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翼翼地端著茶托趕去博士廳,手叩了叩門。不多時,裏麵傳來一個渾沉的嗓音:“進來。”
這個聲音……
薑心下暗驚,一手端著托盤,一手推開虛掩的門扉進去,果然在主座上見到了一鬆青常服的苻首輔。
自苻離離家了錦衛,薑與苻首輔便沒了集,此行他專門來見自己,薑一時拿不準是何意思。
心下思緒飛轉,麵上倒是一派淡然,將茶托放至案幾上,沏了茶,不疾不徐地朝上座的苻恪拱手行禮:“學生薑,見過首輔大人。”
“不必多禮。”苻首輔神莫測,瞧不出喜怒,隻朝旁邊微抬下頜,沉沉道,“坐。”
薑並未落座,從容道:“學生不敢。”
苻首輔沒說話。可即便是坐著,他依舊氣勢人,令人難以直視。
片刻,他端起茶盞吹了吹茶末,方緩緩道:“我聽太子說,薑姑娘今年參加了鄉試,想要做子科考的第一人。”
隻一句話,薑便知道他來這的目的了,不由攥五指道:“是。”
“那你可還記得,本朝新出律令,子科考不得參政,不得與男員聯姻?”
“記得。”
苻首輔啜了一口茶,頷首道:“當年先父為報恩,給你和離兒訂下姻親,我確有不滿,卻並未想過要退婚毀約。這兩年來,你與離兒走到一起也實屬不易,不過,你既是選擇走上科舉之路,想必已做出了取舍。”
薑道:“首輔大人不妨直說。”
“離兒雖違背家訓做了一介武夫,但終歸是我苻家子孫,家規先不說,他為北鎮司百戶,乃是直接隸屬聖上的錦衛,朝中的那些金科玉律他不得不從。”苻首輔放下茶盞,撐著扶手起道,“既是如此,兩家的婚約便算不得數。”
薑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首輔大人是要解了兩家的婚約?”
苻首輔道:“非是我要解約,而是你已舍棄了離兒。薑,你若還打算繼續科考,那半塊玉便留不得。”
指尖到了腰間懸掛的殘玉,下意識攥住,掌心被玉的棱角硌得生疼,卻恍若不察。片刻,抬眸堅定道:“我與苻離約好了三年,這三年我有一件必須要去完的事,三年之後無論敗,我都會回到邊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妻。”
聞言,苻首輔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似的,角了,笑意卻不曾到達眼底。他看著薑的時候,眼神平靜且老辣,如同在看空氣一般,一眼便能到底。
“三年?嗬,終究是年輕人,隻憑著一腔熱做事。可這世上向來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朝堂就是一張網,你進的去,未必能出得來。”頓了頓,苻首輔道,“苻家一向安立命,決不冒險。今日,你便在此做個抉擇罷。”
這無疑是一個艱難的選擇,因為薑麵對的不是苻離,而是他的父親——那個為百之首、德高重的男人。
沉沉的目落在上,薑直背脊站立的每一刻,都像是過了百年般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掌心用力,將青纓繩掛著的殘玉從腰間拽了下來,隨即緩步走到苻首輔麵前,平靜地攤開手。
掌心發紅,有兩道深深的印痕,上頭躺著半塊通的殘玉。
“這玉,是苻家長輩贈給薑家的,理應還給苻家長輩。”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篤定道,“今日還玉,隻是了斷上一輩的恩怨,但我決不放棄苻離,無論如何我都將心悅於他。即便沒有了婚約,我也會靠自己的實力和他走到一起。”
“婚姻並非兒戲,須得是父母之命妁之言,沒了婚約信,豈是你想走便能和他走到一起的?”
“不試一試,如何知道不能呢?三年而已,我會證明給您看。”說罷,將殘玉輕輕擱在一旁的案幾上,再一拱手,轉離去。
恍神間,苻恪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清風傲骨的薑侍郎。
“薑,場並非戲臺,而是戰場。”後,苻恪的聲音穩穩傳來,帶著幾分告誡,“你好自為之。”
薑步伐稍頓,卻沒有回頭。
九月初放榜,薑沒有去看,省得破了腦袋。消息還是鄔眠雪帶回來的,這個將門虎終於褪去了白兔似的偽裝,步履生風,一把推開房門,將趴在書卷堆裏打瞌睡的薑搖醒,大聲笑道:“恭喜阿,鄉試第二!”
薑掀開眼皮看了一眼,複又閉上,換了個方向繼續睡,朦朦朧朧地想:原來隻是第二啊……
連解元都算不上。
“阿!你中舉啦聽見沒有!”鄔眠雪無奈道,“快起來梳洗,報喜的差就在路上了,還得準備些銀兩酬謝人家!”
薑不為所。
鄔眠雪叉腰看了片刻,忽然道:“苻離在門外等你,約莫是來道喜……”
話還未說完,薑倏地坐直子,兩眼一亮道:“我出門一趟。”
“哎,阿!差要來了!”
“你替我我應付一下罷,回來我再將喜錢還你!”
今日出奇的燦爛,薑小跑出門,一路上遇見不同窗和後輩朝道喜,眼神頗為豔羨,看來大家都去看放榜了。薑胡點頭回應,出了門,果見苻離一百戶武袍,手按繡春刀,正側同苻璟說些什麽。
門口備了馬車,他應是來得匆忙,連錦衛的袍都沒換掉,帽著眉峰,眼眸藏在簷下的影中,平添幾分冷漠淩厲。見到薑前來,他神微沉,對苻璟道:“你先下去。父親那邊,我會找機會說。”
苻璟道了聲‘是’,又朝薑一拱手,笑道:“恭喜姐姐中舉!”
薑笑瞇瞇點頭,對苻璟道:“小璟,一起出去吃午飯?”
“我?”苻璟瞄了麵不善的兄長一眼,搖首道,“我還有功課要做,失陪!”說罷,轉快步走了。
“這小璟,跑這麽快作甚?”
話音剛落,忽覺腕上一疼,苻離攥著的手沉道:“你跟我來。”
“哎苻離,你輕點兒!”
薑被苻離拽上馬車,才剛坐穩,便見苻離開車簾吩咐趕車的下屬:“走!”
那名年輕的錦衛撓了撓頭,小心問道:“那個大人,去哪兒?”
苻離冷冷道:“人的去,不要停!”
他的麵實在是說不上好,薑約察覺到了什麽,低頭著腕子緘默,又不住拿眼睛去瞄側之人。
下一刻,瞄的被抓了個正著。
苻離雙手擱在膝上,麵冷得能結霜,眸子裏卻蘊著怒火,問道:“玉呢?”
馬車搖晃,薑看了他一會兒,才問道:“你都知道了?”
與此同時,坤寧宮,皇後倚著案幾端坐,致的妝容難掩病態,接過太子遞上來的名單看了看,目在某個名字上久久停留,忽而一笑:“果然有。”
想到了什麽,對坐在一旁的苻恪道:“苻卿,聽聞老國公給令公子和薑指了婚事,既然薑選擇科考,那這婚事是否……”
苻恪自然明白皇後的意思,悠悠起,從袖中出半塊殘玉呈給一旁的宮代為轉,這才沉聲道:“臣蒙聖恩浩,有幸位列百之首,自然當做表率、恪守朝綱。臣已告知寧縣令,薑也歸還了信,苻、薑兩家的婚事就此作罷。”
張皇後搖了搖頭,道:“這丫頭聰慧果敢,是個大事的……可惜了,原與令公子是一對璧人的。”
皇後雖這樣說著,可麵上卻不見多惋惜。
苻恪並不表態,隻躬道:“臣告退。”.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皇後對太子道:“皇兒,送一送苻卿。”
朱文禮道了聲‘是’,又轉而對苻恪道:“先生請。”
不多時,朱文禮送客回來,見皇後依舊倚在案幾上,眉眼間流出些許笑意,便道“
母後今日很開心?”
皇後回神,朝太子招招手,示意他過來,繼而道:“薑此舉,或許於我們而言恰是因禍得福。”
朱文禮起朱紅描金的下擺,在皇後對麵坐下,誠懇道:“兒臣愚鈍。”
“你啊!知兒莫若母,你若真的愚鈍,會那麽痛快地為薑保薦?”皇後收攏名單卷軸,歎道,“薛、張二家沆瀣一氣,怕是在朝中走不長遠,薑仕會為你帶來新的人脈甚至是肱骨重臣。待你培植勢力,有了心腹,朝中換一換也未必是件壞事。”
朱文禮笑得溫潤憨厚,可眸子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澈。
皇後又道:“再有,你已及冠年,東宮也是時候需要一名主人了。”
朱文禮一怔,垂首斂道:“母後,兒臣沒有心儀之人,不想……”
“皇家哪有什麽真?出樣貌皆不要,關鍵是夠聰明,能助你坐穩江山才是正道。”說到此,皇後悠然道,“國子監十三個孩兒大都指了婚事,唯有薑,本宮欣賞得很,卻至今未……”
話說到此,弦外之音已是明了。
朱文禮並不見多高興,隻是笑著搖頭:“母後,君不奪臣妻,薑不行。”
“以前的確不行,但現在與苻家解了婚約,那便誰都可以追求,包括太子。”皇後意味深長地說,“你一向仁厚,薑生果敢,背後又有薑家和陸家,你們聯手,朝堂外必能激濁揚清。”
第60章
“這事我原本要同你說的,但你好幾日沒有音訊,我便想著下次見麵再談。”馬車,薑歉疚道,“卻不想,你先一步知道了。”
馬車搖晃,苻離卻坐得穩如磐石,連裳褶皺都不曾變,渾上下著寒意。見他不說話,薑又小聲說了句,“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件……”
“不是什麽重要的件?”苻離涼涼一瞥,著薑幾番深呼吸,才冷聲道,“你可知道那是我們的婚約?薑,你心裏……可曾有我?”
最後一句他說得極沉極低,還有一抑的唞,落在薑耳中卻如千斤重擊。
“你這是什麽話?”薑無法相信這般質問的話語竟是從苻離中問出,一時心中酸,苦笑道,“我從小隨行自由,自從與你在一起後,你可曾見我多看別人一眼?我心裏有沒有你,你難道不到麽?”
方才苻離問出那番話,心中便已有些後悔,隻是正在氣頭之上,又拉不下臉來道歉,便扭過頭去道:“婚約你都可以隨便舍去,還有什麽是不能舍的?”
“你這話可冤枉死我了。那塊玉定的是我與定國公長孫的婚,當初你不顧一切去了錦衛,險些丟了苻家大公子的份,我也沒怨你舍了我呀?”薑了鼻子,也扭過頭去不看他,悶悶道,“對我而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麽玉,而是你。”
一句話足以令冰雪消融,苻離猛地轉過頭來,結幾番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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