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過來, 段無錯不想讓他久等, 也就沒跟青雁繼續在方池裡磨時間。他先起從方池裡走出去,立在方池邊、穿。
青雁雙手摀住自己的臉,絕不看。直到段無錯穿戴完畢,往外走。才從指裡看了一眼段無錯的背影。等段無錯走了出去, 青雁才從方池裡鑽出來。褪下漉漉的服,一邊拭水漬, 一邊琢磨著皇帝這麼晚過來是為了什麼事。
青雁蹙起眉。有時候覺得段無錯的牢得撬不開,從他裡問不出什麼來。可是, 應該是程霽的事吧?
青雁將漉漉的長發放到一側攏到一起拭。的作逐漸慢下來,憂慮爬上眉眼。
“他為什麼要擔下這事兒呢……”青雁喃喃自語。
青雁想起小姐以前對說過的話——不要聽一個人說了什麼,要看他做了什麼。
青雁想段無錯很好地詮釋了這句話, 他什麼也沒說,卻實打實將這樁人命案擔下了。青雁不清楚段無錯是不是想要用程霽之死達到什麼其他的目的,可是他的初衷並不重要, 實際上幫了大忙是最重要的。
越想越不安,青雁胡了頭髮,匆匆小跑出去。
“夫人。”守在外面的青兒和穗兒同時屈膝。
“殿下要在哪裡見皇帝?前廳嗎?”青雁問。
“回夫人的話,在殿下的書房。”
青雁朝段無錯的書房西面跑去。跑得近了,衝跟在後面的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點著腳尖悄悄走到書房西面的窗下蹲下來——決定當一回聽的小人。
皇帝不得不跑這一趟。
他也愁啊!
太后對他很重要, 九弟對他也很重要。對他來說,這二人幾乎是他這世上最重要的兩個人。偏偏這兩人一向關係不是很好。今日因為程霽的事,二人又鬧得極不愉快。
他也沒想到太后把段無錯當小孩子一樣罰跪, 偏偏他這九弟對誰都含笑溫和只對太后不理不睬冷目相對。兩人每次見面都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勢。
“阿九,母后的脾氣一直都那樣。你莫要跟他置氣。”皇帝慈眉善目地勸解。
段無錯口氣隨意地“嗯”了一聲。
“哎!”皇帝重重嘆了口氣,“親生母子,怎就到了這種地步?”
段無錯著茶蓋,慢悠悠地撥弄著飄在茶水上的幾片茶葉。他隨意笑了笑,說:“皇兄難道不知道為什麼?”
皇帝張了張,卻一時語塞。最後他原地轉了兩圈,跺了跺腳,重重地“哎呀”了一聲,憤憤道:“母后也真是!都是親兒子,可太欺負你了!”
段無錯起眼皮瞥向皇帝。
半晌,他忽然說:“自了佛門,的確如太后所料磨了子。”
皇帝又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對於段無錯代替他出家祈福這事兒,民間有的說是朝中老臣畏懼他的權力過大,有的說是皇帝自己擔心坐不穩皇位,也有人說是段無錯與重兵在握的興元王抗衡失敗的結果。
可皇帝卻知道真正擔心段無錯搶皇位的人不是朝中老臣,不是興元王,更不是他,而是太后。
皇帝蔫蔫地坐下來,耷拉著肩,去端桌上的茶。
段無錯的視線落在皇帝的手上,勾出幾分思量。興許山中肅寺的確改變了他的子,他直接說出來:“有時候,臣弟真的希皇兄幹些殘害手足的勾當。這樣,臣弟倒是真能應了某些人的希,將這皇位搶上一搶。那麼的臉興許會很好看。”
“咳咳咳……”皇帝嗆了好大一口茶。
他趕忙將茶盞放下來,衝段無錯舉起雙手,特別真誠地說:“我傻啊才去害你!那不是給你理由讓你反我?不不不,我搶不過你,所以我得好好疼弟弟你啊!我好好待你,你要啥給啥,罩著你!我老大你老二,你別來跟哥哥搶皇位哈。這皇帝做著可舒服了,后宮佳麗三千人,誰都哄著我!就……就是生不出兒子……哎!”
段無錯一手扶額,無語地閉上眼睛。
皇帝說著說著說到了自己的傷心事,頓時委頓下來。過了一會兒,他口氣有點酸酸的:“都十一個閨了……再過兩年還生不出來,阿九你得火力全開幫為兄生一個出來,然後給我抱走。如何?”
段無錯無奈道:“這些年又不是沒有小皇子出生,不過夭折了而已。皇兄不若多多留心為何夭折,日後避免即可。”
皇帝想也沒想,直接說:“我知道何人和曦昭儀的孩子是被皇后給害了。可是我得寵著皇后啊!”
段無錯無話可說。
半晌,段無錯緩緩道:“貧僧掐指一算,皇兄現在回宮翻綠頭牌,今晚必一舉得男。”
皇帝憨憨一笑,說道:“你的是佛門,算命的是道教幹的事!”
段無錯起眼皮看他,問:“皇兄過來是為了那命案罷。”
“不啊。你被母后罰跪,我這個做哥哥的得來哄哄你啊。還給你帶了糖呢!”
段無錯默了默,道:“多謝皇兄。”
“那我這就回宮生兒子去了。”
段無錯擺了擺手,沒抬頭:“不送皇兄了。”
皇帝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又回過頭來,開口:“那幾樁命案……”
段無錯看著他,等他接下來的話。
他說:“如果是你幹的,為兄絕對包庇你!如果不是你幹的,為兄想還你個清白卻是有心無力。所以……你自己解決?”
段無錯無聲長嘆,喟然:“阿彌陀佛——”
皇帝心滿意足地走了。
窗下的青雁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貓著腰,提著子,踮起腳尖,打算溜之大吉。後的窗戶忽然被人推開。貓著腰的青雁頓時子一僵,在原地定住了片刻,才轉過去。衝立在窗前的段無錯彎起眼睛燦爛笑起來。
“聽夠了?”段無錯問。
青雁索放下了子,大搖大擺地朝段無錯走過去。踩著窗下的石頭,將雙手搭在窗台上,看向書房的段無錯,小心詢問:“你被罰跪啦?”
“怎麼?想幫貧僧?”
“好呀!”青雁爽快地答應。
段無錯默了默,才道:“進來。”
雖然只是一牆之隔,可是要從西窗走到開在東面的正門,卻是要繞過很長一段牆。
於是,剛打算轉的青雁被段無錯握住了雙肩,從窗戶拎了進去。
青雁雙腳落地,踉蹌了兩步站穩,驚訝地回頭看向窗戶。只因這窗戶的確不算大,而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段無錯拎了進來,有點沒反應過來。
段無錯已經朝南側的羅漢床走去,一手支在額側,悠哉倚靠著。
青雁走過去,在他邊坐下,然後果真開始給段無錯敲打雙,從膝蓋往下,再回到膝蓋,再往上。反反复复。
小時候經常被罰跪,知道跪得久了雙的疼勁兒。
一邊給段無錯敲打,一邊找藉口:“我已經在宮裡的時候,母后最喜歡我給了。說我給捶比別的宮舒服多了。”
“那為什麼讓你和親?”段無錯隨口問。
“在其位必擔其責,我是陶國的公主,這是皇命,也是為公主的本分。”
羅漢床上擺著一方小幾,上面有一個描龍繪的方盒。正是皇帝剛剛帶過來哄段無錯的糖。
段無錯掀開蓋子,拿了裡面的糖來吃。
青雁看了一眼,立刻收回視線,一雙小手握拳在段無錯的上敲敲打打。
等了又等,還是沒等到段無錯餵糖吃。他自己倒是一塊接著一塊地吃,也不嫌太甜膩……
低著頭的不由慢慢蹙起了眉。這是皇帝帶過來給段無錯的,若主去拿好像不太好吧?在心裡癟癟,想著段無錯因為的事被太后責罰,不應該分心,應該好好給他才對。
握著的一雙小拳頭越髮用力,將力氣使得不輕不重。令段無錯微微詫異,原本只是隨口應著,想看又出什麼洋相,卻沒想到特別專注用心,而且的確敲得他很舒服。
雖然……他本就沒跪。
青雁心裡懷著愧疚,滿心都是要好好緩解段無錯上的疼痛。段無錯一邊慵懶吃著糖,一邊看著。
書房靜悄悄的。
大概人在吃的特別飽的時候就容易犯困。在這種過分的安靜中,青雁很快開始打瞌睡。小腦袋瓜一點一點的,像只磕頭蟲。
段無錯瞧著每次低下去的小腦袋越來越低,最後幾乎到他的。
青雁絕對想不到自己給段無錯捶,捶著捶著把自己給捶睡著了……
半乾的髮已經乾了,沒來得及梳理,趴趴地堆落在段無錯的上。
弦月爬上夜幕,靜悄悄的書房裡只在角落燃著一盞晦暗的燭燈。偏偏夜風從窗戶吹進來,將唯一的那的燭火吹滅。
“呵……”
段無錯輕笑了一聲,取下腕上的珠串。他作輕地攏了攏青雁的長發,用珠串為鬆鬆垮垮地纏繞。
青雁醒來時已經第二天早上。
了眼睛,在羅漢床上坐起來,蓋在上的袈裟落。青雁了袈裟糲的料子。忽然想到了什麼,扭頭向小几上的方盒。
盒子裡空空如也。一塊糖也沒有了。
一塊都沒留……
青雁拿起盒子裡的糖紙,一張張展開,瞧著上面緻的小畫。到底是宮裡的東西,每一張糖紙上的畫都很好看。
青雁彎腰穿鞋子的時候作頓了頓。眼前約浮現昨夜段無錯彎腰為鞋的畫面。
青雁推開書房的門,驚訝地看見青兒和穗兒都候在外面。
問:“殿下呢?”
“回夫人的話,殿下一早就回永晝寺了。”
青雁追問:“那他可有說今晚回不回來?”
“殿下不曾說呢。”
青兒和穗兒低著頭笑。
青雁怎麼覺得們兩個的眼神古古怪怪的……
忽然想起昨晚上沒有敷眼,青雁趕忙往寢屋去。經過後院的小花園,青雁遠遠看見長柏折了一支花在逗一個小姑娘。
花園是必經的。青雁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待長柏行了禮,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
長柏蹲下來,繼續逗小姑娘:“灣灣,一會兒想吃什麼?”
青雁眸微閃,腳步停下來,回頭打量起低著頭的小孩。抿了抿,下心裡的驚駭,佯怒質問:“府里為什麼有小孩子?”
長柏抱起小孩,溫笑著:“舊主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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