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鎮國公,也不問顧峻,只單單問了顧嶼,聽起來有些奇怪,陳若弱抬起頭看了看自家這個小姑子,注意到兩隻手都攏在袖口裏,問這話時,那雙清冷的杏眼就那麼盯著看,似有萬語千言。
斟酌了一下,陳若弱謹慎地回答道:「府里都好的,文卿說今日是來接王妃回……」
一句話沒說完,眼前的瑞王妃卻似驚了一跳,雙目里像是燒起了一把火,陳若弱不知怎麼地就把話咽了下去,然後就聽瑞王妃再度平淡下去的語氣,「嫂嫂怕是聽錯了,沒有聖旨,哪能歸寧,大哥說的大約是等探看過王爺之後,來看看我。」
陳若弱知道自己沒有聽錯,想起顧嶼篤定的神,想反駁,卻只張了張口,目落在瑞王妃攥的袖口上,又飛快地移開,好似不經意地瞥一眼周遭侍立的婢子,心裏仍舊是奇怪的,可到底沒有再提這話。
顧凝又問了幾個問題,陳若弱一一答了,兩人還說不到十句話,那個帶過來的張姑姑就上前一步,笑道:「娘娘,仔細著日頭,要再了暑氣,王爺要心疼的。」
陳若弱看了一眼那個滿臉堆笑的張姑姑,心裏頭仍舊到奇怪,不由就道:「灌木叢遮著呢,哪有人一早上暑氣的?」
「顧夫人您是不知道,我們娘娘自小子弱,多走幾步路都要吃藥,就是五月里也有熱出病來的,王爺為這個專門翻修了花園,府里現下都是樹蔭,可日頭一高,還是遮不住暑氣,只能咱們做奴婢的仔細著些。」
那張姑姑說得十分好聽,陳若弱剛跟著點了點頭,就見瑞王妃蒼白的俏臉上泛起一病態的嫣紅,語氣裏帶了些冷冷的怒意,道:「這是我大哥剛過門的妻子,鎮國公府的主母,誰跟你這老奴咱們?」
陳若弱猝不及防被到,下意識地朝那張姑姑看了看,卻見張姑姑那張稍顯刻薄的臉上竟然一尷尬也不見,帶著謙恭到幾乎卑微的的神連連請罪,似乎已經很習慣瑞王妃這樣近乎無理取鬧的發火,見陳若弱向,還討好地笑了笑。
正在這個時候,一道的聲從不遠慢慢地靠近了過來,「姐姐何必對著個奴婢發火,又失了儀態,又跌了份的。」
陳若弱順著那道聲音看去,見是個著翠綠宮裝的婦人,面容十分,略有些濃的眉被仔細地拉長,又勾了上挑的形狀,怎麼看都覺得與眾不同,有些難言的緻氣韻。
見陳若弱有站起來迎接的意思,顧凝在這之前,淡淡開口道:「嫂子安坐,只是個不相干的人。」
那婦人走得近了,陳若弱才發覺那並不是什麼婦人,只是梳著婦人髮式,妝容濃了一些,仔細看去,竟是個比相差不了幾歲的,聽了瑞王妃這話,顯然有些憋不住氣,輕哼了一聲,又有些得意洋洋地說道:「姐姐說這話好生傷人哪,我是聖上親口封的瑞王側妃,和姐姐共侍王爺,怎麼就了不相干的人?」
顧凝並不搭理,起對著陳若弱微微點頭,示意跟自己到別說話,孫側妃卻惱了,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嫉恨,一把抓住了顧凝的手臂,拽住了。
「同在一片屋檐下,姐姐就準備對我這麼視若無睹一輩子?」孫側妃冷笑,「喜也沒有,怒也不見,日裏像木頭,除了會寫點酸詩,你到底憑什麼得到王爺的寵?」
顧凝的臉在下白得近乎明,清冷的視線落在孫側妃的上,語氣仍舊是淡淡的,「放手。」
孫側妃恨恨地說道:「你是公侯小姐,難道我就是下賤人家的丫頭?我告訴你,你不要得意地太早,我……」
話說到一半,突然警醒了幾分,目落在顧凝臉上,卻見一探尋的意思都沒有,柳眉輕蹙,似乎只是覺得抓疼了。
還沒細想出火氣,側突然傳來一大力,眼前的天地頓時一個調轉,就被推倒在了地上,視線向上,是一張、半張滿是怒意的臉。
陳若弱擋在顧凝的前,半臉怒火,指著孫側妃的鼻子,說道:「手上有傷你不知道嗎?你抓著,疼得都要哭了你沒看見嗎?」
顧凝怔了怔,厚重的袖口底下,滿是細小傷痕的手微微發著抖,手腕向上,是一道又深又長,還滲著的傷口,被孫側妃抓得了,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又裂了一點,鵝黃的裳袖上,也滲出了一些痕跡。
孫側妃頭一回在對上顧凝的時候狼狽這樣,以往就算欺負得再狠,顧凝也不會吭聲,至多事後瞞不住王爺,王爺訓斥幾次而已,可那是在沒有傷到顧凝的況下,看到顧凝袖子上的跡,不知想到了什麼,的臉突然一白。
沒有去管孫側妃,顧凝抿了抿,對陳若弱輕聲說道:「我沒事,我們去水榭。」
似乎不大習慣說這種話,說完就走,陳若弱非常兇地瞪了一眼孫側妃,連忙跟了上去。
顧嶼不是第一次來到瑞王府,無論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后,他都是這裏的常客,後來瑞王失勢,幽王府,他也時常過來「探」,直到新君即位,他才得以手刃了他。
前塵過往,只當黃粱一夢,顧嶼不著痕跡地平復了一下心,步態收斂幾分,回憶起去見新君時的謹慎,慢慢地才有了些無無職閑散子弟的覺。
周管家上次見顧嶼還是三年前,這一路上悄悄打量著他,不得不承認,這位鎮國公世子確實是他見過的世家子弟里儀態最出眾的,明明只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讓他瞧著都暗暗吃驚起來。
瑞王是真傷了肺腑,太子天生巨力,平時和他走在一起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原本他只當是去聽戲,也就省了防護措施,可戲聽了一半,太子就沒耐了,拉著他去校場練騎,還興緻挑了兩匹紅鬃烈馬。
太子能把不不願的烈馬拽著走,他連上馬都戰戰兢兢,要不是剛巧路過了一位將軍,他就不止是被馬蹄踢了口,而是被生生踩死了。
瑞王接連咳了好幾聲,聽見外頭通報,勉強撐著坐了起來,把手裏的帕子扔給邊上伺候著的侍,侍收了帕子,退到一邊。
「不曾遠迎舅兄,咳咳……」瑞王說著,又咳了出聲,他是個仔細的人,咳嗽都注意著不把臉朝向顧嶼這邊,侍連忙上前,換了一張新帕子遞過去。
顧嶼行了一禮,聞言,並沒有客套的意思,只是溫和道:「今日文卿來,是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想同殿下商議。」
他的神認真,瑞王也不由得認真了幾分,周管家見狀,連忙讓邊上伺候的侍們都出去,顧嶼卻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瑞王有些猶疑地看了一眼周管家,顧嶼只是微微一笑。
「周平,你也出去。」瑞王道。
聽著外頭腳步聲漸遠,顧嶼臉上的笑慢慢收斂了幾分,就了一個幾乎是嚴肅的神了,瑞王頓了頓,道:「舅兄有事,不妨明言。」
顧嶼微微點了一下頭,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語句,輕聲說道:「殿下可知我顧氏家訓,言及嫁三條,數百年不曾有違?」
瑞王那張溫和無害的年臉龐上似乎有些不解,笑了笑,道:「還請舅兄賜教。」
「嫁其一,嫁不攀,高嫁不妾,為人妾者,一死二逐。嫁其二,外嫁和離,不得逐,父在歸家,父死從兄,孤寡者由族中供養,嫁其三……」
顧嶼微微停了一下,看著瑞王的眼睛,語氣溫和道:「若有辱我外嫁者,顧氏全族立之。」
前朝門閥世家林立,景顧氏初勢時,並非當世大族,百十來條家訓全由先祖一人制定,經後人修修改改,到如今,只有幾百年前的嫁一節半字不曾改。
瑞王臉上的笑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他半撐起子,冷冷地說道:「舅兄的意思,是我虧待了阿凝?我同阿凝年夫妻,五年恩,我疼護憐,只是不得生養,我拗不過父皇旨意,納了個妾,更至今未有寵事,我欺辱阿凝?」
他這話說得實在理直氣壯,若換了個人來,哪怕有了十足的證據,也要自疑幾分,但顧嶼沒有,他目淡淡地看著瑞王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我來接阿凝回家。」
「顧嶼,你當本王是死的不!」瑞王漂亮的年臉龐上浮現出全然的戾氣,怒聲喝道。
顧嶼卻笑了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輕聲道:「殿下覺得,孫側妃生得是不是有些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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