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瓊和鄭云喬的婚事一旦定下,邵循便覺心底里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被拿走了似的,卸下了好大一塊心事。
但是凡事有利有弊,這件事帶來的另一個改變卻不是邵循想要的。
俗話說長有序,這個世道可沒有妹妹先于姐姐出嫁的道理,既然邵瓊訂了婚,那邵循的婚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拖下去了。
鄭氏對這個繼多存了點愧疚之心,因此張羅起來就格外賣力,但是預先想好補償給邵循的人選三皇子那邊竟然沒消息了。
淑妃之前的態度分明明顯到了骨的地步,可是這幾次鄭氏頻頻進宮打探口風,人家竟然不接腔,做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了。
鄭氏這才察覺況有變,當下就覺得不好,為了邵瓊的婚事,在邵震虞跟前是多番暗示,就差明說三皇子對邵循有意思了,現在是如愿以償了,但是淑妃這里卻翻臉不認了,這讓如何跟邵震虞代!
但是不說又不行,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邵震虞聽期期艾艾的把事說了,竟沒有發怒:
“不就算了,我本來就覺得三皇子過于文弱,瞧著沒有龍子的氣勢,淑妃未進宮時就滿腹算計,渾不像個未出閣的姑娘,現在想來更不好相與,真要把阿循定給他,我還覺得虧了我的兒,作罷就作罷。”
鄭氏可算是舒了一口氣,激道:“老爺放心,雖然這一樁不,但是阿循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一定給您找個比云喬強上十倍的婿。”
這邊海口夸下了,可不得費心費力,暗地里打聽,明面上的人,每天都在琢磨哪里有看得過去的年輕人。
邵循有心事,這個時候對議親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是說出來的拒絕總會被認為是孩子的怯,得到的或是安或是斥責,于是干脆不費口舌,大不了到時候提一個否決一個。
只是也清楚這不是長遠之計,畢竟底下還有弟妹,現在那兩個還不滿十五歲,算不上急,但等真到了婚嫁的年紀,鄭氏肯定如論如何也要先把邵循嫁出去,以免耽誤了邵瓊的婚事。
這年頭,宦人家的子要是不想嫁人,除了家中父兄及其開明,只有兩條路,要麼出家禮佛,要麼修道。
邵循知道要是自己執意要在道觀中清修,邵震虞也不能強嫁人,只是,一旦走了這條路,想要再后悔就很困難了,因此十分慎重,心也始終搖擺不定,遲遲做不了決定。
*
玉壺悄悄起車簾向外去:“是該出來逛逛了,這總是悶在府里頭,怕是要悶出病來。”
邵循輕輕合上眼睛:“所以才帶你出來,這陣子又是阿瓊的婚事,又是替二哥張羅鄉試,確實有日子沒出來過了。”
玉壺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是柳心提得讓你在外邊氣,又是新調進屋里伺候的,你該帶著出來才是,如今反倒帶著我……”
一向溫和,又總是喜歡替旁人著想,現在覺像是自己搶了柳心的功勞,自然心有不安。
邵循眼睛都沒一下,“你不用替心,人家不是家生子,從小在外頭長的,什麼新鮮事沒見過。”
“行事十分妥帖,你卻總是淡淡的。”玉壺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既然不是十分中意,為何又要提拔呢?咱們屋里取缺一個大丫鬟已經有幾年了,院子里的孩子眼看都要搶破頭,這冷不丁提拔柳心上來,不是沒有人嘀咕的,也難為能得住。”
邵循抿了抿:“自然是因為本事大才升的。”
玉壺還想說什麼,就覺馬車停了下來,車下的護衛道:“大姑娘,‘云間客’到了。”
玉壺便問道:“咱們是現在東市逛逛,還是進去喝口茶?”
‘云間客’是一件酒樓兼茶樓,位置就在帝都最繁華的東市中心,以往邵循和兄弟姐妹一起出門,十有**就是在此落腳,不是因為它比旁的氣派,主要是這是邵家的產業……也該說是前任主母鄭氏夫人的產業,現在分在了邵循名下,比別清凈也干凈。
邵循了額頭:“先進去坐坐吧。”
玉壺伺候戴上了一件幃帽,長達下的白紗將容遮住了大半,外人過這層白紗,只能約約看到模糊的五而已。
其實現在街上也不是沒有姑娘或是婦人出游,如非必要也不需要帶幃帽,只是邵循長得有些扎眼,之前就引過不長眼的登徒浪子前來搭訕,雖然有家仆跟著不可能讓人近,但是到底容易掃興,邵循便干脆一了百了,遮住臉了事。
玉壺攙著邵循進了茶樓,這時候還早,也不見多客人。
主人到了,‘云來客’的掌柜親自出來相迎:“給姑娘請安了。”
這是心腹,一家老小的賣契都攥在邵循手中,邵循點了點頭,就要往里走,掌柜面難:“姑娘,給您留的那個雅間里有客人……說是您的人,頂頭的那位瞧著實在不像常人,小人就沒敢反駁,您看這……”
邵循道:“家中長輩的友人,確實是認識的,你不用擔心。”
掌柜的這才放下心來。
玉壺在邵循后卻聽的有些糊涂了,趁著掌柜在前面引路的時候,低聲問道:“姑娘,您這是約了人?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是哪家的長輩?”
這一連串的疑問雖然都很平常,但是邵循仍然有一點尷尬。
“……說來話長,回頭再細說。”
掌柜一邊走一邊說:“姑娘,這個月的賬目已經送進府里了,盈利跟上個月大致持平。”
邵循早就看過了,點頭道:“今年生意不好做,這就已經難得了……反倒是珍寶閣,進益不跌反增,竟超出數倍,看著十分怪異。”
掌柜道:“這個小人倒是知道,近來宮里頭有大事要辦,各禮品、首飾、珠寶都買的格外快。”
“宮里?”
“可不是,”掌柜道:“中宮主子的千秋,能不是大事麼?”
邵循正要上樓的腳步一頓:“……皇后娘娘……麼?”
“沒錯,雖然沒有明文昭告,但是私底下宮中有面的宮人們消息最是靈通,都說這次千秋節要大辦,保不齊皇后就要起來了,都慌慌張張的準備壽禮,這朝堂上還沒傳信兒,底下就先翻騰起來了。”
邵循先是一怔,接著緩緩道:“國母至尊,本就該如此,之前……才是怠慢了。”
說話間就到了二樓的雅間外,掌柜退了下去。
邵循這時便開口讓玉壺留在外面,玉壺愣了一下,接著馬上道:“這不,我不能離開姑娘!”
邵循卻十分堅持:“玉壺姐姐,你留在外面,有什麼事,我回去跟你說。”
玉壺平時是能管住邵循的,但是一到關鍵時刻,還是邵循說了算,此時見邵循的表,就知道沒有轉圜的余地,只能帶著十二萬分的不放心,看著邵循進了雅間。
邵循抬手推開門,見到的就是著靛藍道袍的男子坐在窗邊,端著茶盞正笑著看著。
邵循蹲行了一禮:“陛下萬安。”
皇帝示意平,指了指對面的位子:“來。”
他邊伺候的是何晉榮,此時分別替他們倒了茶水,接著就十分識趣的退了出去,跟玉壺作伴去了。
邵循坐了下來,皇帝道:“朕今天有空閑,就想出來看看你……人用著還順手麼?”
邵循抬了抬眼皮:“您的那些人去哪里都算得上人,何必讓人家屈尊伺候我呢?”
的話里含一點不悅,這個皇帝早有預料,但是他并沒有妥協,溫和卻堅定道:”朕只是不放心你,你從中挑的那孩子功夫不錯,留在你那里比護衛家丁要方便些,你又不愿意進宮,在宮外要是有什麼事,朕鞭長莫及。”
邵循未必不知道皇帝此舉是好意,但也能從中品出一種十分晦卻不容忽視的控制。
皇帝畢竟是天子,面上看著再溫和脾氣再好,骨子里也是強勢的,他對邵循越用心,就越無法克制那種掌控,邵循能覺到對方已經在盡力收斂了,但是仍讓覺得不知所措。
但是另一方面,又從沒有這樣被人攥在手心里時時刻刻盯著過,這種不明顯卻強烈的保護和控制,讓有些無措的同時,竟然也有種,怎麼說呢……似乎是安心的覺。
這是一種十分微妙的緒,但卻也絕對不是反。
邵循都在心里罵自己是賤骨頭,被人盯著管著居然還被管的適應。
今天的不高興大部分都是埋怨自己不爭氣的,真正落到罪魁禍首的皇帝上,卻著實不多。
見邵循一直不說話,皇帝有些擔心惱了,但是又無論如何不想放一個人在宮外沒人守著,猶豫了半天,自認為退了一步道:“你要是不喜歡他們,就再換一批,不值什麼。”
邵循要被氣笑了:“好了,換來換去不都是一回事麼,外院的不說,我院子里的那個都調進房里了,再換算是什麼事兒。”
皇帝從的表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當即笑道:“那孩子你取了什麼名字,以后有什麼事就差外面的人,讓不要離你邊。”
“還說呢,這樣要什麼會什麼,細心心、辦事穩當的人才,連個名字都不給人取——本家似乎是姓柳,現在柳心。”
“看來你還算滿意。”皇帝見沒有反,心變得相當不錯:“以后不用顧忌朕,要是用的不順手就打發回來,再挑好的使。”
邵循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卻突然從窗戶中看到了人。
“那是……我二哥和公孫大哥。”
之見一群年輕人從窗下走過,像是要進這間茶樓,其中就有英國公家的二爺邵輝和公孫楠,幾人說說笑笑,以公孫楠最為活躍,而邵輝多是聽幾個人談話,看上去是個有些沉默的年。
“你二哥……”皇帝稍一思索:“邵輝是吧,今年秋闈中了舉人,名次算是中等偏上。”
邵循有些吃驚:“您連鄉試的事也知道麼?”
要說春闈能讓皇帝偶爾關注一下還算正常……可是鄉試在各省省城舉行,大周那麼多省,那麼多秀才參試,除非遇上舞弊還鬧到上達天聽,要不然對他來說誰誰誰中舉應該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才是,畢竟狀元都每三年就有一個,舉人那更是多不勝數了。
皇帝也沒掩飾,實話實說道:“朕是想看看你那個妹夫有多本事,這才注意了一下。”
結果沒看到鄭云喬的名字,倒湊巧看到有舉子與邵循同姓,還是在京城應試的,再一問才知道這竟然正好就是邵循的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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