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吳江逗了司徒玦好幾次，司徒玦只說「別鬧了」，終究是笑不出來。晚上閉著門在房間里做功課，耳機的聲音被開到最大，好好地默寫著單詞，忽然就轉變為泄憤的塗畫，直到一張草稿面目全非，才覺得心裏好些。

本來勝敗是兵家常事，也許只是恨自己輸在姚起雲那樣討厭且讓不齒的人手裏。

想著從街心公園回來之後，家裏開飯之前，洗手的司徒玦在廚房門口和走進走出給薛萍打下手的姚起雲而過，徑直朝前走，姚起雲卻很主地側為讓位，兩人近在咫尺的時候，分明聽到謙卑、勤勞又懂事的好孩子在耳邊輕輕說了句。

「阿玦，你服了嗎？」

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爸媽都在場呢，尤其是爸爸就坐在附近，隨時有可能逮到「欺負」他的證據。好漢不吃眼前虧，司徒玦吃飯的時候，每一塊都想像是從姚起雲上咬下來了，那頓飯吃得特別香，幾乎就撐著了自己。結果不明就裏的薛萍還驚訝地說了句，「看來起雲今天第一次下廚就很對你的胃口啊。」

司徒玦聞言，差一點升起了衝到廁所去摳嚨的慾。

想到這裏，剛平復了一些的司徒玦仰頭躺倒在床上，抱著頭痛苦地在被子上扭著，裏無聲地吶喊著：「神啊，把他帶走吧。」

神是耳背的，常常曲解人們的意思，把黑的聽白的。所以，他不但沒有把姚起雲帶走，反倒立即把那傢伙送了過來。因為司徒玦終於過音樂的嘶吼，聽到了持久的敲門聲。

來的人不是的爸媽。媽媽象徵地敲一會，就會推門而，爸爸則會直接跳過敲門這一過程，在門口大喊一聲：「司徒玦，你出來。」

那麼，來的只能是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

司徒玦用枕頭捂住頭，希他識趣一點主意識到自己的不歡迎，可是，也許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他更有恆心的人了，那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還在繼續著，甚至節奏都沒有因為不耐而加快哪怕一點點。

假如永遠不理會，假如也不會驚爸媽，他會不會敲到天荒地老？

司徒玦想著，忽然心生幾分恐怖的覺。

翻跳下床，用力拉開了門。

門的另一面果然是姚起雲，司徒玦突如其來的應門想必讓他有幾分意外。

他看著一絕對居家打扮的司徒玦，松垮垮的T恤，還有出整條長的運短，紮好的頭髮茸茸的，赤著腳，面卻不甚友好。

「你睡了？」他遲疑地問道。

「你知道我睡了，所以才故意來敲門？」

「當然不是，今天白天的事……我不想弄得不愉快。」

「如果你是為了那件事，好吧，我服你了，你滿意了嗎？」說。

姚起雲的手扶在門框上，說：「其實你在挑選蟋蟀的時候可以更有技巧一些，比如說……」

司徒玦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用一種忍無可忍的語氣說道：「我已經說了我承認不如你，那我不玩了總行吧，為什麼你還要在這件事上糾纏，難道在我面前炫耀才能讓你的勝利更持久一些？」

姚起雲又低下了頭，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手指劃過木製門框那並不平的表面，彷彿忽然想起自己還有另一隻背在後的手。

他把那隻手向了司徒玦，上面握著的儼然是今天用來裝蟋蟀的那個泥罐子。

「這個給你吧，長得雖然不起眼，但是會比你今天那隻大的能打。」

他說得快而含糊。

司徒玦卻聽清了，同時聽清的還有過小罐子發出來的蟋蟀鳴。

那隻當眾挫敗了的蟋蟀。

「你什麼意思？」司徒玦問。

如果換作後來更了解司徒玦的姚起雲，他會在這個時候及時打住，然後離開；又或者，他在一開始就本不會用這樣一個絕對愚蠢的方式試圖跟和解，而實質上則是挑戰忍耐力的極限。

因為後來的他再清楚不過，司徒玦怎樣驕傲的一個人。會給予可憐的人最大的友善和同，卻絕對不能接別人認為可憐；同樣，可以接自己技不如人的落敗，卻對本不該屬於的施捨深惡痛絕。

要麼不要，要麼就是絕對的純粹。

而後來的他著這樣的司徒玦，也恨著這樣的司徒玦。

「說了這是給你的，你還可以用它來贏很多場。」只可惜後來永遠是後來，當時的姚起雲固執地不肯放下他的手。

司徒玦求證似的問：「你真的給我？」

姚起雲輕輕點頭。

單手接過，幾步走到窗前，推開玻璃就把裝著蟋蟀的整個罐子用力扔了出去。那個灰的泥罐呈拋線最後消失在視線中，發出一聲悶響。

「你既然給我了，怎麼置就是我的事了。」

司徒玦拍著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終於出了一個笑容，回到門口，當著他的面就要把門關上。

姚起雲努力織就的心平氣和的面也被擊碎，他像沒有看到即將合上的門，探過手就鉗住司徒玦的胳膊，眼裏除了慍，還有深深的不解。

他唯恐驚了司徒久安夫婦，低了聲音：「既然是一家人了，為什麼我們不能好好共？」

司徒玦惱怒之中到底也還記得分寸，眼看就要軋上他手臂的門險險收住。

「一家人？」嗤笑，「你真會給自己臉上抹金，誰跟你是一家？」

姚起雲急促呼吸著，臉徹底地冷了下來，更顯得略帶沉的一雙眼睛寒潭似的。他這才發現，原來司徒玦想要辱他是一件再輕易不過的事，只消一句話，苦苦經營起來的那點自信和嚮往就變得比什麼都可笑。

「我數到三，你再不收回你的手，我就讓我爸媽過來看你在幹什麼！」司徒玦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用不著數到三，話音剛落，姚起雲手上的力度已經在慢慢消退。

司徒玦猛地側，甩開了他的鉗制，就像甩開了一件髒東西，然後嫌惡地閉上了門。

姚起雲在並不沉重的關門聲里良久回不過神，他下意識地在上用力了自己手，再緩緩攤開，然後開始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