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鋒銳的匕首突然抵在嚨,瞬間勾起前世鐵箭索命的回憶。令容腦子里轟的一聲, 下意識地往后退避, 將后背抵在車壁,一雙眼睛里滿是驚恐。
旁邊宋姑暈倒在角落, 一聲不吭。
令容愣了片刻,聽見外頭沒任何異樣靜, 車夫如舊趕車, 街市喧鬧如常,甚至連家丁的腳步都沒,沒半個人察覺車的靜,心中不由一涼。
此人來勢迅捷,既然倒懸而, 必定是先伏在車頂, 而后伺機進車廂, 無聲無息。
這會兒掙扎人, 顯然是自尋死路。
竭力鎮定, 臉上被他礪的手掌捂得發疼,便緩緩點了點頭。
那人試著松手, 見沒出聲才徹底松開, 匕首卻仍抵在令容間, “幫我躲過城門盤查。”他的聲音沙啞低沉, 一手撈起宋姑胖而重的軀, 坐在令容側, 將匕首抵在腰間, “別想耍花樣,我這匕首一,你命就沒了”
令容趕點頭。
剛才片刻慌張后,也看清了此人外貌,材魁梧矯健,高鼻俊目,胡茬凌,脖頸上一道正結痂的疤痕格外醒目。那張臉有些悉,一時間沒想起來,又瞥了兩眼,也不掩飾害怕驚恐,只聲道:“我知道輕重。”
“你是韓家什麼人”那人又問。
他既然這樣問,必定是認出了韓家馬車的徽記,想靠著相府的名頭混過盤查。
令容留了個心眼,“是韓家的親戚。”
“韓蟄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表姐夫。因怕路上遇見麻煩,表姐特地派人送出來的。”令容小心翼翼地說罷,掃見那兇狠的目,察覺腰間匕首抵得更,險些帶出哭音,“騙你做什麼你別,我怕疼。”本就生了麗容貌,且年才十三,弱可憐,這幅驚恐畏懼的模樣落在那人眼中,沒半點作偽之態。
那人“嗯”了聲,掃見車中常備的毯,扯過來蓋在上,隨即丟給令容一塊玉,“待會讓管事應付盤查。”
令容小心翼翼地接過,往角落里了,終于想起那悉從何而來。
七月行宮里的山腰,躲在山中往外看,曾瞧見長孫敬的容貌,跟這人極像
且看他這般神出鬼沒的手,并不在韓蟄之下,既然是躲城門盤查,必定是負罪之。長孫敬因行刺的事被判秋后決,原本關在刑部大牢,難道是他設法逃出了
令容心中猜疑不定,怕長孫敬認出,便了頭,一聲不敢吭。
旁邊那人確實是長孫敬,只是當時沒瞧見山里的令容,不認識的容貌。刑部大牢不像錦司那樣群狼環伺,他在做軍侍衛小頭領之前,也曾從最底下爬滾打,當過戍衛刑部大牢的侍衛。
當時刺殺失敗,他被韓蟄捉回,因認罪極快,一副不怕死的模樣,后來又在牢里安分守己,刑部最初的戒心漸漸變弱,臨近決時,降到最低。他也是瞅準那時機,從刑部大牢里逃了出來。
刑部丟了死刑犯,慌了手腳,又請錦司幫忙,在城里各搜捕,在九門設卡盤查。
長孫敬躲了一陣,見錦司的網越收越,正巧上韓家眷的馬車要出城,才鋌而走險,劫持令容。
城門漸近,見令容仍瑟瑟發抖,他索將環進懷里,拿匕首抵在后腰,沉聲道:“別破綻”
這人雖不似韓蟄冷厲,上卻有天不怕地不怕、鋌而走險的狠勁,敢行刺皇帝的人,取小命易如反掌。
令容心存畏懼,忙小啄米似的點頭。
城門口排了不短的隊,馬車漸漸靠近,已能聽見盤問的聲音。
長孫敬自知那張臉太醒目,車沒東西能擋,索抱著令容坐在他上,拿毯蓋住半個子,他將臉埋在令容背后,只將閑著的手臂換在令容腰間,做親昵之態。
令容如坐針氈,心里氣極了,也不愿長孫敬逃,但此時此刻,還是保命為上,遂了玉佩,掀起側簾遞給管事。
管事會意,自去打點。
監門衛的小統領也認得韓家徽記,收了玉佩,猜測錦司那幾位并不想得罪上司,便喝令放行。誰知馬車還沒,忽聽旁邊有人冷聲道:“慢著”旋即,車簾被劍鞘挑起。
那一瞬,后腰的匕首一,令容子繃。
竭力鎮定,看到挑簾的人竟是樊衡
四目相對,各自詫異。
先前行宮遇見時,令容記得他的容貌,樊衡想必也記得。
在樊衡開口之前,令容忙搶著道:“這位大人,我跟夫君去韓相府上探表姐,夫君子不適,急著趕路,還請行個方便。”說罷,褪下腕間珊瑚手釧,扔向他手中。
這句話長孫敬聽不出破綻,樊衡卻立馬察。
他接了手釧,朝令容輕輕頷首,旋即收了劍鞘,“放行。”
馬車轆轆駛出城門,走出很遠之后,兩旁秋游的行人談笑熱鬧,長孫敬才收了腰間匕首,扔開毯。
“不許跟任何人提起”他寒著臉恫嚇。
令容忙不迭地點頭,等他逃出馬車,才長松了口氣,癱在車廂角落。掌心不知何時出了汗,膩膩的。側耳聽了片刻,外頭沒任何靜,想必此人作輕快如貓,那車夫仍無知無覺。至于后面的家丁,哪怕長孫敬大搖大擺地走過去,他們也會當是迎面走來的過路人。
上這種高手,哪怕被刺殺在車廂,怕是也無人能知曉。
令容后知后覺地了把汗。
長孫敬走了沒多久,后面馬蹄得得,不過片刻就傳來管事詫異的聲音,“樊大人”
旋即,車夫收韁勒馬,馬車緩緩停住。
令容掀開側簾,就見樊衡駐馬在側,“夫人驚了,我已派人去追賊人,夫人可有妨礙”
“沒有。”令容搖頭,“是在追捕長孫敬”
“是他。”
“我在他裳里塞了香片。”令容又了一片遞給樊衡,“每種香氣味不同,若找上等細犬,能辨別出蹤跡。希能對樊大人有用。”
那長孫敬是樊衡親手捕獲,今日又放肆無禮,且有錦司牽涉其中,令容當然盼他能被捉拿歸案。
樊衡稍覺詫異,將那香片接在手里,忽然笑了笑,“夫人果然聰慧。”
說罷,抱拳行了一禮,催馬走了。
宋姑昏睡了兩個時辰后總算醒來,懵了半天才想起前事,忙著問緣故,見令容安然無恙,又松了口氣。越想越覺得后怕,余下的途中格外警醒,所幸路途安穩,并無大事,直至臨近靖寧伯府,幫令容整理裳時,見令容腕間空,才問道:“夫人那手釧呢”
令容經提醒才想起來,“拿去保命了。對了宋姑,娘親膽子小,這事兒別跟提。”
“我知道。”宋姑拍著脯,“這些家丁沒長眼睛,下回該帶個眼尖的過來。”
令容只是一笑。
兩人倉促而來,也沒準備多東西,徑直府,先去尋宋氏。
宋氏和傅錦元都在院里,見匆匆回來,甚意外,“出什麼事了”
“是哥哥。他今日可寄書信回家了嗎”
“才收到的。”傅錦元揚了揚手里火漆封著的信,“這回比平常早了許多天。”
令容著急,“快拆開瞧瞧”
看傅錦元那模樣,顯然是還不知道楚州馮璋作的事,不過傅益既然修書回家,想必命無憂。滿心忐忑,等傅錦元展開信箋,忙湊過去瞧,起首幾句問候府中眾人,隨即傅益提起了楚州事,說兵攻打衙門,其勢兇猛,員或是被殺,或被捉走。那賊首是他好友馮煥的本家,蒙馮煥搭救,他才保住命。特地修了此書,煩勞馮煥寄出,請家人勿念。
除此之外,并無旁的話語,想必在境,他也無甚把握。
令容瞧罷,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回腔中。
旁邊傅錦元看了眼落款的日子,皺眉道:“這信寫在十多日之前,怎麼楚州作,這邊卻沒半點消息”
“消息才傳到京城,很快就能到這了。”令容松了氣,倒了三杯茶,自取一杯潤,“前晌婆母回來時說的,馮璋作,先攻打縣衙,后奪州府。地方上最初打算鎮,瞞不報,后來見鎮不住,才向朝廷求援。我怕哥哥出事,這才趕過來探消息。”
相府夫人的消息自然比別來得快,想必確信無疑。
傅錦元怕傅益出事,皺眉沉,宋氏在旁勸道:“馮煥為人仗義,既然肯出手搭救,想必命無憂。不過后面的事,怕是難辦了。”
傅益領朝廷俸祿在楚州為,馮璋作,他為免連累家人,必定不會服。在賊兵手中,哪怕有馮煥作保,他的境怕也極差。
傅錦元當即去尋傅老太爺商議,宋氏同令容用了飯,先安頓住下,待傅錦元商議出對策,明日再一道商榷。
令容快馬顛簸而來,這會兒也累了,趁著宋姑等人備熱水的功夫,站在窗邊出神。
九月底序屬深秋,夜風已頗冷了,從開的窗戶涼颼颼吹進來,卻能提神醒腦,令人腦海沉靜,思緒清晰。上裹了件披風,手指頭緩緩扣著窗沿,約聽見外間宋姑跟丫鬟問話,似是在尋的寢,正想回去盥洗沐浴,猛覺后頸一痛,人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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