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有些印象的。

明錦倒是沒想到俞菱心可能怕水，登時就有些詞窮，但想了想還是不願放棄：“這個，畫舫是大船，穩得很。姐姐要不要試試？實在不行就早些回來就是了。”

俞菱心無奈地將茶盞放下：“你隻管去與他說，這是我的原話，‘既然沒事，這次我不去了’。”

明錦見俞菱心直接點了要給荀澈的話，知道真的是不會答應了，便悻悻地歎氣道：“為什麽不去呢，你們想見就能見，多好。”

俞菱心看了明錦，那張俏麗而活潑的小臉上果然出幾分悵惘之意，遲疑地勸了一句：“昨天不是說了，秦王沒事，你也不要太擔心。”

明錦越發低了頭，半晌沒有說話。

俞菱心等了等，才再低聲問道：“怎麽了？難道昨日晚間又有什麽變故？”

明錦搖了搖頭：“沒有。隻不過，他有事無事的，與我也沒有什麽相幹。我……我也不是他什麽人。”

俞菱心忽然有種不太好的覺，明錦完全不是一個會故意傷春悲秋的扭子，倘若秦王與真的兩相悅，即便顧忌朝局家族等等一時不得就姻緣，明錦也不應該這樣說。

難不這件事隻是明錦的單相思麽？

俞菱心飛快地回想了昨日荀澈的話，以及前世裏所知秦王的婚配等事，確實不大記得第一位秦王妃是誰，主要是因為前世的秦王是在天旭十五年大婚的，那時候已經在江州了，寄人籬下，自難保，哪裏會留意京中之事。

等到天旭十八年回京的時候，秦王剛剛主青宮，而他的原配妻子已經病故。而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到秦王登基之後多年，他縱然有側妃妾侍，也有子有，但正妻之位卻一直空懸，隻是十分專注於政事。

所以外間對秦王，也就是後來的桓帝，是有很多讚譽的，一方麵是稱頌帝君勤政，另一方麵也不乏有人認為桓帝對發妻深一往，不複續娶。

明錦見俞菱心沉不語，似乎很是認真地在思索，忽地又苦笑了一聲：“姐姐是不是不知道，秦王殿下與陸家的婚事，就快定下了。”

俞菱心愕然向明錦，這件事確實不知道，但知道陸家是鎮國將軍府，世代都是掌管京畿駐軍的忠君孤臣。

以政治聯姻而論，文皇後會為秦王選陸家確實合適。

可秦王自己的心思呢？

若秦王真是對明錦一點意思也沒有，那荀澈難道不會做點什麽、去斷了明錦的心思麽，怎麽會還特地告訴“秦王無事”呢？

第39章蓮心茶

“這件婚事,去年就已經議定了,我早就知道的。”明錦又垂了眼簾,沉了沉,再度抬眼向俞菱心,臉上的神已經重新輕鬆起來，“其實陸家三姑娘人很好,又賢惠又文靜,我頭一回聽說他們定親的時候還覺得好的，秦王殿下不容易,能娶鎮國將軍的姑娘很合適。”

頓一頓，見到俞菱心的眼裏竟然有幾分溫和的悲憫之意,心下猛地一酸,趕轉了頭,強笑道：“說起來姐姐可能會笑話我罷,我是今年年初在獵場與隨著我哥哥還有秦王一同打獵過，之後才……不過，這真的也沒什麽,過些日子，等秦王親了,我大約也就好了。畢竟，我家裏長輩也不大喜歡這樣的事……”

俞菱心緩緩舒了一口氣，一時竟不知如何開解。

秦王比明錦大六歲,宮中的形勢又非常複雜,稍微想想便知道,此事定然十分艱難。即便皇後有意考慮過明錦為秦王妃的人選，晉國公府也未必願意。

一方麵是朱貴妃盛寵無雙，煊赫多年，膝下又有二子，一旦朱貴妃之子上位，秦王怕是沒有好下場。另一方麵即便朱貴妃不上位，皇後亦有親生子，屆時反目相殺怕也難免。

而事實上，其實前世裏都已經發生過一回了。

上輩子那樣的激烈鬥爭之中，秦王的原配正妃早早病故，也不知道是當真天不假年，還是遭了朱貴妃一係、甚至可能是文皇後的暗中謀害，所以晉國公府素來穩健的作風，應該是完全無意將兒嫁宮中才是。

隻不過世事回轉，往往出人預料。

此時明家的長輩們為了疼明錦而不願意嫁給秦王，然而兩三年之後風雷激，明家與荀家同時連遭重創，以荀瀅慘死宮中為始，荀澈的親弟弟荀淙落馬斷、荀澈中劇毒、明錦城遇刺臉上中刀、文安侯荀南衡在軍中被襲、明錦的父親晉國公世子明雲冀剛剛承爵便蒙冤審、重刑之下`死天牢……

那一連串的變故之後，明錦選擇了侍宮中，帶著晉國公府全部的資財勢力嫁給了風流之名天下皆知、同時也是害死荀瀅元兇的三皇子魏王。

一時間多罵名，皆在明錦一。

到後來等到荀澈在病榻上掙紮籌謀著反殺了朱氏一族，又下重手滅了沂侯府文家滿門之後，這天下的惡罵名才轉到了荀澈上，明錦之名也漸漸不為人所提。

如此前塵種種，俞菱心大多並未得見，因為回京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了，但即便未曾親曆，隻聽後來荀澈以及旁人斷續提起，已經足夠讓心驚不已。

此刻再看著眼前猶自年好的明錦，俞菱心雖然覺得滋味複雜，但更多還是慶幸。

畢竟此刻得以重新來過，那些荀家明家的慘烈種種尚未發生，荀澈是不會讓舊事重演的。甚至這次秦王忽然見罪於帝，刻意傳揚出暴戾的消息，說不定也會影響與陸家的聯姻。

俞菱心想到這裏，眼前不自覺就再度浮現荀澈那個似笑非笑的樣子，輕輕幹咳了一聲，手去拍了拍明錦的手：“錦，你現在不要胡思想才是真的。世事難料，眼前看著好像是山窮水盡，之後也未必就沒有柳暗花明的機會。你若是心裏實在不痛快，隨時來找我說話就是。”

明錦點點頭，忽然又一笑：“慧君姐姐，你真的不來泛舟麽？我現在想想你不來，就覺得心裏可不痛快了。”

俞菱心也笑了，知道明錦本就是個開闊子，剛才與自己了幾句算是聊以排解，此刻笑容又明亮起來，倒是人放心。

不過，俞菱心還是搖了搖頭：“這次泛舟真的不去了，你有話說，獨自來找我就是。”

明錦無奈，隻好轉而說幾句詩會花會，以及這次皇後賞賜之等等的閑話，又吃了兩盞茶便告辭而去。

俞菱心將明錦送走了，再回房的時候，一路上都能覺出丫鬟與下人的神態都與先前不大相同了，除了白果這個小永遠都是一副乖巧安靜的模樣之外，連霜葉與甘都出了些約的興。

蘇氏剛才打發過來幫忙收禮的管事媳婦更是熱絡不已，恭恭敬敬地回了話，又主道：“另外，太太還跟大姑娘說，今日舅太太上門也沒有旁的意思。主要是二姑娘年紀小不懂事，昨日裏嚇著了，太太也是一時慌神。舅太太是個熱心腸，就是說話在意不在意的，還大姑娘大人大量，不要介懷才是。”

俞菱心一笑，隨口道：“這整篇話是舅太太說的罷？”

蘇氏上的長，就是平素還算穩當。隻是麵對大事就也談不上了，而論起應變之才還是很不如嫂子蘇太太的。

那管事媳婦立時一僵，全沒想到年的大姑娘眼這樣毒，隻好繼續陪笑道：“舅太太和太太說的都是一樣，兩位都是為大姑娘二姑娘，還有咱們府上的好打算，大姑娘您這樣慧眼慧心的，定然是不會見怪了。”

聽著這奉承話說的不倫不類，但也有幾分靈活的急才，俞菱心隻是笑著擺了擺手：“不妨事，太太說的也好，舅太太說的也罷，你隻管回去稟報，我這邊沒有什麽可介懷的。請太太以後凡事多聽老太太的話，不必平白著急就好。”▼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那管事媳婦自然是連連應聲，便趕行禮去了，到正房與蘇氏回話不提。

俞菱心這才回房仔細看了一下那禮單的細節，便明白了眾人的驚喜激恭敬等等態度從何而來。

宮緞四匹，宮紗四匹，堆紗宮花一盒，造胭脂四盒，緙團扇兩把，錦繡荷包四個，花釵四對，珠串四串，步兩對，帕子十二條，另有香料香，茶葉吃食以及各小若幹。

這些東西一一拿錦盒裝了，可不是要滿滿兩車麽。尤其是明晃晃的造二字，更是金字招牌一樣，甘甘草都有些兩眼放。

俞菱心隻是搖搖頭，這造的東西應該是皇後賞的，按著明錦的說法分出了一半，那皇後打賞給明錦和荀瀅的東西也不算了，果然是誠意十足地在給文家姐妹善後。

但剩下的，什麽花釵珠串，從禮單上寫的好像非常簡單輕易，打開看了看，便知道是某人的手筆了。寶石流溢彩，珍珠溫潤渾圓，隨意開一盒便是珠盈盈，還大多做菱花樣式，那哪裏是什麽“晉國公府與文安侯府的一點小意思”。

略算了算，價值已過千金，荀澈這手筆也太大了。

不過俞菱心也不得不承認，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小小的歡喜。

並不缺錢，隻是知道，他做出這樣的陣仗場麵，是為了在俞家門裏給撐腰，怕委屈。

就在這同一時刻，當俞菱心在蓮意居裏看著菱花發釵淺淺莞爾的時候，文安侯府的晴雨軒裏明家兄妹看著眼前的荀澈，也在暗暗笑。

誰讓這家夥從小就擺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悠哉模樣，說話辦事都是藏頭尾、故作高深，好像天下萬人萬事都在掌握的德。

這回吃憋了吧？

整整一車親自挑選的禮送過去，人家姑娘那邊就倆字：不去。

明錦城看著荀澈站在窗邊負手而立，好像思索什麽天下大事一樣的暗暗運氣，越發樂不可支，又以手肘頂了頂明錦：“哎，你二表嫂真說不去？你沒再勸勸？”

明錦也是笑：“天地良心，我可真勸了，使足了力氣，什麽話都說了，什麽在船上不舒服可以早回來之類的話都說了。也賠笑了，也撒了，也求了，什麽能說能做的都試過了。可惜啊，人家就是不去，原話我剛才也帶到了，二表哥你可不能怪我啊。”

荀澈輕輕咳嗽了一聲，還沒說話，明錦城又嘖嘖歎道：“你二表哥怎麽能怪你呢，這還是他自己沒算準，哈哈。”

荀澈那邊又沉了片刻，才悠然轉了：“錦城，皇後這次大手筆打賞下來，又直接斥責文若瑤，給錦和瀅兒做足了麵子，那就還是要力保你和文若瓊的婚事了。你自己到底有沒有算？”

這句話一說，明錦城的笑容就有點不自在了。他雖然先前也不喜歡文若瓊，但也不反。為晉國公府長房長子，對家族日益飄搖的前程到底有什麽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