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小寶坐在程如山的肩頭,看得遠,兩人驚呼不斷,“好大的灣啊。”
姜琳笑道:“這是云野湖,湖泊,比咱們家的河泡子,水子,灣可大。”
走了一會兒,姜琳覺要被這麗景迷住了,簡直就是小江南啊。
這勞改農場所在的地方也太麗了,倒更像是療養院呢。
農場的馬車經過,程如山打了個招呼,就帶著他們坐上去,順便和趕車師傅聊一下。
等到了農場附近的時候,姜琳就收回之前勞改農場像療養院的想法。
云野湖很,勞改農場建在云野湖,這不代表勞改農場就是療養院。
在風景優之地,修建了一座磚石大院,圍墻高聳,上面著尖刺、鐵網。
這一道圍墻,將外面的普通百姓和里面的各種原因來勞改的人們涇渭分明地區別開來,自由與不自由,會影響人們對這片絕風的。
勞改農場大門閉,程如山領著他們去旁邊的一個小側門,那里有警衛崗亭。
有一些人來探親卻因為各種原因被拒之門外的,不管怎麼哀求都不行,必須手續齊全,否則不允許。
程如山出示介紹信等一系列文件。
那名警衛仔細地看了程如山的文件、介紹信,又看了看他和姜琳幾個,再看看文件,問幾個問題,最后道:“先去辦公大院蓋章辦手續。”他指了指辦公大院的方向。
程如山道謝,帶著姜琳幾人進去。
他們去了大院,管書記不在,不過蓋章不需要管書記,副書記在也行。程如山讓他們在門廊下等等,他去找副書記荊明。
程如山對云野湖勞改農場還是比較悉的,畢竟在這里出生,長到11歲才回村去的。
只是這些年沒來過,對這里的管理制度以及人員變有些不。
比如這個荊明他就不是很了解,來之前也打聽過,據說一直對程家比較照顧的管老書記因為舊傷復發已經半退休狀態,現在管事的是這個荊明副書記,未來的接班人。
據消息說荊明這個人比較難纏,有名的有理有據還得剝層皮,意思就是哪怕你手續齊全,他也得要點好,沒有好就沒有結果。
程如山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聽見里面有人在跟荊明哀求,“荊書記,我爹老病犯了,這里環境他一天到晚睡不著覺,骨頭疼得厲害。你就行行好,給他放倆月的假,讓我帶他回去治治病。”
“喲,這里環境還不好?你說哪里好?牛棚?當初你爹蹲牛棚的時候可沒人給他治病,怎麼到了我們這好山好水的地方就得治病了?我說你這思想很危險吶,你的意思是我們黨和政府讓他病的?”
“荊書記,我絕對沒那個意思,我……”
“哎,我說你什麼意思?你這思想更危險,你想賄賂干部?我告訴你,我可是廉潔奉公,恪盡職守,從來不收賄賂!”
“荊書記……”
“來人,給他抓起來,一天到晚凈搞歪門邪道,腐蝕人民干部!風氣就是讓你們這麼敗壞的。”他沖到窗口大呼小,很快就有兩個士兵沖進去把那個男人給押出來。
“好好審審他,一天到晚就搞腐化行為,不像話!”
荊明氣呼呼的樣子,甩了甩手,拉一下自己了頭油的頭發,然后他就看到門口進來的程如山。
他第一反應哎,這氣度不凡的青年是什麼人?別是部隊來的什麼干部吧。腦子里轉了一圈,他一臉嚴肅道:“你是什麼人?”
程如山:“荊書記,我來辦理程蘊之和程如州的平反手續,帶他們回家。”
荊明聞言嗤了一聲,笑道:“我說兄弟,你沒發夢吧?難道你不知道程蘊之他爹程毅是老牌兒的地主現行反G命?那是被槍斃的!平反?下輩子也不可能啦。”
真是好笑!
那麼多被槍斃的地主、資本家的,還沒見一個平反的呢。
程如山濃眉揚了揚,目越發冷冽,“我沒發夢,是你發昏。”他把一沓子文件拿出來放在桌上,“麻煩你認真看看。”
荊明如今在云野湖那是說一不二,誰見了他不是未開腔調便七分笑?哪怕心里再恨再不服氣,也得笑臉相迎。這小子來辦手續的,不是什麼干部,拽什麼?居然敢給自己掉臉子,豈有此理!
荊明臉一沉,看也不想看,手就往那一堆文件掃過去,“我看個屁!”
他的手還未到那堆文件的時候,卻被程如山給握住了手腕。
程如山俯,低頭才能和荊明平視,“你敢把我的文件掃地上,我就敢給你鬧個深埋在黨的特務,不信你試試。”他輕哼一聲,手一甩,就把荊明摔倒在后面的椅子上。
荊明手腕被他一握之下木木地疼,他死死地瞪著對面的男人,這是一雙什麼的眼睛?狠辣、兇殘,閃著嗜的芒,似乎下一刻要把他撕碎片一樣。
“你、你是誰?你想干什麼?”
程如山輕蔑地撇了撇角,屈指叩了叩桌面上的文件,“我是程如山,來辦理我家的平反手續,你只需要蓋章,沒有任何置喙的余地。”他輕哼,“因為你不夠資格!”
荊明氣得哆嗦起來,自從他管事以來,還沒人敢跟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瞧不起他?敢說他不配?找死!
他撲過去就從屜里掏出一把54手槍來,他是農場書記,有權力理特殊急事件,比如勞改犯暴,格殺勿論!
他拿起槍來自以為很快地上膛、開保險栓,然后對著程如山扣扳機。
可原本在他對面的程如山卻已經不在那里,他一愣的時候,程如山已經從他旁邊手,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掰下了槍,隨手一撥把彈匣拆了拍在桌上。
“荊書記,照章辦事,不要節外生枝。”程如山從小就被教育這一切都是政策決定的,不要試圖反抗,要在政策允許范圍掙扎,所以他從來沒有做過政策以外的事兒。
現在他按照政策規定給家里平反,荊明如果刁難,他就要按照政策讓荊明難堪。
荊明呆住了,沒想到程如山敢這樣對自己。
好大的膽子!
程如山一手扶著椅背,一手按在桌面的文件上,不輕不重地叩了叩,“荊書記,你來得晚,我走得早,所以咱們不相識。不過不要,按政策辦事沒病。”
荊明突然想起來了,他驀地瞪大了眼睛,“你是程如山!”
程如山挑眉,“明人不做暗事,我一開始就自報家門的。”
荊明腦門上都是汗,他之前一直沒認真聽,這會兒才對上號。以前管書記和他說過好幾次程家的事兒,說這里住著程蘊之和程如州,讓他對這倆人格外關照一下。不需要特殊照顧,只別讓人特別待他們就可以,比如不應該的批D不要,不應該的折磨不要,不應該的責打不要,只需要和別人一樣勞即可。
他并沒有當回事,那程蘊之他見過,安安靜靜一個男人,雖然才五十出頭,但是頭發已經花白,脊背微駝,雖然能見年輕時候的俊秀廓如今卻行將就木,無甚好看的。程如州倒是特別,長得非常俊,實際年紀靠近四十,看起來卻像三十出頭。可惜是個傻子,傻子沒煩心事,傻吃傻睡整天唱戲所以不見老。
別說,荊明還喜歡聽他唱戲的,可惜他不好好唱,唱一半就開始罵人,刻薄又惡毒。
荊明抹了一把腦門的汗,開始認真看桌上的文件。
程如山直起來,退回到辦公桌對面,靜靜地等待。
荊明卻靜不下心來看文件,而是眼看對面的程如山,如兔,靜如子,說的就是他這樣的。
文件其實沒什麼好看的,省革委會、地區革委會、縣革委會、公社大隊全都蓋章,只需要他這里蓋章放人即可。
既然已經平反,他就沒有資格再關著人家。
可他的慣例,哪怕你手續齊全,你都得至拿二百塊錢來才行。
這時候二百對普通人來說沒那麼容易,上班的還能借借或者,普通社員可能十年也攢不下二百塊。
所以很多人被這二百拿著就辦不下來。
他又瞅了程如山一眼,見程如山沒有往外拿錢的意思,他心掙扎一下,想說你這個得先等等,但是手續是齊全的,所以不能說文件的病,只能說這里忙,要排到什麼什麼時候……
他對上程如山黑黝黝冰冷冷的一雙眸子,就好像被一把冰錐鑿中了心口一樣,有那麼一瞬間,幾乎無法呼吸。他果斷地拿出印章,在印泥里蘸了蘸,“啪啪啪”地全都蓋上。
一氣呵。
程如山對哪里需要蓋哪里的章了如指掌,看荊明還在找,他手把底下的幾張出來,讓他繼續蓋章。
荊明就瞅他的手,這充滿兇悍力道的手并不大,相反皮偏白皙,手指纖長有力,骨節也不突出,整只手形狀勻稱漂亮。只是上面卻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尤左手掌心有一道幾乎割裂整個手掌的疤,雖然愈合得很好,卻看得荊明脊背一陣陣發冷。
這疤痕不管是他自己割的還是抓住敵人的兵刃傷的,不管哪一種可能,都夠狠,這種人對自己狠對別人肯定更狠。
荊明立刻決定不能得罪他。“好了。”他把印章放回去,把文件收起來,在桌面上磕磕整齊,雙手恭恭敬敬地遞給程如山,“招待所對外開放,你們可以在這里留宿。”@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對于他前倨后恭,程如山已經習以為常,并不覺得如何。
他意有所指,“荊書記,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他說的是之前那人。
仗著一點特權就刁難別人,等失去這點特權的保護,就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拿了自己的文件裝在紙袋里,然后裝進書包,出去找姜琳幾個。
姜琳和閆潤芝帶著大寶小寶在院子的魚池里看魚,這應該是抓來養兩天給農場干部們吃的。閆潤芝在給大寶小寶講在農場的事兒,“我和你們說,這農場跟個寶地一樣,可好玩兒了。那湖里還有螃蟹呢,就這個時候,的,一個個撅著大屁一歪一歪地,一拿一個準兒。”
小寶立刻學螃蟹走路的樣子,擺著屁,“這樣嗎?”
姜琳笑著去夾他的胳膊,“抓個大螃蟹,云野湖大閘蟹!哈哈,好吃好吃!”
大寶:“我是大鯊魚,不好吃。”
姜琳:“鯊魚更危險,被抓著割魚翅,沒了魚鰭就完蛋了呢。”
看程如山出來,他們就跑過去,“好了嗎?”
程如山點點頭,“走。”
從這里去勞改人員住的大院還有一段距離,與前面工作人員工作住宅區不同,后面的屋子低矮狹窄,磚瓦房和茅草房參差不齊,因為前兩天剛下過雨,泥土道路也越來越泥濘。
這里比外面更能到文G的氣息,墻壁上用白灰刷著各種大標語“以階級斗爭為綱”“斗私批修”“打擊右傾”“坦白從寬”等等。
勞改農場實行軍事化編制,勞改團部,下面分各連隊、小隊等。隊部是在里面的,一般一片場院那里最好的幾間屋子就是。
程如山他們去了程蘊之和程如州所在的隊部,找到了連隊干部,說明況,出示文件。
谷連長看一眼,確認過,就讓他們等著派人去領。
程如山道:“還是一起過去吧。”
谷連長也沒阻止,就讓他們去了。
姜琳他們經過一個隊部的時候,那里正在進行批D大會,臺子上有幾個人被剃著頭,前掛著牌子,有人機械地歷數他們的罪狀,然后與會人員一起喊口號。多年如一日地這樣,大家也失去了熱,口號都喊得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