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著元袞冕,腰垂白玉雙佩、素帶朱里,十二垂旒后的那雙墨眸看著深邃又矜傲。
慕淮年歲尚輕,力也旺盛,讓諸臣下朝的時間也要比莊帝在世時,晚上許多。
眼見著日頭愈盛,就要至午時,在乾元殿聽政的員也走起了神,子雖仍半躬著,心里頭卻是放松的。
他們都在想著,再過一會兒,新帝便能下朝,他們也能從宮城至北的長廊回府。
好不容易見皇上對傳話太監使了個眼,待那傳話太監用尖細的嗓音聲道上一句退朝,他們便可結束這大半日的疲憊。
卻沒想,諫院的言突然有事要稟。
要知道,這是新帝慕淮登基以來,第一次有言主上疏。
這幫臣子正猜測著,這言到底是要彈劾哪個員,可待新帝命那言開口講話后,在場的所有臣子俱都大驚失。
誰也沒想到,這言竟是要向新帝獻錚言
員們本來神不濟,但一見這言竟是要糾議帝王之過,皆都豎起了耳朵。
再強勢專橫的君主,也要給言些面子。
坐于龍椅上的新帝慕淮,表也尚算平靜。
只聽那言語氣鏗鏘道:“皇上登基后,便專寵皇后容氏一人。容皇后還在東宮為妃時,便善妒驕縱。現下竟還將太后在宮。翟太后雖不是皇上的生母,卻是嫡母,皇后此舉為大不孝,難為天下諸表率。”
話剛落,有些員的那顆心都要懸在嗓子眼了。
果然,新帝慕淮大怒。
他憤而將案上的牙牌拋擲在地,沉聲對那言道:“你放肆翟氏一族本為罪族,先帝念及發妻之,才保了翟太后一命,當年翟家也是朕親自抄的,朕本就不容翟氏一族的余黨,如今對太后所為已是極限。皇后念及翟太后弱多病,怕宮人會打擾養病,這才不讓其余人等靠近太后的宮殿,又何來的一說”
各朝各代的言都是不怕死的。
那言被新帝訓斥后,只跪地不斷地猛磕著頭,直到腦門上磕出了鮮,方對慕淮道:“大齊以儒家禮教治國,百事孝為先,先帝既是下了圣旨,那翟太后便仍是皇上的嫡母。皇上不可不敬嫡母,理應讓翟太后遷居慈安宮。”
慈安宮是先太后的住所,按說莊帝去世后,翟太后便該遷宮至此居住。
慕淮卻只摘了翟太后舊宮的匾額,也自是不想讓風得意的去遷新宮。
這時,從前同翟家好的郡國公也附意,主為翟太后求,讓新帝慕淮善待嫡母。
慕淮將話鋒轉向了相國嚴居胥,詢問了他的建議。
嚴居胥雖持中立態度,但明眼人都能從他的話里聽出,他還是更偏袒那言一些。
也覺得,慕淮屬實應該善待為嫡母的翟太后。
前朝發生的事,往往會在雍熙城里傳得很快。
果然,待翟太后聽到有言為抱不平后,自是興至極,覺自己終于有了出頭之日。
從翟太后母家陪進宮的蘭若也由衷地替自家主子高興,暗道著早該如此,哪有將自家嫡母在宮的道理
皇帝是不能輕易誅殺言的,但所有人都知道新帝的骨子里潛著暴戾的一面。
這段時日,在嘉政殿上朝的大臣們俱都人心惶惶。
但最終,新帝并未因言的咄咄人而被憤怒沖毀了頭腦。
他初登大位,龍椅還未坐熱,這時若只因言的幾句錚言就讓他下獄,或是死他,難免會讓其余的朝臣心生不滿。
新帝慕淮最終同那言講和,并采納了言的建議。
雖未讓翟太后遷居慈安宮,卻從戶部撥了銀兩,將太后的舊宮裝葺了一番,還賜了新匾,將翟太后的舊宮改名為翊安宮。
但翟太后明顯覺出,慕淮在新宮撥的銀兩很,且僅僅是做了些表面功夫,用于唬弄外人罷了。
可傳到旁的太妃的耳中,卻是皇帝撥了數萬銀兩來為修建新宮。
莊帝在世時,這些太妃對翟太后并不算由衷的尊敬,也知道是個道貌岸然的深宮婦人。
后來,翟家被抄,的后位雖被保住了,卻是個有名無實的。
這些太妃有的曾暗自嘲笑過翟太后,有的甚至還暗暗同過翟太后。
慕淮登基后,翟太后的境遇非但未有好轉,反是每況愈下。
人啊,大多都不會,對不如們的人產生敵意或怨懟。
之前翟太后的境況竟是不如們這些位份低的太妃,們便對翟太后了幾分敵意。
可事到如今,這些太妃一過完年節,便要出宮去庵堂為莊帝祈福。
而那個為罪臣余族的翟太后,不僅有了大肆翻修的華貴寢宮,還可以繼續在雍熙城中被新帝奉養,過的富貴日子。
這些太妃們的心里,難免都變得酸溜溜的,對翟太后也漸變得憎惡了起來。
這日一早,被新帝解了足的翟太后,便命們這些太妃到宮里來聽訓。
翟家未倒前,們來未央宮中晨昏定省時,都覺應當應分。
但現下,當這些太妃再被翟太后喚到一,聽高高在上的講話時,心中都不大愿。
翟太后掃了一眼在場的諸位太妃,問道:“徐太媛怎麼沒來”
德太妃向翟太后解釋道:“娘娘,薇公主重病纏,徐太媛惦念公主的,終日近照料著,這才沒過來。”
翟太后不以為意,又道:“哦三公主又病了”
話說到一半,邊搖著頭首,邊幽幽地道:“那孩子之前就差點死在太媛的肚子里,這總是重病纏,到底還是福薄。”
德太妃面漸變得難看,一早便有所猜測,早年徐太媛險些落胎,是因為皇后設計的緣故。
到現在,人家徐太媛不在,還要當著其余太妃的面,說慕薇命薄。
德太妃暗覺,自打新帝解了足,又為翻葺了宮殿后,這翟太后竟是變得比從前更得意了。
當年李貴妃一死,這翟太后也是這種表現。
原本病病懨懨的,立即便在闔宮妃嬪面前,換上了副耀武揚威的臉。
可翟太后如今再無母家做依靠,亦無任何子嗣,如此得意,早完會讓人尋釁報復。
但德太妃卻不再想,這翟太后日后到底會如何。
反正他有個做親王的兒子,又與皇后好,下半輩子的富貴日子是不愁了。
棠玉宮。
自上次新帝說要讓們這些太妃遷宮后,惠太妃便發現,自己竟是被其余的太妃給孤立了。
就連同住在一個宮苑的王婕妤,也都敢不尊著了,讓王婕妤來殿里聽訓時,這個小賤蹄子竟連借口都不尋了,直接就派宮人來這,說不想來。
惠太妃氣急敗壞,卻覺近日自己的殿里是愈發冷了。
便問宮:“你們都怎麼燒的碳這殿中怎麼這般冷”
宮還算恭敬地回道:“娘娘您的炭火分例快超了,還剩不到三斤碳,怎樣也要撐到月底啊。”
惠太妃難以置信。
離月底還有十多日,三斤碳怎麼能夠用
這碳不僅要取暖,還要做燒水烹飪之用。
略有些蒼老的眼眨了又眨,沉聲命向那宮:“去諸司尋錄事,讓他再給本宮添幾十斤炭火來。”
宮強自抑住想要重重嘆氣的念頭,仍持著恭敬地回道:“娘娘奴婢幾日前就去過諸司,那兒的錄事說,您若想添炭火,便要拿您自己的母家銀子添。”
惠太妃將手往寬袖里的湯婆子中了,卻毫都未覺得是自己對炭火的使用浪費,反倒是在心里怨怪容晞太小氣。
想,諸司的炭火那麼多,憑何就不能再要個幾十斤來
惠太妃就是不想掏自己的銀子來添那不夠的分例。
“這麼點碳,哪兒夠取暖的,你去上王太妤那,管借些碳來。”
宮得令后,便去了王太妤的殿中借碳。
王太妤對惠太妃是厭惡至極,一想起從前是如此的浪費,現下碳火燒完了,竟還到這兒來借碳,還真是會算計。
王太妤語氣悻悻,對那宮道:“回你們主子,說我這兒碳火也不夠用,沒有多余的碳可借給。”
宮將王太妤的話如實回稟給了惠太妃后,惠太妃便親自去了趟王太妤的寢殿,撒潑般地斥了一頓。
惠太妃說的話極為難聽,又說什麼莊帝已逝,就算他生前再怎麼寵王太妤,現下也什麼都不是。
還命幾個大力太監去了王太妤的耳房,將的炭火都給搶走了。
王太妤終是忍無可忍。
縱是幾月后,便要去庵堂為莊帝祈福,但現下是再不想同這惠太妃住在一。
王太妤想要去椒房宮,去求容皇后給安排個新的住所。
又覺同容皇后并無,的家世亦不高,也無任何子嗣,并不好貿然麻煩容皇后。
王太妤思忖了良久后,想起淑妃了冷宮后,原本和同住一宮的徐太媛現下和慕薇同住一,便了搬到徐太媛宮中的念頭。
這般想著,王太妤便自己掏了銀子,命宮買了些珍貴的補藥,決意去徐太媛那兒拜訪。
按說王太妤同慕薇的年紀相仿,慕薇和順,初進宮時,因著寵得罪了李貴妃,也沒二公主慕芊的欺凌。
同慕芊大相徑庭的慕薇對態度恭敬,王太妤對徐太媛母一直是有好的。
王太妤想著,先到徐太媛的宮中詢問一番,若徐太媛肯應下的請求,再同容皇后提搬殿的事。
如此,也能讓容皇后不那麼反。
這日恰逢朝臣休沐,慕淮亦不用起個大早去嘉政殿上朝,他并沒有懶起貪睡的習慣,起后便去武場練了會兒騎。
他對容晞布的局仍心存懷疑,翟氏被解了足良久,可那些太妃卻仍無任何靜。
回椒房宮的路上,慕淮便想著,若一月,翟氏這個賤人仍好好地活于人世,他便將鴆殺,再對外謊稱因染病,暴斃而亡。
眼見著翟氏愈發得意,他越覺得莊帝的那道圣旨和臨終前對他的囑托,是道枷鎖。
慕淮不喜歡人脅迫的覺,也知自己本忍不了翟氏多久。
容晞已命宮人將慕玨從東宮抱了過來,慕淮甫一進殿,便見小皇后的眼神飽帶著溫,正抱著慕玨。
子養了一月,卻還是過于纖瘦。
現下慕玨變沉了許多,容晞就有些抱不孩子了。
一見慕淮歸來,便將兒子遞到了他的懷中。
慕淮蹙眉接過了小胳膊愈發結實的兒子,大手順勢力道不輕地拍了下慕玨的背部。
容晞見狀自是一驚,慕淮下手慣是個沒輕沒重的,這一掌下去,將兒子拍壞可怎麼辦。
便細聲埋怨道:“夫君你輕一點,玨兒還小呢,你把他拍壞了可怎麼辦”
慕淮不以為意,見兒子的圓眼已然帶著兇地瞪向了他,語氣微沉道:“朕的兒子,沒那麼氣,自是拍不壞。”
話一落,還在口期的小團子又隔著咬向了慕淮的胳膊。
容晞忙將兒子奪回了懷里,眼見著慕淮的雙眸愈發凌厲,忙讓娘將慕玨抱了下去。
慕淮見此無奈地搖了搖首。
容晞關切地問向慕淮:“玨兒的牙雖未長全,可咬人的力道卻不輕呢,夫君的胳膊可疼”
原本慕淮聽著小皇后細聲細氣的言語,覺得很有興味,近來心中的積郁亦被這些輕的話語慢慢平至無。
可再一品容晞的話意,卻發現了事的不對勁。
容晞也倏地發覺,自己好像暴了些什麼。
剛要同慕淮岔開話題,男人已然走到了的前,亦用大掌攥住了的胳膊,冷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慕玨咬人疼”
容晞眼神閃躲著,強自鎮定地回道:“臣妾臣妾猜的。”
慕淮眸微覷,復問道:“說,你是不是又悄悄喂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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