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語氣雖不太願，但好歹不似先前那般清冷。

薑將鹿送口中，瞇著眼直笑，仿佛打了一場勝仗似的道：“好，就定三年。”

“莫高興得太早，說好的三年，一天都不能多。”苻離沉聲道，“三年後無論敗，你都要改姓苻薑氏，若是不從，我便將你綁來拜堂。”

“那可不一定。或許三年後，你還不是千戶呢。”薑咬著筷子，想起了苻離當初的承諾，打趣道，“當初，是誰說會在我離開國子監前，攢夠聘禮的？”

苻離卻道：“你要看麽？”

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聘禮。”苻離淡淡的。

不會真備好聘禮了罷？錦衛油水這麽足？

薑心虛了一瞬，撓著鬢角道：“過兩年再看罷，過兩年。”

苻離了一會兒，忽的手抹去角的飯粒，指腹卻在的上久久停留，良久才低聲音道：“三年若有危險，你需馬上，這已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他的眸子很沉很深，抿著看的樣子倔強而執著。薑直到這一刻才恍然間發現，原來苻離竟已變化如此之大，曾經與比肩的年已為一座隻能仰的高山，獨當一麵。

薑眼裏倒映著他的模樣，鄭重點頭。

八月，秋高照，桂子飄香。

薑這月餘讀書讀得昏天黑地，所寫的文章、韻詩和策論都快將寢房填滿，雙手之上的墨跡就不曾幹涸過，往往讀到深夜，直接滿手墨漬合便睡。今晨起床，不知不覺中連腰帶都鬆了一圈，算是會到什麽才是前人所說的‘帶漸寬終不悔’了。

八月初八，監生提前一日場參加鄉試。

薑也是到了考棚前才發現鄔眠雪竟也來了，正笑地倚在柵欄朝招手。

“阿雪？”薑又驚又喜，背著包裹迎上去道，“你怎的在這？是來送我趕考的？”

“才不是！我陪你一起考，免得你一人來此太過孤獨。”說著，鄔眠雪拍了拍自己肩上沉甸甸的包裹，笑出邊的小梨渦，“我可是求了祭酒司業許久，才求來保薦書報名呢。”

薑笑得很是張揚，眨著眼問：“你到底是來陪我，還是陪魏驚鴻吶？”

“自然是你！男學生不在一個考棚，我又見不著他。”鄔眠雪說著，挽著薑的手道，“走罷，我們進去。”

有鄔眠雪在，薑不由心大好，笑著點頭。正轉走，忽聞後馬蹄噠噠靠近，一騎飛奔而來，又被巡考守門的士兵攔下，喝道：“來者何人？”

“我乃錦衛北鎮司百戶。”

一個悉的嗓音傳來，薑腳步一頓，猛地回過頭去。

苻離一錦衛袍，正握著韁繩立於高頭大馬上，目越過層層森嚴的戒備和來來往往的監生、秀才，與薑訝然的視線織在一起。

前幾日苻離還來信說北鎮司大小案件忙碌，與大理寺攃甚多，每日忙得腳不沾地。薑還以為他不會來送考了，今日見他絕塵而來，著實了一把。

“大人，實在是抱歉。”守門的衛兵統領朝苻離抱拳道，“鄉試重地，閑人不得擅！”

被攔在了門外，苻離索翻下馬，從馬背上解下一個鼓囊囊的布包，給巡考檢查完畢後方大步走來，隔著鐵柵欄與薑相，示意道：“過來。”

鄔眠雪朝薑眉弄眼，笑得意味深長。

薑將上的布包解下給鄔眠雪，隨即走到柵欄旁站定，笑著著鮮戰襖、腰懸繡春刀的苻離，歎道：“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鄉試斷斷續續要折騰八天，你帶那麽一點東西，是要冷死還是死自己？”苻離顯然是一路疾馳過來的，氣息略微不穩，試圖將手中沉甸甸、鼓囊囊的包袱從柵欄隙中遞過來，“吃食和都給你備好的，水囊裏有降暑涼茶，風熱傷寒藥丸各一瓶，以備不時之需……”

話還未說完，他一頓，微微擰起眉頭。

包袱實在太過碩大，不進柵欄的隙，最後還是給門外的守衛送進來。

薑領了包袱，又回到柵欄邊同苻離告別。說是告別，但千言萬語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還是薑笑著擺擺手，“好啦，你快回去罷。我又不是小孩兒，會照顧自己。”

苻離點了點頭，又在薑轉離去時喚住，道：“十五日散考，我還在此等你。”

周圍送考趕考的人很多，麻麻的人群中，苻離卓然而立，依舊是最耀眼的模樣。錦衛百戶的帽在他眉上，說不出的疏朗俊逸。

薑回頭，立於影斑駁的樹蔭下，笑得比初秋的更暖，點頭道：“好。”

考棚男分開，薑和鄔眠雪分到的是兩間單獨的棚子，負責搜的是宮中調過來的兩位姑姑。這兩位姑姑應是資曆深的老人了，做事一不茍，查的十分細致，連發髻都要解下來一縷縷查過，於是當薑看到姑姑們解開苻離送來的包裹，拿出一件披風，一盒滴鮑螺，一盒豆糕，脯果幹各兩包，葡萄一串，石榴兩個，藥瓶兩隻，油紙包的餅，甚至還有大米和油鹽等時，實在是憋笑憋得慌。

了考棚，薑才佩服苻離的細心周到。

八月的太依舊熱烈，而棚子簡易不散熱，裏頭如同蒸籠似的，夜裏又涼的很，多虧了苻離準備好的涼茶和披風才勉強捱過第一日。

八月初九正式考試，第一日考的是四書經義，薑著頭皮套八格律，寫完後修修改改，竟也還算滿意。

飯食需自己解決，薑不擅庖廚，胡煮了一鍋粥應付，就著餅吃完便休息了會兒。接下來的韻詩倒是的長項，做了五六首，挑了最滿意的兩首上去，這第一日便算完了。

第二場考得是五經，思路還算清晰，筆走龍蛇，亦是很快卷。中途不知道是抓到哪位考生私夾舞弊，被巡考押解出去的時候，薑還有興致出頭去看了場熱鬧，可到了第三場，漫長的鄉試已經進行到第八天，薑漸漸的隻覺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腦子像是灌鉛似的沉重。

秋蟬陣陣中，總算是到了考完卷的時辰，坐在小隔間中足足有一刻鍾才緩過神來。

出了考棚，什麽勝負得失都拋之腦後了，亦無法回憶起自己答了些什麽容，渾像是繃到極致後又鬆下的弓弦，綿綿的沒有一力度，隻如遊魂一般順著人出門去。

鄔眠雪亦是一臉菜，哭喪著臉道：“不來了，下次再也不來考了！”說著，左右四顧，似乎在嗡嗡鬧騰的人中尋找什麽。

薑知道在等魏驚鴻，便道：“你去找魏公子罷，我自個兒回去。”

鄔眠雪有些不放心，薑便笑著推了推道：“去罷去罷，我沒事。”

鄔眠雪頗不好意思，抿著道：“那……我走了？”

薑點頭，朝揮揮手，兩人便在考場門外的柏樹下分道而行。

八天，斷斷續續三場考，已是榨幹了薑的全部力。從未如此疲憊過，又從未這般輕鬆過，仿佛負重而行，終於能在此刻卸下包袱短暫休憩一番……不知當年苻離初錦衛時，是否也是這般？

正想著，夕斜灑，十丈開外的柵欄外站著一人，高長，英姿凜凜，不是苻離是誰？

薑這才想起，苻離說過今日回來接的。混沌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倒是先一步做出了反應。朝著苻離走去，苻離亦看到了，皂靴邁，朝大步走來。

夕是最好的染料，潑金染紅，視線了一片和的暖黃。風過無聲，頭頂的杏葉沙沙唱，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隔著兩尺的距離對視。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薑著苻離俊逸的眉目半晌，才了疲憊酸的眼睛，緩緩說了句：“好困啊。”

是真的很困，嗓音綿綿的，帶著鼻音，聽起來倒像是撒。苻離眸一，抬臂拉下眼睛的手，低聲道：“我雇了馬車，送你去吃飯。若是想睡，便在車上睡一會兒，到了我再你。”

他沒有問薑考得如何，眼中全是斂的信任。

薑點了點頭，任憑苻離領上了馬車。

車已細心地準備好了幹淨的靠枕和吃食，苻離將一盒點心遞給薑，道：“吃點。”

薑手接過，打開一看，不由角一勾，“原來又是一年中秋了啊。”

印著‘品’二字的糕點盒，裏頭是四塊金黃的月團，上頭點綴著幾顆黑芝麻，香味撲鼻。記憶與去年重疊，薑撚起一塊聞了聞，問道：“今年是什麽口味的？”

“蓮蓉。”苻離道，“嚐嚐看。”

薑便倚在靠墊上，撚起月團細細咬了一口，瞇著眼笑道：“又香又甜，不過，還是蟹黃的好吃。”大概是因為，蟹黃月團是苻離錦衛後送給的第一份禮的緣故罷。

迄今為止，薑仍是能回憶出苻離當時期待而又故作輕鬆的模樣。

馬車搖晃，苻離低頭將護腕上的牛筋繩係了些，恍惚間似乎沒聽到薑的聲響了，抬頭一看，不由怔住。

薑不知何時歪在馬車中睡著了，手中拿著咬了一半的蓮蓉月團，淡的微微張開，出一點雪白的牙齒，瓣上還沾著糕點屑……如此乖巧安靜，倒與平日那副張牙舞爪、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大不相同。

苻離的目不自覺溫下來，輕輕過手，試圖將手中的半塊月團取出來，免得馬車顛簸，碎屑弄髒了素白的儒服。誰知才剛拿過月團，卻見薑的子一歪直接倒在他懷裏，以他膛為枕，睡得正深沉。

這樣都不曾醒來，顯然是困到極致了。

苻離一不敢，生怕弄醒，隻將月團收好，小心地騰出一隻手來，將薑輕輕地摟自己懷中，明明是錦衛叱吒風雲的年才俊，查案緝拿令人聞風喪膽，此時卻像是守護什麽稀世珍寶一般，眸中浸潤著淡淡的心疼。

掀開車簾，他低了聲音吩咐車夫：“調頭去榮昌樓。”頓了頓，又補充道，“慢些，睡著了。”

這一睡，薑便從日落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翻了個，才覺察出床鋪的陌生，悠然睜眼，首先看到的是一頂紅綃帳，繼而是陌生的桌椅擺設，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熏香，看上去像是一家裝潢華貴的客棧酒樓之類。

外頭有人來來往往，循聲去，隻見房中門扇半開著，過敞開的隙看去，似乎有幾個年輕的錦衛校尉正在同某人說些什麽。

這到底是哪兒？

薑著眼睛起，規規矩矩蓋在口的被褥便了下去。也是奇怪了，薑一向睡姿奇特，從沒有哪天醒來後，被子是規整地蓋在上的，多半是團一團在了下，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