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薑笑了，抻了抻腰道：“你的蕭練好了？”

這次祝神之樂，魏驚鴻被馮祭酒選去吹簫，一開始魏驚鴻還不樂意，私下嘰嘰歪歪地嫌棄吹簫十分不正經，還被太學生們私下嘲弄了好一陣。雖然不明白不正經在何，但是在薑看來，天底下再沒有比魏驚鴻還不正經的人了。

所以，馮祭酒慧眼識英才。

“早練好了！今日和吹笛的那位仁兄合奏功，一曲古調引得百鳥飛來，盤旋於空中久久不願離去。”魏驚鴻口若懸河，說得活靈活現，“哎呀，你是沒看到那盛況，可見我的技藝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

“阿，你別聽他胡說！他那招魂似的蕭聲本就是連枝頭上的麻雀都嚇跑了，當真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橫地裏一個細聲細氣的聲傳來，卻是裝大家閨秀裝上癮了的將門虎鄔眠雪。

鄔眠雪不餘力地拆臺，抿笑道：“一曲奏完，院就隻剩一隻鳥。”

魏驚鴻下意識問道：“什麽鳥？”

“驚鴻鳥呀！”薑和鄔眠雪異口同聲，一語雙關，笑得肚疼。

魏驚鴻扇子也不搖了，歎了幾聲‘高山流水知音難覓’，而後想起什麽似的，對薑道：“對了，我此番找你是有事轉達。你快收拾收拾，跟我去個地方。”

話音剛落，鄔眠雪一臉古怪地盯著他。

魏驚鴻一怔，反應過來，忙擺手道：“我不是我沒有！魏某隻是代傳口信，約的另有其人！”

薑愣了愣，起道：“誰約我？”

“還能有誰？自然是苻大公……不，現在該改口，一聲錦衛的苻校尉了。”

第43章

到了應天府的南市街已是夜降臨,華燈初上,薑見了街邊擺售的蓮花燈和月團餅，聞著空氣中撲麵而來的桂花香,才恍然反應過來今日竟是中秋節。

這兩天放假，顧著和太學生們練習祭祀時要奏演的祝神樂，倒忘了這麽重要的一個節日。

因是團圓日,人們大多在家中歡聚祭月，又兼夜晚，街上行人不及往日多，隻有些許富商異客流連於酒樓樂坊。魏驚鴻將薑領一間食肆前,上了二樓,在最東邊臨河的房間前站定,敲了敲門道：“人給你領來了。”

不稍片刻,閉的房門被人從裏拉開,一條拔端正的形出現在兩人麵前。

時隔月餘再次見到苻離，薑險些要認不出他來了。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玄青的武袍,料的材質明顯比之前的要劣許多,腰間束著黑布腰帶,手中握著一柄細刀,腕上裹的牛皮護腕紮著暗的係繩,不再有金鑲玉的扣子作為裝飾。樸實的武袍,穿在他的上卻是說不出的英貴氣。

臉還是原先的那張臉，氣質卻大為不同。褪去錦華服，此時的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初綻鋒芒，即便是布武袍依舊蓋不住滿風華。

薑愣了一會兒才回神，瞇著眼打量苻離道：“差點……不敢認你。”

依舊穿著素的年儒服，長發簡單地束在頭頂，鬢角的兩縷垂發尤顯俏，笑起來眼眸彎彎，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年。苻離結了，按著刀朝後退一步，道：“進來。”

“我就不進去了，待會兒約了鄔家小娘子去看折子戲。”魏驚鴻搖著折扇，眨眼壞笑道，“你們聊，聊夠再送薑回去。”

“哎，吃過飯再……”

薑還未說完，魏驚鴻已合攏紙扇敲著掌心，優哉遊哉地下樓去了。

魏驚鴻溜得爽快，薑隻好自個兒進了門。苻離招手喚了小二過來，隨即在對麵坐下，將佩刀放在桌麵上，淡的眼眸靜靜地著，問道：“晚膳，你想吃什麽？”

雅間的雕窗半開著，有秦淮河畔溼潤的涼風襲來，能聽聞畫舫裏飄出的琵琶歌聲。長河燈火如炬，樓閣的廓藏在漸深的夜中，倒是個觀景的好去。

薑了雅間的擺設，屋雖然幹淨齊整，但桌椅瓷瓶都不及上膳齋致富麗。再看了眼苻離上大不如前的穿戴，便笑道：“今日想吃素，小二，你推薦幾樣？”

小二剛應了聲，一旁的苻離便打斷道：“我記得你吃，何不點葷菜？”

薑一噎，片刻方細聲問：“你如何知曉我嗜？”

“去年苦夏，會饌堂連做了三日素菜去火，你篡改了蘇東坡的一句詩送給齋長。”回憶往事，苻離微微勾起角，清冷的嗓音低低念道，“‘寧可居無竹，不可食無。無竹使人俗，無令人瘦’。”

他這麽一說，薑倒想起來了。

那時齋長氣得不行，又不好發作，便醬了兩隻豬手讓薑啃，啃不完不許回去睡覺。齋長本想借此懲戒一番，誰知薑不僅坦然笑納，慢悠悠吃完了兩隻豬手還不忘點評一番：“稍淡，加些許鹽味更。”

主廚的齋長反被氣笑，揮舞著大勺直快些離開，從此薑在會饌堂一戰名。

沒想到這麽一件小事，苻離竟上了心。薑心中一暖，手搭在桌沿上道：“其實那日逞強吃多了，夜晚歸去，我腹疼了許久。”

“來一份八寶鴨，一尾清蒸鱖魚，砂鍋燜牛腩。”想了想，苻離仍覺不夠，補充道，“素菜便要炒三，蟹黃豆腐，吉祥如意卷……”

“哎夠了夠了！”薑生怕他將店裏的菜式全點個夠，忙製止道，“我們兩個人吃不了那麽多。”

苻離聽而不聞，繼續報菜名，“薏米紅棗湯，再來一盤應季的瓜果。”

小二一一記下，笑得臉上的麻子都到了一塊兒，忙不迭應道：“好咧，您二位喝喝茶稍候片刻，菜馬上就來！”

待小二掩門而去，薑才無奈道：“若是吃不完，便算你的。”

“若是吃不完，算魏驚鴻的。”看來今日苻離的心是難得一見的好，竟然還有閑開玩笑。

薑忍不住道：“苻大……”而後頓住，似乎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好了。

苻離看出了的遲疑，手給沏了一杯茶，“我早已不是苻家大公子，你喚我名字便可。”

“你……真的與苻首輔斷絕父子關係了？”

“並未。隻是許諾不再借助苻家的任何力量，包括錢財人脈，全憑我自己的本事打拚，是是敗，皆與苻家無關。”

既是這樣，也不比斷絕關係好上多了。薑難以想象苻離此時的境與力，他曾經那麽驕傲的一個貴公子，走到哪裏都是芒四，真的能忍布麻、從零開始的生活嗎？

心中劃過一悵惘，上仍笑著打趣道：“這麽說來，你現在比我還窮了？”

苻離倒茶的手一頓，居然認真地想了想，才勉強點頭道：“算是。”又趕在薑開口前警告，“莫欺年窮，婚約之事已定局，絕不允許你反悔。至在你離開國子監之前，我會掙夠你的聘禮。”

“哈？”薑不知他怎的就扯到了嫁娶之事上，還用如此清冷的語氣說著這般信誓旦旦的話，不伏在桌上笑得肚疼。可笑著笑著，心中又湧出一別樣的滋味來。

苻離這個人一向不輕易許諾，一旦許下，決不食言。

興許，正因為他對誓約有著超乎常人的執念，才會讓季平的死為一個心結，自朔州歸來後久久不能釋懷，終下定決心離開國子監從武。

自季平之後，他再未失約。他說他會在自己離開國子監前掙夠聘禮，就一定會做到。

正想著，苻離打斷的思緒，淡然問：“你方才不願多點葷菜，可是擔心我囊中？”

薑還沉浸在方才的諾言裏，怔怔的抬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錦衛發了月銀，夠用。”苻離抿了一口茶，皺了皺眉，似是不習慣這種平民茶水的味道，過了一會兒才放下茶盞道，“你照顧好自己，不必擔憂我。”

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篤定。

薑心中發燙，剛哼了句‘誰要擔心你’，便見苻離從一旁的案幾上拿起一個糕點盒遞給薑，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嚐嚐。”

薑起接過，打開一看，卻是四枚掌大小的月團，黃澄澄的，帶著蟹黃的香味。

糕點盒上隻蓋了一個紅，印著‘品’二字，看不出是出自應天府的哪家糕點鋪。薑撚起一個聞了聞，瞇著眼道：“你買的？”

苻離道：“宮中賞賜下來的，錦衛人人都有。”

薑本想嚐上一個，但聽苻離這麽說，又舍不得吃了。想必他隻得了這一盒賞賜，若自己吃了，苻離便沒了。

雖說這月團對苻離來說算不得什麽，再山珍海味的東西他也吃過用過，但那是曾經。這份月團不同，是苻離憑自己本事掙來的第一份津。

薑將月團放回盒中，苻離見了，微微蹙眉道：“不合口味？”

“不是。”薑搖了搖頭，漫不從心地一笑，“還要吃飯呢，留著肚子。”

苻離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薑是個耐不住沉默的，趁著還未上菜，幾乎將苻離盤問個遍，一會兒問他‘為何不穿飛魚服配繡春刀’，一會兒又問他‘錦衛校尉是幾品職’……

苻離一一為其耐心解答，道：“飛魚服和繡春刀都是賜，隻有到了一定品級或是立了功勳才會賞有。校尉無品級，我才剛錦衛，要從最下層的開始做起。”

薑‘噢’了一聲，下意識撐著下道：“那，你平日都做些什麽呢？緝兇查案還是隨行護駕？”

“核心案件隻有錦衛署人員方能及，無品級的多半是送信跑，鎮守巡邏。”頓了頓，苻離抬眼問，“你聽我說這些，會否覺得無聊？”

“不會呀。”薑聽得興致，眨眼笑道，“看你講得開心，我聽得也開心。”

開心？苻離下意識了自己的角：有那麽明顯麽？

薑眼裏映著跳躍的燭火，既有年人的灑，又有孩兒的明豔，笑起來的樣子如四月暖，足以驅散一切霾。

苻離眸微，淡的微微張開，話還未說出，便見薑眼睛一亮，著苻離後笑道：“嘿，菜來啦！”

遂隻能將那句險些不能自已的話咽下，取過碗筷拭淨，順手遞給薑。

一頓飯沉默著吃完，薑提議去秦淮河畔的天橋上看拜月。

滿城燈火如紅蓮綻放，仙哥樂舞，靡麗非常。薑抱著那盒月團走在路邊，時不時手腹部，乜著眼看側沉默的俊朗年道：“都說了讓你別點那麽多菜，吃不完多浪費。若是岑司業見了，是會狠狠批-鬥你我的。”

苻離頓了腳步，朝前微抬下頜：“到了。”

薑順著他的指引去，頓時呼吸一窒。隻見不遠的石拱橋上，嫣紅的燈籠綿延數十丈，恍若燈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