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垢今天替白檀管了一天的學生，早就了，正急著開飯呢，一直找不到師尊的人，後來在後院客房門口撞見郗清，還特驚奇地說了句：「誒，郗公子在這兒住了一晚嗎？」

「……」郗清哭笑不得，難怪白檀好擄啊，家裏多個人個人不知道啊。

無垢實在急了，也沒跟他多說，跑去白檀房門口拍門人，了一會兒門總算開了，白檀走出門來，上了葯，手腕上又是一塊淤青，最奇怪的是臉還是紅的。

無垢擔憂道：「師尊病了嗎？我請郗公子來給您瞧瞧吧？」

白檀乾咳一聲：「吃飯！吃飯！」

郗清目送師生二人去了前廳，這才甩著袖進了房，司馬瑨還躺著，雙眼卻睜著。

「殿下，您現在越來越能剋制了，看來白檀是味好葯啊。」

司馬瑨稍稍側了側，留了個背影給他：「你做的最像樣的一件事就是給本王送來了這味葯。」

郗清的笑里多了些許悵惘：但願是送對了吧。

他掀坐在床沿，手搭上司馬瑨脈搏：「殿下既然已將白檀看做自己人，那您這病癥的實可要告知於？」

司馬瑨大約是思索了片刻，過了許久才道：「還不是時候。」

白檀埋頭吃了兩碗飯，喝了一盅湯，最後又滿書房找了卷晦難懂的竹簡，坐在燈下看。

無垢懂的，師尊這是又心煩了。

反正每次一心煩就是多吃多喝然後找書看找棋下，實在想不開的時候還會搞個樂來讓宅子裏的人一下什麼做魔音穿耳。

無垢已經了。

不過師尊每次心煩也就那麼一時半會兒，所以也沒放在心上，徑自收拾完畢回房去了。

白檀將那捲竹簡攤在手裏看了半晌，最後掉下來砸了自己的腳才回神。

看啊，本半個字也沒看進去啊！

了臉，覺得有些燥熱，多虧無垢去敲門給了個臺階，不然要怎麼回答呢？

可是不管信不信，他們都是師生啊，上還背著道旨呢，敢出格麼！

好在司馬瑨也沒追問。

白檀冷靜下來了，總算不是個糾結的人，不過暫時肯定不會面了，實在有幾分尷尬。

和之前發病一樣，就兩三天的事，司馬瑨又像沒事人一樣了。

郗清累了個半死，可算是解了，也沒跟白檀打招呼就跑了。據說下山之前還跑去抱樸觀兜售了一圈假藥，收穫頗，氣得陳凝一路追他到山腳，後來念及自己是個出家人才平復了火氣。

無垢這幾天看到祁峰和顧呈守在家師尊房門口也沒在意，還以為那是凌都王要著重保護師尊呢，後來看到凌都王本人從房裏走出來才知道這幾天一直是他本人在裏面。

腦子卡殼了一瞬，趕忙跑去書房一看，可憐的，室的小榻上鋪著床褥呢，合著家師尊就窩這兒啊。

無垢咬，師尊您圖啥，這不是您自己的家麼，尊嚴呢？

白檀也不知道司馬瑨好了，這幾日也是有意讓自己忙起來，除了授課就一直忙著修訂古籍。直到聽到外面進進出出的腳步聲和祁峰的說話聲，這才回味過來他這是好了。

也不是什麼扭扭的人，不就是被表白了麼，有什麼啊。遂擱下筆提提神，準備出去探一下，剛走到門口當頭便罩下一片影。

司馬瑨站在門口，與堵了個正著。

「恩師這是要出去？」

白檀當然不好說就是要去看他，退開讓他進門，隨口道：「也沒有，天快黑了，準備起點燈。」

司馬瑨便去案邊替將燈點上了，抬了一下手，示意就座：「本王那日的話，恩師還沒給答案呢。」

白檀眼角一，坐去他對面：「為師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不如何，信與不信，恩師心中自有衡量，反正本王的心意已經表明。」

司馬瑨自問揣人心還算準，這話要是之前與白檀說，本不會當回事。但近日來發生的事想必眼裏也有了自己，此時表明才有效果，所以其實也本沒強求什麼答案，就想瞧瞧的反應。

白檀雙頰微熱，乾脆拿起筆來準備干自己的事：「殿下病好了就沒正事可干？」

司馬瑨眼在臉上一掃而過，笑了笑：「多的是正事，但本王還是得來看你一眼，免得你胡思想。」說完這話他便起出了門。

白檀盯著門口惱恨的不行，誰說胡思想了？結果低頭一看，手心裏全是墨，不又垮了臉。

春三月已至，東山正是草長鶯飛之時，別院忽然來了稀客。

吳郡郡守周懷良親自登門來訪，備了厚禮，在院中排了兩排，一見到白檀的人便整見禮。

白檀自廊上走至跟前，抬手作揖回禮。

平時可財了，可現在面對滿院子的厚禮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周懷良是來接兒子周止離開的。

周止特地齊齊整整地束了髮髻，褒博帶，姿容端雅，立在父親後向師尊見了叩拜大禮。

今日拜謝過師恩，此後便可出山了。

周懷良笑道：「郎居東山，存志高遠，在下欽佩。犬子雖還有兩年才及弱冠，但郎教多年，還請賜個字與他吧。」

白檀將心底的不舍了幾分：「令郎聰慧，只此後為國儘力，不忘初心。詩經里說『靖共爾位，正直是與』，不如靖直吧。」

周止又拜了拜：「謝師尊賜字，數載教誨，殷殷在耳，永不敢忘。」說到後來聲音竟有些哽咽，但他生溫謹，是忍了回去。

周懷良不再多言，攜子起，又他去與西廂房裏的同窗們道了別，便告辭下山了。

司馬瑨自廊下而來，見到這場面故意沒面，否則周懷良必然要過來見大禮，他也嫌麻煩。

眼見白檀還站在院中著院門，他還想著要不要過去寬幾句，沒想到下一瞬就見轉頭直朝無垢招手：「來來，快把這些禮品都搬我房裏去。」

他覺得應該是不用了。

周止走後便到了劉通，之後又是好幾個學生，一下西廂房裏了五六人，宅院裏似乎也一下安靜了。

白檀惆悵的很，學生們下了學后，靠在西廂房的門口唉聲嘆氣，與無垢慨道：「眼見學生們一個個走了，為師怎麼有種已經老了的覺呢？」

無垢尚未答話，司馬瑨從外面回來了。上的胡服沾了些許灰塵，他用手中馬鞭撣了撣，看向白檀：「不知本王出師那天，恩師會不會也這般不舍。」

白檀很認真地問：「殿下覺得自己何時能出師啊？」你還是想想這輩子有沒有可能出師吧！

司馬瑨還真認真地想了想，忽然道：「出了師，你我可就不再是師徒了。」

話裏有話。白檀渾一個激靈，站直子：「一日為師，終生為師。」

司馬瑨將馬鞭拋給祁峰，直接吩咐開飯，本沒理會最後那句。

無垢在旁邊很認真地思索了一下二人對話的主要容，最後因為自己聽不懂，所以鑒定為一番廢話。

用完飯，白檀在院子裏散步，司馬瑨竟跟了出來。

刻意放緩了步子想要讓他先走，哪知司馬瑨就直直走到跟前來停住了，下意識就後退了一步。

司馬瑨眉頭一蹙：「恩師這是做什麼，防著本王？」

白檀是覺得尷尬，發病的時候又是摟又是抱的算是有可原，現在好好的離太近便覺得不太好了。

司馬瑨盯著的臉看了一會兒，忽然抬手托起下，拇指在尚未消腫的角邊了：「本王咬疼你了？」

這句話怎麼聽怎麼曖昧。白檀的臉陡然燒了沸水，腦子裏都快溢滿熱了：「沒……」呸，這話不對啊，沒咬疼難道還能再咬啊！於是又生生把話改了：「沒什麼事，殿下下次克制些，為師也不至於遭罪了。」

原來這是遭罪。司馬瑨瞇了瞇眼，那托著下的手不僅沒撤回來還細細挲了起來。

白檀覺得眼神不對，撥開他的手便腳步匆匆地回書房去了。

干正事要，還是去接著修訂古籍好了。

周止尚未正式仕，不過已在歷練，特地寫了信過來向白檀稟告近況。

西廂房裏的學生們正在溫習功課，白檀在門外將信細細讀完，正準備轉回去，忽見白棟垂頭喪氣地進了門。

這模樣與他以前的模樣大相徑庭，白檀喚了他一聲，朝他招招手，問道：「你怎麼了？」

白棟忽然撲過來，抱著白檀的胳膊開始乾嚎：「阿姊，我不要軍營，我不要打仗，我肯定會小命不保的嗚嗚嗚……」

白檀安他：「哪個不長眼的會讓你去打仗啊？」我們大晉應該還沒淪落到要讓你上戰場的地步吧，你回去繡花吧。

白棟咬了咬：「還能有誰啊，父親唄。」

東山裏的年們都開始去征服自己的天地了，白棟的年紀到了，自然也不能倖免。

白仰堂近來詢問他的意向，原本是文顯之家，偏偏他是個沒文化的，白仰堂就琢磨著要不把他送去軍營，立些武功回來。反正大晉一直是缺將才的。

也不指他做將軍了，至能養活自己就。

白棟怎麼可能去軍營，他怕死的很啊，所以就趕跑來東山躲避了。

白檀哭笑不得：「那你就好好讀書做個文吶。」

白棟又覺得痛苦，抱著腦袋哼哼了兩聲。

西廂房裏的學生們都探頭探腦地想看熱鬧，白棟也要面子，不發癲了，站直子問白檀：「阿姊知道父親壽辰要到了嗎？」

白檀被他問得一愣，還真忘了。

白棟道：「今年是他五十壽辰，我看他上雖然沒提，但還是想要你回去給他祝壽的，阿姊你回去嗎？」

白檀猶豫了片刻，搖搖頭：「還是算了吧。」

白棟似乎早就料到會這麼說，嘆了口氣道：「我還以為這次阿姊會賣個面子呢。」

白檀也不是不想賣面子，實在是怕跟白仰堂見了面又鬧不快。他五十壽辰必然會滿堂賓客，到時候豈不是在外人面前丟人麼。

不過好歹也是生父親，大壽到了也該表點心意。白棟離開后便琢磨著還是得送點東西。

白仰堂喜好《晏子春秋》，便從中摘錄了九段名言，帶著無垢在山裏尋了上好的青竹，親手製了寬平的竹簡，再用正楷小字將這九段話謄抄上去，以刻刀一一刻下，最後再潤，結繩聯結。

司馬瑨這幾日不怎麼忙碌，白檀自然不會疏於對他心的教導，特地將他來書房一起手。

司馬瑨拿起刻刀時說了句：「本王怎麼覺得恩師就是想找個下手呢？」

白檀義正言辭：「這是培養殿下的耐心。」

這還真是個需要耐心的活兒，不便會刻壞，他早已不耐，若非白檀一直在對面盯著他，大概早就扔了東西走人了。

忙到天黑也不過才刻完一段話，司馬瑨忽然道：「若是要贈予本王，恩師會刻什麼？」

白檀被他問得頓了一下：「怎麼，殿下生辰也要到了？」

司馬瑨道：「是啊。」其實早著呢。

白檀也沒說什麼，埋頭繼續忙自己的。

司馬瑨也是隨口一問，並沒放在心上，沒過幾日，忽然從無垢手上收到個錦盒，打開一看，裏面的青竹上刻的是先秦時的兵書《尉繚子》的句子，這才知道還真當了真。

這麼一來倒不好意思說是假的了，他將那些竹簡都細細看了，最後一句是「反本緣理，出乎一道，則心去，爭奪止，圖圖空」。

無則沒有爭鬥。他蓋上蓋子，心中自嘲，人怎麼可能無。

白檀本以為將東西送去給白仰堂就算完了，沒想到他似乎將這當做是示好的意思了，居然派人送了請柬來，要請回去赴宴。

說實話，父親給兒送請柬這種事真的是百年難得一遇。白檀問無垢：「你看為師要不要把這請柬裱起來掛屋裏，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