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教養過新君，起初母子還勉強可以，只是後來因著前廢太子之故，待新君多有苛刻，以至於給過皇后不難堪，如今想來，卻有些後悔當初做的太過，不為自己留一條後路，也該為玉郡主留一條路。

新帝即位之初，聽得新帝遙尊為太后，心下還有所安，總覺得新帝尚念幾分母子之，還曾想過將來為玉郡主求一門姻緣。廢太子妻兒皆被文皇帝賜死，他也就剩了玉郡主這一點子脈，總也要想法子保住。

哪曾想自了慈恩宮，新帝一次也未踏足，連問安都不曾有過。就連皇后也只是來過一回，冷淡疏離，見過了禮便沉默的枯坐著。

若是按孫太后以往的脾氣，必定震怒非常，只如今有所求，娘家敗落，男丁斬，婦人罰教坊司，後再無倚仗，還指著皇后的面兒為玉郡主討恩賞，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拉下臉來與皇后說話兒，還推邊的玉郡主與皇后見禮。

玉郡主到底年紀尚小，新近父喪母亡，滿腹悲傷。原本應該是屬於父親的皇位如今卻歸了叔父，無論個中緣由如何，小孩子心裡總覺得是叔父搶了父王的位子，對新帝便暗懷著仇視之意。還不會掩藏心緒，愀然不樂，對皇後行禮也不不願，倒讓皇后尋到了由頭：「這孩子大約是不願意見兒臣，往後兒臣還是來慈恩宮，免得玉郡主不喜！」

皇帝已經不願涉足慈恩宮了，若是皇后再不來，往後玉郡主哪裡還有一條路可走？孫太后無論如何也不敢縱容玉郡主對皇后不敬，當著皇后的面兒斥責了玉郡主：「還不快去向皇后陪罪？！」，在皇后的勸解之下才住了口。看著玉紅著眼圈上前去向皇后賠禮，心裡也揪了一團，難的。

等皇後去了之後，玉便放聲大哭：「他們搶了我父王的位子，還讓玉兒沒了父王母妃，竟連皇祖母也不疼玉兒了……」

孫太后被孫兒指責，雖然是孩子話，卻讓心如刀絞，抱著孫兒哭了一團：「你哪裡知道……皇祖母心裡的苦楚！你當皇祖母願意讓你向皇后請罪？可如果得罪了皇后，皇祖母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還有你的活路嗎？」

祖孫倆抱頭大哭一場，才悲聲漸止，只心中苦楚卻愈加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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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即位之後，朝堂之上百廢待興，不過數月時間，至次年改元，已經對朝堂進行了一番大換，可謂雷歷風行。

進了暮春三月，長安城中不人往郊外去踏青春遊，年男們換上了輕薄衫，呼朋引伴，共賞春*。

永寧侯府里，夏平安又長高了一截，九歲的小年也懂得打扮了，穿了新做的春衫在夏芍藥面前走,還一邊催促認真端詳的夏芍藥：「母親你快點快點，看看哪裡不合適？這衫要配個甚的荷包？再不快點太子哥哥的車駕就要到門口了，他約了我騎馬出城去玩兒呢。」

自蕭燁冊封為太子，明帝便下旨讓夏平安宮做了太子伴讀，還笑著跟夏景行道：「朕這是續一段君臣佳話，後人提起來，夏家父子兩代伴讀，君臣相得，可不是一段佳話？！」

夏平安並不厭煩讀書，只是覺得在宮中讀書頗不自由，又不及國子監人多熱鬧，課業自由，但皇帝陛下有旨，他也只有遵從的份兒。有次明帝心來，前去考察太子課業，完了問及平安在宮中讀書的，平安十分憾道：「陪著太子殿下讀書固然是微臣的榮幸，只是……不及國子監同窗極多，相互間還可切磋流。」

先帝在時，已經關了宮學，將皇子宗室子們都送到了國子監去了，新帝即位之後才重開宮學。

君王邊侍見得夏平安膽大妄為，在陛下面前竟然敢胡說八道，都十分佩服這小子的勇氣，總覺得他會挨訓，哪知道明帝笑瞇瞇道：「那明兒就讓你跟你的太子哥哥一起去國子監讀書？」倒讓侍很是吃驚永寧侯府的小世子寵的程度。

蕭燁其實也十分想念國子監的同窗，以及那裡的教學氣氛，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份不同，唯恐行差踏錯，才不肯開口向新帝提，聽得平安這番話，暗暗在心裡給他點了個贊。

平安聽得新帝允諾，頓時高興壞了，只差當場跳起來：「真的？不騙微臣？！」

他打小便似猴兒一般，在燕王府也混的極，如今見到新君邊前侍衛都是人，也還叔叔長叔叔短的，對新君也並無懼意，哪怕他如今黃袍加，在小孩子眼裡，也視他做叔伯之輩。

明帝知他與蕭燁打小的份，知道他一向是以哥哥呼之，又喜他伶俐，還跟皇后開玩笑提過一句：「朕瞧著平安那小子子不錯，人又聰慧，生的又極好，他娘還是個摟錢的耙子，將來咱們玉瑤長大了，倒是個不錯的駙馬人選。」因此竟然讓他呼太子哥哥。

皇后彼時樂的不行：「陛下到底是看中了人家兒子，還是看中了人家娘親摟錢的能力？！」

明帝經皇后提醒，轉頭便將原來與先帝合開的馬場，以及自己手底下的產業給了夏芍藥打理，雖未下詔，只是口諭，但夏芍藥也不得不遵循。

夏芍藥：「……」

想堂堂侯夫人，竟然做了皇帝的管家娘子，真是令人慾哭無淚！

萬幸如今夏南天亦在京中，原本還想回幽州去瞧瞧夏家的生意，經兒苦苦央求，只得幫兒一同掌管皇帝陛下的產業，父倆還有夏家生意要做，又是新接手明帝私產，忙的都快飛起來了。

侍服侍明帝數月，親眼見證了皇帝陛下對永寧侯的信任，對永寧侯的寵程度暗暗咋舌。

說起來，從來侯府冊立世子，總要等到嫡長子年，做臣子的上表奏請。但永寧侯開年之初並未上表奏請冊立世子，新君送給永寧侯的新年禮便是冊立世子的聖旨。

夏景行在家裡率老小接到聖旨的時候心中悲喜集，倒並非是對平安的世子之位有多看重，而是他深深明白新君此舉的含義。知道他當年就是因為世子之位，王氏枉送命，他自己又吃過許多苦頭，幾經周折差點搭上命，在自己有能力之時，便早早補償到了他兒子上。

這麼多年風雨同舟，新帝與永寧侯名為君臣，實則視他為兄弟知已，比之同源而出的先帝諸皇子不知道要信任親近多倍。

永泰元年秋，趙則通被一紙詔書調往長安，何娉婷大著肚子帶著榮哥兒隨夫來京。

夏芍藥與隔年再聚，又歷新朝，彼此間有說不完的話。何娉婷遠在幽州，對京中之事也有所耳聞，只不過是以訛傳訛，再聽得夏芍藥講起同末年的象，不由心有戚戚焉，著自己的肚子萬分慶幸：「得虧我當時沒在長安，不然可不得嚇死。」是有人護庇的，無論婚前婚後，都不曾經風浪，實是幸運。

提起夫婿趙則通，仍是一副嗔喜隨心的作派：「……他呀，本來還準備跟著我哥哥再走一趟波斯諸國呢，還興沖沖說要給哥哥做嚮導，接到調令喜的不行，趕收拾了行李來長安了，只說功勞都讓夏侯立了，倒將他閑置在幽州。」

隔得這許久，再聽到何渭的消息，夏芍藥也不好奇：「你哥哥帶著商團出關去了？」

「可不是嘛。我娘來信，說是哥哥婚事不順，這些年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原本是青年俊傑，到了最後婚事卻了老大難。我娘愁的整宿睡不著覺，只差押著哥哥房了。這次聽說是我娘在家裡哭天抹淚鬧的不行，我爹也在旁邊幫腔，大哥在呆不住了，這才帶了商隊往波斯諸國去了。他大約想著一去多時，總也能清靜許多日子吧。」掩而笑：「照我說啊，我哥哥還是看不穿，就算他躲個三年五載的回來，只要一天未親生子，我娘總有法子鬧騰的他不得安寧的。」心下暗暗嘆息，萬沒料到兄長何渭原來遊戲花叢，誰曾想也有癡的一天，到了最後債全攢到一塊兒去了，還是眼前之人。

按說，夏芍藥也是無不好，嘆只嘆與兄長此生無緣了。

見夏芍藥對兄長的癡半點不知，也只能替兄長掩下這段思，他已經為此耽誤了終，免得說出來再增加夏芍藥的困擾。

永泰三年，長安城裡胡姬酒肆遍地開花，戴著頭紗著一截曼妙腰肢的胡當壚賣酒，引的長安城中年貴公子們流連往返，眼睛恨不得粘在那截水蛇一般的纖腰上去，撕都撕不下來。

明帝在位三年，勵圖志，又因打開了出關的商路，起先因互市之利，大齊商人與遼商皆組商隊遠行，此後他國商人也開始遠赴大齊，帶著遠方的珠寶香料等各種稀罕前來大齊做生意。

去年末，就收到西域諸國國書，各國不但要派使者前來大齊，還有隨行的商團。

開年之後，四方館里就準備了起來，直等各國使者商團京。

皇后整日困在宮裡，閑極無聊，年前又診出了孕，時不時就召了夏芍藥宮，聽講講市井百態，聊以打發時間。

夏芍藥還與開玩笑：「娘娘這是把臣妾當說書先生了？若是故事講的好，娘娘可是要打賞的啊！」

「你還缺黃白之？恐怕你拔汗，都抵得上你家侯爺一年的祿俸了。」

夏芍藥掩淺笑：「我家侯爺與臣妾親之時就一貧如洗，這麼多年他一直比臣妾窮也是事實，臣妾人很好的，不嫌棄侯爺窮就是了！」一句話頓時引的皇后朝後伏在大引枕上著肚子笑個不住，旁邊宮嬤嬤們也不自笑出聲來，殿氣氛十分和樂。

正鬱著臉前來給皇后請安的玉郡主站在殿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經過這三年後宮的人冷暖，玉郡主終於對現實有了清醒的認識，再不是當初那個憤懣的小姑娘了。皇后不常往慈恩宮裡去向太后請安，三五個月走一回，還無話可說，枯坐半刻鐘就回來了。

明帝更是絕決，也就逢年過節帶著孩子們去慈恩宮走個過場，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對母子的疏離冷漠。不過也難怪，原本就不是親生母子，肯奉以太后尊號，又不曾剋扣日常用度，便已算是孝敬了。

於日常用度上，皇后倒是極盡大方，但凡外邦地方朝貢，皆揀稀罕之往慈恩宮裡送，四時裳也是最好的織料，金玉玩首飾亦從不吝嗇，給宮妃以及諸太妃來看，明帝夫妻待太后可謂是極之用心，令用的是這世間最好的東西，最奢華的玩首飾服，大約只差打造個金玉寶石做的宮殿請了太后住進去。

只是縱住在金屋裡，也難讓太后開懷。

中年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原本就是極盡哀傷之事。更何況拼盡了半生心力為兒子爭取的寶座卻在別人屁底下，對於來說，乃是畢生之痛，就算是食金蒓咽玉粒，也難解眉間一段愁。

皇后不往慈恩宮請安，但玉郡主卻不能不往皇后的中宮裡來。這三年時間，太后的力越發不濟，時不時坐著說話都能打盹，偏前路茫茫，哪怕再不喜皇后，也不得不恪盡禮數。

好在皇後為人寬厚大度，雖對太后尋常，待玉郡主也淡淡的，卻不曾刻意為難於，也使得的境不至於太過艱難。

玉郡主雖然年紀不大，卻已經漸漸明白，有些人不能相親相近，也只是立場不同而已。就算是六歲的玉瑤小公主，見到這位堂姐雖不親近卻也不厭惡，更不會盛氣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