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謝過武陵王好意了。」
「謝相客氣。」
二人像是一時興起隨便遊玩了一圈,又回到朱雀門外,像往常一樣行禮作別,各登各車,各歸各家。
回到謝府後,謝殊悄悄囑咐沐白:「去找找今日在長干里所見的那幾個大秦藝人,問清楚他們究竟是怎麼弄出那黑煙來的,不管用什麼法子。」
魚百姓多帶啊!沐白覺得謝府霸氣外的日子又回來了,頓時神地喊了聲:「是!」
事很快就問清楚了,當夜太史令便被招至謝府。
第二日上朝,皇帝的臉仍舊燦爛地如同花:「謝相啊,史中丞和車騎將軍的事兒,你辦得怎麼樣了啊?」
謝殊一本正經道:「微臣覺得此事還有待商榷,不用急在一時。」
皇帝臉一垮,正待發言,太史令出列道:「臣有本奏。」
「奏!」
「啟稟陛下,臣已查明合浦郡海上黑霧來源,也已命人在都城四闢謠,請陛下安心。」
「……」陛下一點都不安心,陛下想揍人!!!
衛屹之頗合時宜地問道:「太史令所言的來源,究竟是何來源啊?」
太史令拱手:「大司馬有所不知,那是一種黑石,遇熱極易散化為霧,最近都城中盛行的大秦雜耍里就有這招。」
「原來如此。」衛屹之嘲諷地看了一眼謝殊:「這般看來,謝相還真是得天護佑呢。」
謝殊這次沒再厚臉皮,賤賤地看了一眼皇帝說:「哪裏,那還不都是託了陛下的福嘛。」
「……」皇帝閉目扭頭,不想看到這混帳。
這次下朝,謝殊為了避嫌,刻意沒有跟衛屹之一起,早早登上車輿走了。
沿路又聽到往常子俏的笑聲,夾著的稱謂,這般興高采烈,想必謠言已止。
大晉信佛求道的不在數,對扯上天降異象的東西自然忌諱。一次可以當偶然,再來幾次就容易相信了。本還計劃著要好好想個法子轉移了眾人的視線,不想能這般圓滿解決,還真是拜衛屹之所賜。
謝殊拿著扇子敲打手心,暗暗尋思,他人前作對很賣力,人後示好也有誠意,到底懷著什麼目的呢?
回到謝府,和往常一樣先去書房。
謝殊的功夫都用在常人看不見的時候,平時卻總擺出一副優哉游哉的模樣,也難怪給人一副資質平平卻一飛衝天的假象。
剛走到書房門口,卻見門口站著一個人,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謝殊咧一笑:「這不是堂叔嘛,怎麼有空來找侄兒了?」
謝冉姿清瘦,穿一件鴨卵青的袍子,用一支碧玉簪子束著發,站在長長廊下,似名家筆下一枝修竹。他對謝殊的嬉皮笑臉不給面子,表很平淡,不過已沒了之前的倨傲:「我來回復族長之前的提議。」
「哦?」謝殊眼睛一亮,連忙將他請進書房。
謝冉也不廢話,進了門便道:「反正我這般份也不指能出朝堂,若真能倚仗丞相生活,倒也不失為個出路。」
謝殊欣地點頭:「堂叔能這麼想再好不過了。」
謝冉又道:「我表字退疾,丞相稍稍年長於我,直呼無妨。」
「嗯,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套了。那依退疾你看,我想找個恰當的時機與各大世家要員個面,該如何安排?」
謝冉稍一尋思,轉頭朝外看去,已是暮四合時分,他似悵惘般道:「伯父過世,今年的上巳節竟無人召集各大世家共去會稽議事,真是可惜,眼看著春日可就要過了呢。」
謝殊笑道:「說的是,我也正有此意,既然退疾平常與幾大世家子弟也有走,不如就由你去擬帖請人吧。」
謝冉心中暗暗一驚,自然而然就說出了自己平常的向,必然是有意提醒,這麼一想,再不敢輕視眼前的人了。
「是。」
「等等,」謝殊住他:「武陵王你就不用請了。」
「這……」謝冉猶豫,雖然誰都知道衛家現在跟謝家作對,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吧?
謝殊卻又笑著接了句:「我親自去請他。」
朝廷每五日一休沐,員們可以趁這天洗洗澡洗洗頭,探探親戚訪訪友啊什麼的。
丞相自然也不例外。
暮春江南,細雨霏霏。
謝殊從車輿上下來,接過沐白手中紙傘,朝大司馬府的大門走去。
哪裏用的著通稟,管家點頭哈腰地將迎進門,一面急急忙忙派人去請武陵王。
謝殊覺得一定是自己的威嚇著人家了,不好意思的,也不進廳去,就在那一方庭院裏踱步,偶爾讚歎一下這株花不錯,嗯,那棵樹也。
雖然讓丞相干站著力很大,但被這麼一誇,管家頗有些飄飄然,便忍不住賣弄起來:「丞相請看,這株牡丹最為珍貴,整個大晉朝絕對找不到第二家有這品種。」
他引著謝殊往花圃當中位置瞧去,那裏一叢牡丹竟開的白黃各異,花團錦簇,當真是艷冠群芳。
謝殊對花沒什麼研究,待在這裏其實是不想在大司馬府久留,免得惹人閑話,打算衛屹之一出現就把他拖出去說話來著,但現在既然管家這般熱,也得給個面子,便俯湊近去賞花。
今日著了便服,月白的大袖寬衫,除了束髮的一支白玉簪外,渾上下毫無裝飾。但紅齒白的樣貌已恰到好,傾花前,姿態閑雅,一手撐傘,一手拈花,輕輕一嗅,出心滿意足之。
「果真是好花。」可惜憋了半天只憋出這麼一句。不過管家已被姿容折服,渾不在意。
謝殊直起來,那支被過的花不知何故竟落了一片花瓣下來。連忙手去接,花瓣打著旋落在手心裏,看向管家,有些尷尬:「這……」
「啊,丞相不必在意,是花期將盡了。」
正在此時,後院傳來了腳步聲。謝殊以為是衛屹之到了,轉頭看去,卻是一名婢撐著傘扶著一名中年婦人款步而來。
婦人著黛藍袿,臂挽荼白飄帶,眉目莊重,風韻猶存。站在謝殊一丈之外,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瞧見掌中花瓣,陡生怒意:「你是何人!竟敢毀我名花!」
「呃……」
謝殊尚未措辭完畢,婦人又怒道:「一看便知沒有教養,不知天高地厚!大司馬府也是你可以擅闖的?」
管家急忙解釋:「夫人,這是……」
「閉!回頭我還得收拾你呢!」婦人走近一步,瞧見謝殊後的沐白面含憤,愈發生氣,又喝罵道:「不懂禮數,見著人也不知行禮,你姓甚名誰?我倒要瞧瞧是哪家的浪子!」
沐白想要上前一步報出自家公子來頭,被謝殊手攔下,順勢將傘塞進他手裏。
「看夫人姿容非凡,當是武陵王之母襄夫人無疑,失敬失敬,在下姓謝名殊。」
襄夫人一怔,似乎想起謝殊是誰了,慌慌張張行了一禮:「原來是丞相,方才真是失禮,萬莫怪。」
「夫人快快免禮。」謝殊上前虛扶一把,順便將那片不長眼的花瓣納袖中:「今日本相前來是有事要與武陵王商議,打擾了夫人,實在不該。」
「原來丞相要找屹之啊……」襄夫人仔細想了想,憾道:「他不在府。」
「哦?那他現在何?」
「不知,今日一早他便帶著苻玄出門踏春去了,尚未回來。」
「啊,那可真不湊巧。」謝殊見看似恭敬眼神卻很不善,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相便告辭了。」
襄夫人非常客氣,連聲說要留喝杯熱茶,只是腳步邁地飛快,謝殊還沒婉言謝絕,已經被一路送出了大門。
管家見扭而回,怕懲治,正打算躲一躲,卻見以帕掩口笑出聲來。
「夫人因何發笑?那可是當朝丞相啊,您剛才罵他罵的那般……」管家愁眉苦臉。
襄夫人瞪眼道:「廢話!他若不是丞相,我還不罵呢!你們誰都不準告訴郡王!」
謝殊這一趟去大司馬府,看出襄夫人有意整自己,當然不想再去了。
原本是覺得去會稽一事得正式邀請,才親自去了大司馬府,這般看來,還不如隨便哪天下朝後個空跟衛屹之說說算了,省的再討沒趣。
沐白比還氣憤:「襄夫人那一通罵必然是報復!當初武陵王被調出京城,只是趕巧時機不對而已,誰知道那新娘子命比紙薄啊!現在他們大可另擇良緣,居然還記著仇,真小氣!」
謝殊安地看他一眼:「好了好了,罵的是我又不是你。」
「公子,屬下要與您共進退!!!」
「乖……」
丞相在自己家裏當著下人的面被自己老娘臭罵一頓,這事想瞞也瞞不住,而武陵王必須要有所表示。
他匆匆趕來了相府,但並未進門,說是慚愧至極無見丞相,只遞了封帖子進來。
謝殊拿到手一看,衛屹之先就臨寒舍而未能親迎的失禮表達了誠摯的歉意,之後再替他母親說了幾句好話。
好吧,不止幾句。
襄夫人是人,花草,尤牡丹。可惜如今大好河山被秦國奪去,再也回不去家鄉,也看不到名花了。
當初北方戰,東西分割,尚且年,舉家南遷時最放不下的只有兩樣:一個是留守的父親,一個便是養在家裏艷的牡丹。
其母命人攜帶了兩盆牡丹南下,沿途奔波頗為艱辛,所幸有能手照料,這才存活了下來。
從此後襄夫人再也沒見過父親,只見過母親經常親手料理花圃,每每借思鄉,淚沾羅帕。
襄夫人自此對那兩株牡丹便極為護,到什麼地方都要親手移栽,從不分離,而最喜歡的便是那株被謝殊掐下花瓣的牡丹。
謝殊看到此,連連拍桌,衛屹之太會瞎掰了,說掐花也就算了,這花的地位居然一下就上升到跟他外祖父一樣的高度了。
襄夫人家裏與瑯邪王氏是表親,的父親襄義奉當初拜大將軍,北方大時,鮮卑起戈,他堅守不去,堪稱表率,后遭匈奴、鮮卑雙面夾擊,戰死殉國,忠義可嘉。
幾十年後衛屹之保國安邦,戰功卓著,世人便有言稱衛家世家累迭,而忠孝清譽卻是承於襄義奉一脈。
所以這麼一說,不是不小心弄下了一片花瓣,而是弄傷了大晉忠臣義士。別管被罵那茬了,就是被揍也活該啊!
帖子最後,衛屹之表示:這幾天天氣總算好了,要見面也別約家裏了,我們私下裏找個地方聚聚唄!
謝殊把帖子一摔,氣勢洶洶地喊:「沐白,備車!」
這日又是休沐,天氣好了,時間又充足,最方便談事。衛屹之地方選的也好,乃是都城北面的覆舟山,有香火鼎盛的寺院,有萬木齊發的景,還可眺碧波漾的玄武湖。
謝殊為了應景,特地著了件石青長衫。車輿在北籬門前停下,命護衛們在山腳等著,只帶了沐白一人上山。
衛屹之已站在山道上相迎,薄衫寬著,腰帶鬆鬆系著,出口一片瑩潔如玉的,長發也散在肩后,在這山中看來,有種不似真人的覺。
他角掛著笑容,迎上來道:「謝相總算來了,本王等候久矣。」
謝殊的眼睛一下沒地方放,只能瞄旁邊的樹榦,但轉念一想,現在也是男人啊,斷不能躲,遂又大大方方地看了過去。
「武陵王說的那般嚴重,本相如今已是戴罪之,豈敢不來啊。」
衛屹之嘆息一聲:「謝相切勿見怪,家母莽撞,做兒子的只是想替開而已,否則又何須搬出外祖父來說事。」
謝殊見他言真意切,心裏舒服不,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隨他往上走。
之前幾天接連下雨,山道還有些,謝殊腳上穿的是靴,雖然走得輕鬆,卻不出片刻便被沾了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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