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侯郗家

　郗延年換下常服,在眾人催促下換上了玄鑲邊寶藍撒花緞面圓領袍，他也三十多的人了，頭一次被家人圍觀,平日在家不茍言笑,現在也難得有些不自在。

　郗老夫人卻忍不住點頭：“這好，你就這樣去章家,看起來像小伙子呢,沒事兒啊。”

　這話說的不知怎麼就覺得有埋汰人的意思,實際上郗延年生的很英武，但到底三十多歲,又是行伍出,帶兵打仗,皮黝黑的。

　其他郗家人是捂著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郗延年咳嗽了幾聲：“母親……”

　“行了,快去吧。這章家的姑娘也是有口皆碑的,章大家那等人我們見到常嘆神仙中人不提,就說秦將軍夫人，大家都認識，那是出了名的溫婉賢良,還有姚夫人,醫好急公好義。說真的,當年咱們進京還是土包子,否則，要我為你們都娶章家姑娘才好。”郗老夫人有而發。

　活的這把年紀,簡直是不用顧慮任何人，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個老來子的婚事。

　生怕他一輩子打，現在好了，這樁婚事是劉太后賜下,那章嫻宮中禮儀，相貌秀麗，年紀是大了些，可有劉太后的面子在，們也不吃虧，日后替延年打理家業肯定也能打理好。

　三十多歲的人了，對方能知冷知熱的就。

　還是一年前，郗老夫人曾經見過裴度和章云驪夫妻，那個時候天黑了，又下大雨，路旁突然有野狗狂吠，嚷的令人心驚。

　裴度卻瞬間就遮住章云驪的眼睛，一把抱著趕上了馬車。

　這種作稀松平常，可是看在這個老婆子眼里都是老臉一紅，下意識的作才是最能看出一個人到底如何的。

　就像有人酒后吐真言，就是這個道理。

　的兒里沒有這麼好的，大多數相敬如賓，貌合神離，包括和丈夫也是如此，一輩子那麼湊合著過日子。

　所以，總希小兒子能和們都不一樣。

　郗家人已經騎馬過來，李氏則由云驪們陪著到了南園，這個南園見證了無數的釵行為，聽聞當年章扶玉釵也是在此，下一輩章家的姑娘們也許也要在此了。

　李氏坐在了章老太太曾經坐過的位置上，云驪似乎想起十多年前自己也是在這里釵，比較特殊，釵了兩次，那兩次把自己折騰的夠嗆。

　如今想來倒是了回憶，以前總覺得人生很長，甚至去廣州的時候都很多憧憬，現在才知曉人生其實很短，自覺年輕，可兒子已經開始科舉，走自己的仕途。

　甚至李氏還道：“等思佩再過幾年也要在這里釵咯。”

　鄭氏捂直笑。

　恍惚間，郗家人到了。

　郗老夫人臉上雖有壑，但是個頭很高，見著李氏就笑，看的出對這樁親事很滿意。章家人也都各自行禮廝見，以前云驪就認得這位郗老夫人，現下兩家結親，更是能說的上話。

　大家坐下后，鄭氏就道：“郗老太君，您老子看著還是如此朗。”

　云驪吃了一口茶，也點頭道：“二嫂，這是家寬才出年，正因為郗家舒服，所以郗老太君才如此的。”

　郗老夫人聽們姑嫂你一言我一語，更是覺得章家姑嫂和睦，不由得自己打趣道：“我老婆子不過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哪里像你們年輕人，唯獨一樣，我這牙齒現在都沒有一顆松的，豌豆都能吃。”

　眾人又笑了一陣，郗家大夫人問起云驪：“聽說貴府公子才學很好，十二歲就已經中秀才了？”

　“誤傳，誤傳，小兒才過縣試。府試還不知道能不能過，真是讓夫人謬贊。”也不知道外面怎麼傳的，自己兒子才過縣試，就都說兒子是秀才了，這等捧殺最容易令人迷心智。

　好在云驪也旋即夸起郗大夫人的孫子孫，郗家人見云驪雖然聽聞是個大才，但私底下說話卻恰到好，不僅如此還蘭心蕙質。

　李氏是夸云驪夸習慣了的，還保持以前云驪閨中時一樣，尤其是近幾年年紀大了，一句話喜歡重復說。

　“這糕點都是仿唐代燒尾宴做的，都是我們云驪想出來的，尋常人來我們不拿出來的，今兒是郗老夫人您來，我們廚房才特地做的，您快嘗嘗吧。”

　郗家眾人知曉這章家是開國功勛之家，又是章太后娘家人，宰輔門第，底蘊很深，如今看他們吃穿用度不一般，非是有錢能買到，還以為是章家獨傳方，沒想到是云驪發明的。

　他們再看云驪，尤其是郗老夫人看到云驪，更覺得為何劉太后都很喜歡，果然是有過人之。

　同為庶，人生際遇真的完全不同，云驪似乎就像天生的太一樣，在哪里都耀眼，誰都很喜歡，連大伯母也是夸，兒子懂事上進，丈夫更是寵，自己更是樣樣能干。而這位未來的兒媳婦云湘，卻被送進宮這麼多年，現下才能出來嫁人。

　大家在品嘗點心時，隔著一扇屏風的郗延年突然看向門口。

　云湘來了，頭上戴著珊瑚盤腸簪，整個人似一朵艷的芙蓉花，走進門時神采飛揚。大老爺卻先暗自看了郗延年一眼，見他目不轉睛，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氣。

　但大老爺仍舊覺得云湘這樣顯得有些桀驁，這樣可不是子為婦之道。

　現在郗家是看在劉太后的面子上答應下來，日后過日子，男人多半都喜歡溫存如解語花似的，自己的侄云驪就是如此，因此裴度這樣的人都沒逃得過的手掌心。

　甚至云淑那里，雖然大老爺不甚喜歡云淑，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云淑也婉些。

　可云湘這個孩子，桀驁全在面上，順全在里。

　就是一個人看起來很厲害，實際上卻沒有什麼手段，多半時候都在忍耐，這可并非好事。

　“四姐姐來了。”云驪笑道。

　云湘臉微微紅了，但還是行禮如儀，大家都很為高興。郗延年從屏風后出來，章家人也是趕看他，云清還用手肘拐了云驪一下：“快看，快看。”

　們這些人的語氣，活似看猴兒一樣，云驪突然想起裴度當年為何能保持那麼瀟灑的模樣的。這位郗將軍可是黑臉泛紅呢！

　郗家準備的簪子很是華，郗延年也沒想過云湘三十多歲了，看起來還這番年輕，有大家風范。

　所有的一見鐘，其實都是見起意。

　云驪見男方面上很高興，云湘更不必說，顯然對郗延年也很滿意。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三日之后，云驪又見到吳灝和云瀟夫妻，云瀟和云驪同歲，看起來臉上斑點很多，皮蠟黃，整個人顯得還有些瑟，甚至臉上時常出點麻木的深。

　云瀟從未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回到京中來，沈氏摟著哭了一場，才道：“六妹妹若是早點回來，可以看到四妹妹釵了，那日真是熱鬧。”

　云瀟出點笑容：“四姐姐能出來嫁人了，這樣真好。”

　們姑嫂說完話，外邊說云清和云驪一起來了，云瀟低著頭，其實不太想見到們了，別人都活的鮮亮麗，只有，活的和螻蟻似的。

　流放的這幾年，真是什麼苦頭都吃了。

　丈夫心狹窄，和別人關系也不好，又有公子哥的脾氣，還好，能夠帶著兒一起做針線，那個手藝在章家不好，可是補補還行。

　甚至家里幾個孩子啟蒙也是做的，但是也僅僅只能讀些《三》《百》《千》，其余的，就不記得了。

　很后悔，當年為何沒有好好學針線，為何沒有好生讀書。

　正因為識字，鄉下人很尊敬，時常送蛋給，就是拜托寫信，或者替人看文書也能換些米糧來。

　云驪看到云瀟也是大吃一驚，云瀟居然蒼老了這麼多。

　“云瀟，這次回京了，一定要好生調理子。”

　云瀟微微抬頭看了云驪一眼，見眼中沒有任何嘲笑之意，反而盈滿了關心，也忍不住有些。

　離家了，才知道自己以前瞧不起姐妹們，但真正關心自己的還是章家人。

　若非爹爹，也回不來。

　還有云瀟的幾個孩子，鄭氏連忙道：“我已經把絳雪軒收拾出來了，六妹妹還是在絳雪軒住下吧，這地兒你可是住了多年了。還有孩子們，男孩子們另請先生讀書，姑娘們就隨咱們家的姑娘們一起讀書。”

　“多謝二嫂。”云瀟訥訥的道。

　以前還曾經說過鄭氏的閑話，覺得不如華郡主氣派，可待自己卻這般厚道。不僅是，連孩子們都安排好了。

　大家善意的說起了今年寒食節的事兒，云驪笑道：“今年我們不去莊子上了，我們煜哥兒要府試，我得在家陪著。”

　“那你是得在家，我們今年也不去莊子上，家里長輩們年紀大了，在家反而更好。”鄭氏也是如此安排的。

　小時候，還是大老爺他們帶著們去外面踏青，過寒食節，現在大老爺們也老了。

　以前，云驪請大老爺過去吃酒，他老人家還去，現在越發不彈，除了家族大事，幾乎不出門了。

　爹爹還好，雖然年輕些，但是迷上釣魚。

　天不亮出去釣魚，晚上才回家。

　釣了魚就四送，以前上的汲汲營營全都沒了。

　云湘此時進來了，和云瀟曾經在閨中關系不錯，們自然又有另一番談。

　自此，云瀟在章家安頓下來。

　三月云湘就出嫁郗家，章家為備下了厚的嫁妝，姐妹們都送了厚的添妝。云驪送了六臺嫁妝來，高高興興的去吃了喜酒。

　云湘嫁后，云驪進宮請安。

　宮中方妃生了一位公主，另一位人的孩子則沒有保住，索小公主倒是養的很好。

　劉太后見有黑眼圈了，不免吩咐自己小廚房做補湯來：“這是怎麼了？居然有黑眼圈了，我可同你說，人過了三十歲，每一天都得保養好，否則老就是一瞬間的事。”

　“知道了，就是近來這些日子四姐姐親，還有煜哥兒那里也要照看。爍哥兒又因為貪，吃壞了肚子，結果染上風寒，我就照看了幾日。您別擔心，過幾日，兒就好啦。”云驪笑嘻嘻的。

　本來打算選秀的，因為云的死，選秀挪到今年。

　劉太后則抱怨道：“你呀，別覺得自己年輕，總覺得過幾日就好了，還是好生照顧好自己。不過，你多看顧些爍哥兒也是對的，你統共也就這麼兩個兒子，孩子有沒有出息是小，最重要的是能平安活著。若非是云沒了，去年就選秀選了新人了。”

　云驪則道：“您想想裴度二十三歲才和我婚呢，我們反而生孩子很順利，但是慶親王因為婚年紀小，表姐那麼好的，的孩子都夭折了，可見弟弟年紀大些也沒什麼，興許孩子會長的更好呢。”

　這種求子的事，實在是非人力所能及。

　皇上無后，位置就會不穩，偏這個時候，西寧戰事正打的難分勝負，賀無忌父親故去，他本人要丁憂。

　元輔的位置再次空了出來，裴度本是最晚閣的，可因為賀無忌的看重，自是有意提升他來接自己的位置。

　朝廷外其實攻訐新政的人非常多，即便裴度在廣州施行的不錯，可其他地方卻未必如此，甚至還有民。

　因此閣中自然也有人反對裴度，甚至福王一派的人也是虎視眈眈，甚至他們還知曉了另一個，那就是劉太后的世。

　一夜之間，劉太后曾經為章府小妾，后來給寧王做滕妾的事傳的沸沸揚揚，甚至有人把章思源比作呂不韋，認為他是故意送人給寧王。

　甚至當今天子，會不會本就不是寧王之子？

　如此惡毒有別有用心的言論，已經不是劍指裴度作為外戚不能為元輔了，甚至是直接劍指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