”

顧寧點點頭。

沈沉淵眼神複雜，按說以辰王的機巧，早該跟那人通了氣，如果沒有確信那人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營，他是絕不會把這招棋丟出來的，更何況那人倒戈倒得如此之快，實在是有些蹊蹺。

那人到底想幹什麽？或者說，他又在顧寧上打了什麽主意？

顧寧看出沈沉淵的憂，微微笑了笑道：“管他是人是鬼，既然蹚進了這趟渾水，就別想著全而退。”

更何況，顧寧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這人上一世那麽多智近妖，最後還不是照樣死在了的手下？

沈沉淵默然不語，片刻後才輕聲道：“不管這是天花還是蠱毒，我還是派人多去尋些名醫來，也好多些把握。”

顧寧卻擺擺手止住了他，“不必了，那人下的毒，這天下除了他無人能解的。”

沈沉淵定定地看著麵前之人，好半晌才開口問道：“顧寧，你為何能這麽確定？”

“還有你方才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話雖說得鄭重其事，但語氣中卻無責怪之意，似乎他隻是單純好奇這麽一件事而已。

顧寧聽了一怔，抬起眼和沈沉淵對視，正巧頭頂的老樹又掉了一片枯葉下來，在兩人視線之間盤旋而過。

顧寧抿抿，低頭躲開了沈沉淵的目，其實說起來，沈沉淵這人在麵前向來好騙得很，隨便說什麽這人都會當真的，上一世沈沉淵沒在這上麵吃過虧。

用不著費心編排，單憑經驗顧寧就能隨口扯出幾個借口來，而且麵前這人絕對會深信不疑，顧寧張了張口，開閉了好幾下，還是沒能把那些瞎話說出來。

但又不敢把實話說出來，上一世行了太多不義之事，……怕沈沉淵厭棄。

顧寧兩隻手揪得死，好半晌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我、我其實……”

後麵隻有短短的一句話，但顧寧卻覺得難以為繼。

期期艾艾半晌，顧寧心一橫，正要把所有事說出來，然而不等再開口，沈沉淵卻突然牽過的手，把人拉著往前走。

顧寧愣愣地跟著往前走，聽見這人含著笑意的聲音從前頭傳過來。

“我知道，你其實隻是太敏銳了，日後你進了我府中，我可得仔細著點了。”

顧寧一怔，眼眶有些發熱。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破音！！

第44章

沈沉淵在前頭繼續道：“走吧，我也去看看那個‘神醫’究竟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顧寧任他拉著，沉沉應了一聲“嗯”。

沈沉淵轉過來笑了笑，揚眉道：“別傻著了，前頭帶路。”

到得西廂一扇木門前，顧寧手敲了兩下門，裏頭立刻就應聲了，聲調懶洋洋的，“哪位啊？”

顧寧答道：“是我，顧寧。”

裏頭傳來一聲椅子的嘎吱聲，門馬上就被打開了，顧寧抬起頭，真準備打聲招呼，一見到來人，聲音一下被噎回去了。

顧寧還在愣神之中，旁邊的沈沉淵突然開了口，“這就是那位陸神醫？”

沈沉淵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門前的陸超，意味不明道：“當真看不出來是耄耋之年的人。”

陸超眼中閃過一殺意，倏忽間又消失不見了。

也不怪他這麽說，實在是這人和他腦中的神醫形象相去甚遠，眼前這人比沈沉淵量稍稍矮些，但跟尋常人相比也算是極高的了，麵頰上還有些許嬰兒，本該是年紀極小的長相，偏偏他長了一雙瑞眼，睫又長得出奇，甚至還能在眼尾曳出些微影，看起來又無端多了幾分瀲灩之。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整個人的氣質介乎年和年男子之間，詭異得很。

顧寧這會回過神來了，試探道：“陸……公子？”

陸超皺著眉頭，懶洋洋地倚在門上，下衝沈沉淵揚了揚，語氣不善道：“這人誰啊？”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來找茬的，隻可惜他那雙瑞眼眼尾上翹，即使皺著眉也仍舊像帶著幾分笑意，平平把他那種不耐煩減輕了許多。

還不等顧寧回話，陸超又接著道：“好歹也是咱們倆之間的事，這種無關之人就不要隨便帶來了吧？”

沈沉淵半瞇著眼笑了笑，“無關之人？”

陸超置氣般拉了拉襟，顧寧這才看見這人許是來得匆忙，大半膛都敞在外麵，沈沉淵在旁邊也瞧得一清二楚，臉上笑意漸漸淡了。

陸超哼了一聲，“要是知道外麵還有一個人，我怎麽也不能這個樣子就出來。”

“這個樣子”應該指的是沒偽裝年老之人的樣子。

顧寧沒說什麽，手把半掩著的門推開了，走了進去，“他不是外人，沒什麽的。”

陸超在門口抱著臂看沈沉淵，後者衝他揚了揚眉，也跟著走了進去。

顧寧轉，見陸超還愣在門口一不，皺著眉頭道：“就這麽把門敞著，你不怕人看見？”

陸超聞言終於了，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特別響亮。

陸超走過來，一眼不看沈沉淵，隻盯著顧寧，滿臉都寫著不耐煩，“該說的不是都說完了嗎，還有什麽事？”

顧寧抬起頭直直看著他，一言不發。

頂著這樣的目，陸超沒忍住了鼻子，這回把語氣放得好些了，“怎麽了？”

顧寧這才開口道：“方子上的藥材都找得差不多了，什麽時候能用上？”

陸超微微睜大眼睛，“這方子上的藥材那麽罕見，這麽快就能找齊，長平侯府還真是闊氣啊！”

沈沉淵本來在邊上慢悠悠地喝著茶，這會聽見這句話，把茶杯輕輕擱在了桌上，衝陸超挑了挑角，“那些藥材就不要侮辱闊氣這兩個字了。”

陸超：“……”

顧寧“嗯”了一聲，順著沈沉淵的話茬道：“他幫了不忙。”

陸超兩人對麵找了個位置坐下，用手隨意地撐著下，“嘖嘖”兩聲表示讚許，然後轉向顧寧道：“這位又是哪個府上的？”

顧寧皺了皺眉，“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也是，確實沒什麽關係，”陸超點了兩下頭，立刻又瞇著眼道：“但我若是不知道這人是哪個府上的，恐怕就治不了長平侯的病。”

顧寧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你威脅我？”

陸超了腰，忽地又改變了語氣，帶點委屈道：“好歹咱們也算一條船上的了，這人又知道了我的份，還不準我問問他的來曆？”

沈沉淵冷冷看他，片刻後開了口，“綏遠候府，沈辭，現在能繼續了？”

陸超聽了卻一下子愣住了，眼神都有點怔怔的，像在回憶什麽，但細細去看，他目又是虛無縹緲的，沒落在實。

顧寧看見他突然捂了一下手，像是被什麽東西燙到了似的，這一下陸超也回神了，他垂著眼皮不知在想什麽，眼中忽地閃過幾分狠勁。

那一下太迅速，幾乎是轉瞬即逝，若不是沈沉淵一直留心著，隻怕也要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