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嬤嬤不知該不該勸,太娘娘便如?己所言,一輩子循規蹈矩,一輩子不曾出格,如今要做的事,卻是最違背這世上倫理綱常的一件。
拆散人家的夫妻,為?個兒外孫鋪路……單是這般想著,敬嬤嬤都覺著周寒栗。
“可是,娘娘啊……”是近侍,若是也躲著不說話,一味由著主子胡來,那又與那些明哲保只知說吉祥話的人有何區別,“就算侯爺肯,也要瞧人明夫人愿不愿啊。三番四次引進宮來,然撮合侯爺與人相見,若明夫人是個烈的,鬧將起來,天家臉面,侯爺的尊嚴,可就全都搭進去了。”
惠文太知道說的是實,明氏聰慧,一樣的法子只能用兩三回,再多,人家也就不上當了。
惠文太嘆了聲,無力靠在枕上,“本宮?知,這法子不能長久,對明氏那丫頭,也不公平。可本宮已經沒多時日可以慢慢去籌謀。本宮若是再卑鄙一點,可給那梁霄賜婚,隨意擇個人掛在宗室名下,命那梁霄尚主,他也只能照辦不是?”
“可本宮是要筠哥兒快活,不是想要他結怨吶。明氏在梁家越是不如意,接了筠哥兒,興許越覺出筠哥兒的好……若實在不愿,那也只好罷了。”
敬嬤嬤聽說如此,稍稍放下心來,在太的角度看,?家外孫?是天上有地上無,哪個人見了都要傾心,可……明氏出在禮儀之家,承庭訓,已嫁作人婦還會對外男有什麼心思……此事多半是不的,還是慢慢勸服太收回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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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是端節,往年在這時候,明箏就要加倍忙碌起來了,家里頭要置備過節的吃食用,要開始準備納涼避暑的屋子給宅子里各房主子備用,各家往來的節禮,還要不時赴宴治宴串門走。今年在娘家過節,一切用不著心,林氏為了哄高興,還專門人備船,襯著傍晚風涼的時候,邀去往湖上泛舟。
遠山在兩岸飛快過,天是極淺淡的灰藍。清涼的風拂起輕紗袖角,翩翩如飛。左近人影都屏退了,水面上倒映畫船的影子,只聞船櫓劃過湖面起的水聲,和船明六姑娘明琬和小姊妹們的笑語。
年輕孩子的快樂是那樣簡單,說個小小的笑話,就笑了一團,沒有長輩在旁拘束,也不必怕給人指責沒儀范,們打著鬧著,偎在一東倒西歪。
一只酒樽遞過來,明箏抬眼看去,見是?家二弟明軫,這樣的日子,明轍夫婦忙于應酬,?是不得空的,由明軫出面,全權負責看顧姑娘們的責任。他比明箏小兩歲,去年才科考點了進士,如今任著翰林院七品筆帖式,一手字寫的極好,連圣上瞧也贊過。
他尚未婚,早年已定了親事,對方是江寧地方的族小姐,婚儀走了一半,只差著親迎。
明箏接過酒,放在鼻端嗅了嗅,轉過頭來,彎著眼睛笑道:“梅子酒?你我喝,若是醉了,回去娘責罵我,你可得替我擔著。”
年時他們姐弟總是這麼玩鬧,明軫寡言語,出了事闖了禍沒替擔責。聞言他輕哼一聲似笑非笑,瞧明箏連飲了兩杯,他抿抿,想勸,不知為什麼,卻忍住了沒有吭聲。
明箏很飲酒,不是不喜歡喝,是怕出丑,為宗婦臉面就是的命。
酒香甜,涼沁沁過嚨,形清涼舒爽的一線。
醉人的湖風里,明箏聽見側的年輕男人輕問,“三姐還回梁家麼?”
這個問題,?明箏離開梁家,頭一回有人提及。側過頭來,含笑著?家二弟,“你希我回去麼?怕我管著你,不?在,所以盼著我走?”
“不是。”他臉上泛了紅,蹙眉道,“梁霄不是好東西,原先我就瞧不上,他欺負你,你還回去伺候他,我……”
見明箏雙眼亮晶晶倒映著他?己的影子,勾笑著滿面都是欣的表,他驀地一頓,扭過頭避過的視線,有些惱地道:“你這麼瞧我做什麼?”
明箏扯扯他的袖子,被他避嫌般地揮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支頤伏在船欄上,著波粼粼的水面低道:“我們二弟長大了,知道疼姐姐了。”
明軫被說得耳尖都紅了,他不?在地挪開一點兒,以手為扇,扇著冒汗的額頭。
聽得明箏空落落的聲音傳過來,“轉眼八年了,用足八年去了解一個人,從憧憬到歡喜到失到心死,像是過完了一輩子。把我一力氣都用盡了。”
閉上眼,有地與人傾吐心聲。
“我不是不怨的。也不是非常甘心。”
“我這麼好,為什麼不配被人好好相待呢?”
“明軫,你說是不是……”
沒有哭,只是嚨得難,可明軫覺得,定然在人曾流過無數眼淚了。
他著單薄的肩背,很想湊近去抱一抱,告訴無論什麼時候,還有一家疼的人。
他朝走去,走了半步就停下來。仰頭又飲了一盞梅子酒,然站直子笑著道:“我瞧瞧六妹他們去。”
滿臉歡喜,好像適才那個滿郁的人并不是。
飛快調整好心,又變回堅不可摧的明箏。
可明軫心里疼得像被鋸子拉過。
——梁霄,太可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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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一過,閔氏也病了。
兩個孩子鬧暑熱,上吐下瀉纏綿了好幾日,忙里忙外心力瘁,本就戰戰兢兢生怕做不好,偏偏頻頻出錯被老太太斥了好幾回,這天一早就頭暈腦脹地爬不起來,梁霽請了大夫來瞧,說是肝氣郁結,暑燥攻心,建議靜養些時日。
閔氏?己不敢去跟老太太告假,白著跟族里最熱心的七堂嬸訴了回苦,七堂嬸轉就去了壽寧堂,問梁老太太,“老二媳婦兒什麼時候回來?嫁了人的總在娘家住著算怎麼回事?霄哥兒邊就不用人伺候?家里頭諸般事也要有個拿主意的人,老大媳婦兒再能干,那房頭也是個庶出的,跟各家人往來推出去,人家心里不嘀咕?老三媳婦兒是個悶葫蘆,老四媳婦兒一團孩子氣,年紀太小,說話都沒個分量,我瞧加快把明箏喊回來,再這麼鬧下去,整個京城都要看咱們笑話了。”
梁老太太如今最聽不得明箏這兩個字,如何不知家里頭這些個媳婦兒姑娘個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到了必要場合通通頂不上明箏。可梁芷縈勸著梁霄去接過一回了,明箏本不肯回。丈夫的臉面都不肯給,難道要等這個當長輩的去下段把接回來?
梁老太太想到這些事就頭疼。過幾日鄭家還有個宴,要請明箏和梁芷薇去呢,明箏要是不回來,梁芷薇一個未婚姑娘也去不得,這事豈不就泡湯了?
正為難著,外頭報說二爺回來了。
姜嬤嬤蹙眉搖頭道:“老太太瞧瞧去吧,又喝多了,誰也不準近前,奴婢翡翠送醒酒湯去,給二爺一揮手砸了碗踢出來。”
老太太悲聲喊了聲“祖宗喲”,等不及回復七堂嬸的話,加帶著人朝明凈堂去了。
梁霄獨個兒躺在帳子里,沒有點燈。
這幔帳還是七日前明箏在時掛的那幅,枕畔有清幽苦冽的淡香。
失去孩子的痛苦,不被理解的委屈,仕途上的危機,種種雜雜,全都沉甸甸的在他上。
他本想求回明箏,跟宮里說得上話,替他探探口風也是好的。連這個都不愿。
夫妻做到這份上,也真是可笑極了。
胃里翻涌著,想吐,他翻坐起來,跌跌撞撞奔去凈房。
“來人,來人!都死了麼?”
翡翠靠門站著,剛被踢了兩腳的地方還疼得,這會兒卻不得不再次近前,端著溫水給梁霄漱口,扶著他回到帳中。
正要轉,手被梁霄用力抓住,他半撐著子坐起,瞇眼問,“明箏,你我麼?”
翡翠嚇了一跳,忙用力想回手。梁霄攥著手腕往回一帶,翡翠整個人跌倒在枕上。
他捧著的臉,醉醺醺地問:“明箏,我有什麼配不上你,啊?你有什麼了不起?人,爺要多有多,想娶誰不能?你連孩子都不能生,三年沒回來了,你連都不給我,你裝什麼貞潔烈,啊?以前你不也喜歡的?我不信……我不信你什麼覺都沒有,我不信你就不想男人……”
他吻住翡翠的,非常非常用力的吻著,翡翠使勁兒推他,哭著道:“爺,奴婢不是二……”
在最難堪之際,梁老太太等人推門進來。
翡翠裹著被弄的裳,捂著臉從屋中奔出去。
“你這……”梁老太太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姜嬤嬤在外厲聲斥責著翡翠,“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小小年紀就勾主子,不要臉!”
梁老太太環顧這間冷冷清清的屋子,著醉的沒了意識的兒子,忍不住淚灑前襟。
扶著門從走出來,見翡翠滿面淚痕跪在地上,頭發被姜嬤嬤等人抓得了,擺擺手,道:“別吵了,你們二爺清靜清靜。明兒,去綠羅院瞧瞧那個死了沒,藥用了好幾千銀子,養著當大小姐不?明兒來,好好勸勸二爺,勸不好,也不必在家留著了,剃了發,送到家廟去,跟前頭那個狐貍作伴兒!”
姜嬤嬤躬將扶著,“老太太,那二那邊兒?”
梁老太太嘆了聲,“明兒備車,我跟老三家的一道去接。明氏要是再不識抬舉,往也不必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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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梁老太太遞帖子上門,卻被明家不不地退了回來。
知客的婆子言語有禮,含笑道:“三姑一早就給請宮了,太娘娘跟三姑要說己話,不得用時大半日,怕耽擱梁老太君的時辰,要不換個日子,您瞧再有什麼時候方便?”
老太太在屋子里砸了只茶盞。梁芷薇帶人過來時,碎瓷就綻開在足邊。
梁芷薇角掛了抹冷笑,屋中,笑道:“一大早娘發什麼脾氣?我瞧適才明家的嬤嬤剛走,是二嫂要回來了?”
梁老太太蹙眉道:“二嫂二嫂,你心里頭就一個二嫂,連你娘老子都不必認了!”
梁芷薇笑道:“這是怎麼了,還沖著我來了?娘倒是拿個主意,到時候鄭家的宴會,是誰跟我去?大嫂病了不說,份也不合適,總不能讓我一個大姑娘?己去人家家里。”
梁老太太捂著疼得針扎似的腦袋,擺手道:“還早呢,你急些什麼?”忽然想到適才那婆子說,今兒明箏進宮,忙道,“今兒倒有個去,你去。你二嫂一早進了宮,說許是用過飯回來,你掐著時間去堵,見著面也不必多說,只一味掉淚,素來疼你,總不能連你也不管?你送你回來,先把誆回家,我教你二哥在外候著,到時候直接把人扣住了,屋里關起門來說些和話,還別扭個什麼?”
梁芷薇紅臉啐道:“娘,您當著我渾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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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西暖閣,明箏手持人錘,替太輕捶著。惠文太神越發差,說了半晌話,沒一會兒就出疲累的樣子,偏又不舍得走,說喜歡邊有年輕人陪著。
明箏覺得?己現今的份多有些尷尬,正躲在娘家,避著梁家人呢,當初宮走,給人送禮求引薦,說到底是為了梁芷薇和嘉遠侯的婚事,可如今,連梁夫人這個份都不大想要了,還替他們謀什麼呢?
殿中只留了兩個小宮人,在外看著茶水。敬嬤嬤不知到哪兒去了,整個大殿靜悄悄的,夏日午的線從窗紗照進來,令人昏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