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093章

數年辛苦,殿試之后總算是徹底清閑下來。

傅玨考完之后便仿佛將這事給拋之腦后，若不是氏問,沒準備多提,等到回了問話之后，便準備出門去與同窗好友們一道玩去了。

氏由著他去了，只額外叮囑道：“不準去那些煙花之地胡來。”

“您放心。”傅玨滿口應了下來。

及至人離開后,氏同傅瑤慨道：“你二哥倒是心大。”

“畢竟在放榜之前,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橫豎事都已經過去了,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等著。”傅瑤分揀著筐中的線,慢悠悠地說道,“與其什麼都不做,提心吊膽地等著,還不如去玩個痛快。”

這理論倒的確沒錯,氏搖頭笑了聲，又問道：“你怎麼想起來針線了？”

紅也是自小就學的，但傅瑤對此并沒什麼興趣,平素里更用不著親自手,已經好幾年沒過針線了。

“打發打發時間。”傅瑤懶洋洋地答了句。

整日里在家中呆著,不肯主出門,除卻姜從寧外,也不與旁人往來，偏偏近來又不想畫筆,不得要尋個旁的事。

氏言又止。

是覺著,這般下去實在不像樣,可偏偏也沒辦法，謝遲那邊是不肯和離,又能怎麼辦？

如今外邊沒私下議論，還有許多好事之人，傅瑤不出門不愿會客，也是理之中的。

沉默許久后，氏忽而問道：“瑤瑤，你想不想再往江南去？”

傅瑤直接愣住了，垂下眼睫，半晌都沒說上話來。

在現在這境之下，往南邊去也算是個出路，遠離京城，也就不用再總是躲在家中了。那邊并沒多人認得，也不像京城有這麼多要顧忌的……

前年在江南那段日子，過得可謂是逍遙自在了。

“也不，”沒等回答，氏又改口道，“早前你在南邊，好歹有你阿姐照拂，如今他們一家都回京了，你若是再去可就是孤一人了。”

氏本就是心的子，原本只是突發奇想，琢磨之后便覺出不妥來了。

“我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能照顧好自己的，”傅瑤輕聲說道，“不過這事不急，容我多想想。”

傅瑤先前并沒想過要南下，但聽母親提出之后，也覺著這樣仿佛也不壞。

老人們常說的“見面三分”是有道理的，留在京中就不可避免地會見到謝遲，也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心狠。

謝遲對的耐比預料之中要好許多，傅瑤總覺著若是再這麼下去，說不準什麼時候自己就會撐不住了。

但并不想復合。倒不單單是為著那些舊事，而是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對待謝遲。兩人如今的格并不合適，在徹底想明白之前，來回反復是傷人傷己，這個道理還是明白的。

氏是說完就后悔了，可傅瑤接下來幾日卻開始認真琢磨南下的可行。

放榜這日，傅玨并沒如旁的考生那般往皇城去，他并不著急看結果，但氏卻是一早就遣了小廝去等候著，連帶著又張了起來。

傅瑤看在眼中，知道勸也沒用，索專心致志地做自己的針線活。

及至晚些時候，遣去的那小廝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尚未進門，便搶先回道：“中了，二公子考中了！是二甲第三。”

氏立時高興起來，吩咐丫鬟打賞。

世家子弟不的多了去，正經科舉出來的反倒沒幾個，能憑借自己考到這個位次的更不多，氏已經大為滿意。

傅瑤放下手中的針線，含笑道：“您總算是可以徹底放下心來了吧，我就說二哥必然沒什麼問題的。”說著，站起來往外走，“我去同二哥道聲賀。”

氏長長地舒了口氣，又問那小廝：“可見著了岑公子？”

“見著了，”那小廝陪笑道，“岑公子可是狀元郎呢。”

傅瑤邁出門檻的腳步一頓，挑了挑眉，神中也多了些驚訝。

雖知道岑靈均很厲害，但這種事并不是全看本事，也看運氣，譬如你的文風是否得主考的喜歡。看來岑靈均的運氣也不錯。

得了狀元郎之后，岑靈均便是連中三元了，這是極罕見的事，本朝幾百年能如此的屈指可數，滿京城霎時就傳開來了。

哪怕是尋常百姓，茶余飯后也都是要議論幾句的。

就連隨著長姐來逛這首飾鋪子，傅瑤都能聽到旁人提起岑靈均的名字來，著實是大出風頭。

姑娘家湊在一，總是免不了會聊起這些，而關注點也著重放在了他的年紀和相貌上。

“聽人說，今科這位狀元郎尚未到弱冠之年，不僅文采出眾，寫得一手好詩，模樣生得也很俊俏……”

“這麼年輕這麼年輕！”

“是啊，年有為。更別說他出也好，至今尚未婚配呢……”

聽著這些議論，傅瑤卻不由得想起好些年前，那時候年紀尚小，陪著長姐到這鋪子來挑首飾，聽著旁人議論，說是今科狀元郎謝公子只有十七，是咱們大周最年輕的狀元郎。

那時不通，只覺著好奇，津津有味地聽著那些妙齡閨秀們談論謝遲。

一晃眼這麼些年，當年慕過謝遲的閨秀們都已經親生子，如今在這里談論岑靈均的，卻大都不記得當年那個驚才絕艷的狀元郎了。

時過境遷，現在提起謝遲，眾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那個只手遮天的權臣、臣。傅瑤有時甚至會懷疑，是不是只有自己還記得當年的謝遲？

旁人總說謝遲如何不好，或是有意為之或是推波助瀾，扭曲、污蔑，漸漸地將他塑造了個惡人。

傅瑤憑著當年那一眼撐了下來，并沒信那些惡語，而到了謝遲邊之后，則是無比慶幸自己未曾信，也慶幸自己還記得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年郎。

無論過怎樣的委屈，傅瑤都未曾怨恨過謝遲，也不認同旁人對他的污蔑。

他是冷心冷清，但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可以稱得上是問心無愧，尤其是于家國而言，更沒半點對不住百姓的。

旁人議論著岑靈均，可傅瑤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謝遲，直到被文蘭扯了扯袖，方才回過神來。

“是小舅舅和岑……”文蘭原本想“岑哥哥”的，瞥見自家娘親之后，又把這稱呼給咽了下去，只拉著傅瑤的袖，讓往外看。

傅瑤原就倚在窗邊，偏過頭循著文蘭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見著了二哥和岑靈均。

看樣子，應當是同赴瓊林宴的。

傅瑤垂眼看著他，恍惚間像是回到了數年前。

那時候量比現在要低一些，是趴在窗邊，隨著那些閨秀們一塊往長街上看的，一眼記了許多年，至今都沒忘。

但不同的是謝遲當年從長街上策馬而過，不知道樓上有個小姑娘將他記在了心里，可岑靈均卻仿佛是因著文蘭留意到了這邊，仰頭笑了笑。

傅瑤這才從回憶中，回了個笑，便并沒再多看，文蘭倒是興高采烈地探招了招手，隨后被傅璇給抓了回來：“穩重些。”

傅璇打量著傅瑤的神，見對此并沒什麼興趣，避嫌的態度也很明顯，不由得嘆了口氣，徹底絕了試探之心。

同樣的事，落在不同的人眼中，就又是不同的形了。

今日瓊林宴由吏部尚書坐鎮，謝遲沒那個閑工夫，加之不適，便提早離了中樞準備回家歇息。

途徑書鋪的時候他停了馬車，雖知道九是遇不著傅瑤的，但還是抱了些許期待。

書鋪之中自然是沒傅瑤的，卻湊巧見著了這一幕。

原本被他下去的心思霎時又浮了起來。

一直到回了家中，謝遲腦海中仍舊會時不時地浮現方才的形，因隔著太遠的緣故，他其實不大能看清傅瑤的神，但還是本能地覺著不舒服。

書房的桌案擺著個木匣，是謝遲前兩日從傅瑤留下的舊中找出來的。

這木匣用的是個很妙的機關鎖，謝遲琢磨了許久，多有了些頭緒，一邊走神，一邊漫不經心地擺弄著。

伴隨著“咔噠”一聲輕響，這木匣的鎖開了。

他很想知道是什麼東西值得傅瑤這麼小心地收起來，盯著這解開的木匣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慢慢地打開來。

早前看到那泥人的時候，謝遲就知道，那匠人能得那般栩栩如生，必定是傅瑤給他畫了圖。他那時還曾問過月杉，是否見過這樣的畫？

如今算是有了答案。

這木匣中放得是一打畫紙，其中有的已經泛黃，顯然是年歲久遠。

打開來看，紙上盡是他。

最初的畫還顯得生，到后來漸漸好起來，一張張翻看過去，謝遲甚至能從其中看出傅瑤那些年畫技的長進。

傅瑤的確是念了他好多年。

只是在喜悅之前，謝遲最先想起的卻是前不久見著的形。

他從前偶爾會莫名其妙地醋，但自己心中也明白那些都不算什麼，這還是頭一回會到了些嫉妒的滋味。

這些時日，為了哄傅瑤，謝遲有意往自己昔年的模樣靠攏，可他自己心中卻很明白，歲月刻下的痕跡是消磨不掉的。

就好比琢玉，就算再怎麼不滿意，也不可能恢復初時的玉料。

若傅瑤只是喜歡這畫紙上他昔年的模樣，那興許岑靈均會比如今的他更合適。

謝遲定定地看著桌案上那些鋪開的畫紙，年眉眼間的笑意于他而言卻像是折磨一樣，許久之后，是敲門聲將他喚回神的。

“何事？”

小廝焦急道：“太傅，邊關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