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鬢委地,靜水伏蓮。林若秋之前只在書里看過這位月芙姑娘的態,就已經耿耿於心,甚而不願正式鋒,如今林月芙於人前現,還是在這樣驚險的場合,那種也便愈發驚心魄,如同污泥里盛開的一朵蓮花,看似弱不勝,實則百折不撓——哪怕只是表象。
林若秋後悔沒早早將打發出去,是太大意了,也太輕敵了。到這樣的對手,很有人不產生自慚形穢之,哪怕林月芙並非沖著而來,林若秋還是下意識地將當敵人。
不過眼下林若秋顧不上思量對策,而是急忙上前查看皇帝況。
楚鎮指了指腰間佩戴的一柄短劍,噙著笑意向道:「你忘了朕是什麼出,區區一頭熊就能將朕嚇住?」
也是,就所見,皇帝武藝卓絕比起林從武還強出不,就算真遇到野突襲,頂多也就點輕傷,更別提就此喪命。更何況,這高臺周圍都是披堅執銳的衛士,也不會看著皇帝以涉險——那頭黑熊雖然健碩,但正因形龐大的緣故,舉難免失之敏捷,更難擊中目標。
林若秋本來有點疑心是塔木兒那等人膽大包天妄圖行刺皇帝,但這麼一看,此法功的可能太小了些,或許那背後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黑熊的不過是個幌子,而其實另有所圖。
加之謝婉玉今日的反常,林若秋心中的矛頭不稍稍偏移,並非疑神疑鬼,實在這子出來的時機太巧了些,而的麗又太過出——林若秋之前從未見過,可單憑這皮子,林若秋就一眼認出來。
但眼前顯然不是徹查的時候,就算裡頭真有,當下也須先安好賓客,而非讓皇帝遇刺的消息走出來,免得朝中彼此傾軋,造大。
林若秋便攙著楚鎮的胳膊娓娓說道:「陛下方才了驚嚇,還是回去歇息一陣吧,等神好轉些,再來觀賞這些野。」
正要啟步,林若秋注意到那林月芙戰戰兢兢跪在地上不敢,看來不得一個結果,是不肯走的,當下溫聲道:「你是哪個宮裡的,什麼名字?」
林月芙驚喜得聲音都變了調,忙按捺下去,怯怯的道:「奴婢在甘殿中當差,名……月芙。」
一面瑟著肩膀,愈發出楚楚可憐的狀,似乎方才純粹出於一腔孤勇,而自則是十分膽怯、很需要人保護的。
天底下的男人按說都很吃這套。
林若秋本來很擔心皇帝被林月芙的迷,並迅速將其收麾下,不過皇帝看起來卻比想象中鎮定得多,甚至有些無於衷——可能是因林月芙的頭垂得太低,別人本瞧不見的相貌,魅力自然大大降低。
皇帝不發話,林若秋只好自行置,遂來進寶,「將月芙姑娘帶回瓊華殿,好生服侍,不許怠慢。」
雖然還未許一個正式的名分,不過以「姑娘」相稱,可見皇后對的重視。林月芙心中一喜,深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遂乖乖的跟隨進寶下去待命。
謝婉玉瞥了一眼,款款上前道:「皇後娘娘,臣妾以為今日事有蹊蹺,該遣人徹查才是。」
林若秋輕輕挑眉,「貴妃的意思,是有人暗中搗鬼?」
林月芙子一僵,卻並不敢轉頭,生怕臉上的異樣被人發覺。
謝婉玉斂眉低語道:「不敢,臣妾的意思,那黑熊由兩位王子帶來,事前又曾口口聲聲表示馴服,如今偏讓它掙了牢籠,甚至撲到前來,娘娘不覺得其中有古怪嗎?」
林月芙聽清意里所指,方才鬆了口氣,低眉順目地跟隨進寶離去。
林若秋雖不知這主僕倆打的什麼司,不過謝婉玉想將禍水東引,卻是顯而易見的,奈何言之鑿鑿,所言亦頗有理,林若秋只得將塔木兒等人來問話。
塔木兒聽見如此,急忙大聲分辯清白,邊說還邊揮舞著手臂,緒十分激。
方才那黑熊已被矛尖刺重傷,塔木兒親手了結了它,滿臂都沾染了跡,就連臉上也有些點子,在場的貴婦人看在眼裡,自然更添駭然。
難怪都說北狄人烈如火,一時半刻要他冷靜下來,想必是不可能了。林若秋聽了半天也沒聽出重點,只得好言安道:「行了,都別爭了,鬧出這樣的事誰都不想,等事查清楚了,本宮自會給一個說法,大王子,你且回去安生等待消息便是。」
塔木兒究竟跟著大汗理些庶務,心理素質稍好一些,如今是他們的嫌疑最大,他愈急,倒越顯得心虛有鬼,倒不如坦坦等待事實真相,旁人反倒不好再說什麼。
他便要拉著阿麗公主回驛館去,可誰知阿麗公主卻甩開他的手,哭淚人一般,踉踉蹌蹌地到林若秋面前泣訴,顯然擔心林若秋不夠相信他們,以為那頭黑熊放出來是他們的主意——天地可鑒,哪來的膽子去害皇帝陛下呢?
林若秋又覺得頭疼起來,開始會到每常跟皇帝哭鬧時皇帝的心,而阿麗公主緒率真,也就更加難哄。林若秋只得吩咐道:「驛館里人多口雜,恐怕公主難免聽到閑話,讓公主到林家暫居幾日吧。」
反正婚期未定,還是主客關係,用不著太避男之嫌。何況阿麗公主在一眾兄弟姊妹中最為衝,讓到林家收收心,也免得鬧出子。
阿麗公主抬起腫核桃仁的紅眼睛,怯怯著,「那我還能嫁給你哥哥麼?」
林若秋忍俊不,卻又不是該笑的時候,遂板起臉正道:「那就說不好了,看況吧。」
阿麗公主只得怏怏退下,心裡默默為自己的劃上了句點。
塔木兒眼看皇後娘娘還有功夫開玩笑,反倒放鬆了些,他就知道陛下和娘娘不會如此失察,貿貿然犯上行刺對他有什麼好?若皇帝陛下真有何不測,他們這一行人定然不能活著離開京城的,
塔木兒心裡稍稍平靜,向林若秋拜了一拜道:「還請娘娘好生照顧陛下,我等悉聽遵命。」
林若秋點點頭,讓他下去,目轉向旁側,卻發現空無一人——謝婉玉不知何時已悄悄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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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殿中,明芳正殷切地端來熱水為自家主子浸手泡腳,為著那小崽子的抓周禮,謝貴妃在皇後宮里站了大半天,后又在冷風裡坐著看那頭黑熊手舞足蹈,手腳都凍木了,這會子仍是僵的。
明芳緩緩為指節,一壁笑道:「你沒見皇後方才的模樣,都快嚇木頭了,虧往日自吹自擂,說自己多有勇力,又擅騎馬,結果一頭熊就將嚇得說不出話來,可見這人也就會逞些上威風而已。」
謝貴妃睨一眼,「你不也一樣?」
明芳想起那會兒自己雙足皆,恨不得撇下貴妃娘娘獨自逃走,臉上便有些尷尬,訕訕道:「奴婢本來就膽小嘛,自然是比不得娘娘您的……」
謝貴妃聽多了阿諛之語,懶得理,兀自舉起尖尖十指,將上頭的水瀝干。
明芳見臉上殊無喜,不免有些忐忑,明明今兒的計劃大獲功,怎麼娘娘好似不大高興似的?
想了一會兒,明芳問道:「皇後娘娘說要徹查此事,娘娘是在擔心麼?」
其實也擔心,就算最終安然無恙,可陛下同諸位貴人差點遇險也是事實,為了抬舉一個林月芙,這犧牲也太大了!一旦查出來,整個甘殿恐怕都難辭其咎。
謝貴妃淡淡道:「有什麼可怕的,橫豎牽連不到咱們上,那頭熊可不是本宮飼餵的。」
要怪,就怪北狄那群蠢材太過心,背地裡被人做了手腳都不知道,就算因此事被皇帝疑忌,那也是他們自找的。更何況,謝貴妃早已將應有的證據抹平,唯一知曉的,也只有明芳跟林月芙那個賤婢而已。明芳對忠心耿耿,至於林月芙麼……好不容易盼來皇權富貴,那賤婢怎甘心放手?
既然查不到自己頭上,明芳就安心多了,反正也不是罪魁禍首,更可以心安理得。不過任務至此才算完一半,明芳咦道:「可是奴婢瞧著,陛下對月芙似乎並不十分注意,恐怕……」
看似在為林月芙擔心,其實心裡不知道有多高興,哪怕同是甘殿出來的人,也見不得林月芙爬上高枝做凰,頂好一輩子做個築巢的麻雀,這樣心裡才平衡一些。
謝貴妃冷笑一聲,「皇帝顧忌皇后,自然不會多說什麼,日後便知道了。」
林若秋能在宮裡縱橫多年,可見對付皇帝著實有一套,就算為了那個肚子,皇帝也不會當眾下的面子,反而會故意冷一冷新人,但憑林月芙那副相貌,皇帝寵幸是遲早之事,就算不然,如今林月芙已經住進了皇后眼皮子底下,三五不時地也能給皇后添添堵,且看怎麼安生養胎吧。
明芳想起那林月芙家中雙親早已亡故,族中亦無旁支零落,原本覺得這子是個喪門星,如今瞧來,反倒正是林月芙的運氣——遇上這樣世慘淡的人兒,就連皇后都沒借口將其趕出去,皇帝就更不消說了。
明芳心裡出一嫉妒的火苗,正要問問娘娘打算怎麼安排那林月芙,就見之前派出去打聽消息的小太監已回來了,說是帝后已經商量好怎麼答謝月芙姑娘,連名分都定好了。
「這麼快?」明芳詫道,只覺胃裡酸氣紛紛往外冒,怎麼就沒這種運氣?
小太監點頭哈腰的道:「護駕之功麼,陛下與娘娘自然是看重的。」
眼看謝貴妃不言不語,明芳只得代為質詢,「可知定了什麼位分?是婕妤還是人?」
宮擢升上來的,多半也就是個人,魏太后昔年正是如此,就算因著護駕的緣故稍稍抬舉些,至婕妤也該到頭了,八輩子都修不來這樣的福氣。
小太監笑著搖搖頭,「都不是,月芙姐姐的福氣比咱們好得多,陛下恩榮備至,竟封為公主呢!」
「什麼?」明芳只覺得這道旨意有些奇怪,一時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回頭去看貴妃娘娘。
謝貴妃咬著牙關,臉卻已慘白一片。想要發笑,嚨里卻彷彿被冰塊給凍住,梗得說不出話來。
千算萬算,也想不到林月芙會是這樣收場,自己當初那句嚇的話,居然真應驗了——皇帝的意思,無疑是要去北狄和親。
一切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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