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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幾天都是大晴天,天空連片雲彩都難見,夏熱得像一團燃燒的火球,烤得大地一片蠟白,還沒伏就熱得人不過氣。
崔應節探消息回來,一進門就直接癱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直氣,好半天也沒說話。
秦桑吩咐豆蔻給他上碗涼茶,搖著扇子靜靜等著他開口。
崔應節麵凝重,仰麵長籲一口氣,歎道:“客棧前街小半條街的都掛了白燈籠,南城況更嚴重,十戶去了六七戶,好多是一家子一家子死絕了的。”
豆蔻驚得小臉煞白,著口道:“才幾天哪!這瘟疫蔓延得也太快了,小姐,店也有其他客人發病,這個地方不能待了,咱們還是盡早回京吧。”
崔應節也勸道:“城裏不大戶都躲去外地,我聽說盛夫人也要離城。眼下形不好,老張這裏我留人照看,你趕收拾收拾,我和幾個兄弟護送你回京。”
秦桑淺淺啜了口茶,默謀良久,說道:“還有別的消息嗎?”
“呃……”崔應節不由打了個頓兒,猶猶豫豫說,“瘟疫鬧得人心惶惶的,民間流行送瘟神,燒偶人紙船什麽的,都是無知百姓的愚昧習俗,不聽也罷。”
秦桑冷笑道:“恐怕不是你說的這樣簡單,我雖整日在客棧待著,可外頭的風言風語我也聽了幾耳朵——天降大災是因為朝中有大人!”
“興許是有人渾水魚,想扯督主下水,所以我才請妹子早日回京。”崔應節耐心地說,“督主在京中既要應付死對頭,又要掛念妹子的安危,還要伺候皇上,督主年紀大了,饒他是鐵打的也不住。”
秦桑吐出中濁氣,無奈道:“崔大哥說得有理,容我仔細想想。煩勞你把小吳郎中來,我有話問他,還有這封報平安的信,驛站加急送到京城,好爹爹放心。”
崔應節點著頭下去了,過了小半個時辰吳郎中才來,卻是站在門口不肯進屋。
豆蔻便笑道:“好個大忙人,想見你一麵可真不容易,快進來罷,杵在門口跟個木桿子似的,隔著簾子也不方便說話。”
吳郎中訕訕笑著,“因從病人那裏過來,洗把臉,換服,不當心就來遲了,我在門外說話就好。大小姐是想問張侍衛的病吧?現下已退了熱,人也清醒過來,脖子上的腫塊不日即可消散,最多再有三天,就可大好啦!”
秦桑子前傾凝神聽著,一聽再有三日即可大好,心下激,手按椅子扶手幾乎要站起來,卻又鬆弛地往後一靠,徐徐笑道:“真真兒老天都在幫我,小吳郎中,這次我要幫你記上一功。”
吳郎中很靦腆的樣子,“我是醫者,救死扶傷是本分。大小姐,我鬥膽問一句,當時別人都不信我,為何你敢信我?”
“我曾見過突然倒地亡的病人,並無吐的癥狀,所以我選擇信你。”
秦桑又囑咐:“客棧裏也有發病的,一並歸你照看,人手不夠藥材不夠隻管和我說,七日之,我要你控製住店的瘟疫,你能做到嗎?”
吳郎中激的信任,但反複掂量幾回,還是不敢把話說滿了,“店發病的不多,但時疫瞬息萬變,不是幾個人、幾劑湯藥就能解決的事,我隻能盡力試一試。”
秦桑噗嗤一笑,“你們這些郎中說話隻敢說七八分……”
忽聽劈裏啪啦一陣炮仗急響,接著遠傳來蹬蹬的腳步聲。
“秦小姐——”老板娘連滾帶爬跑進來,哆嗦著道,“外頭來了好些人,鬧鬧哄哄地扛著紙車紙船在門口燒,說我店裏有瘟神,都快把我店門砸啦!”
豆蔻奇道:“他們鬧事你去找府去,尋我們小姐做什麽?”
老板娘隻覷著眼瞧秦桑,支支吾吾地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秦桑心裏明白,送瘟神,就是衝自己來的,更確切講,是衝著爹爹來的,這事定然有幕後推手。
不暗自冷笑,國有難,某些人不考慮如何讓朝廷百姓度過危機,卻著急拉政敵下臺,口口聲聲孔孟之道,他們也配提孔孟?呸!
遂慢悠悠起道:“上咱們的侍衛去前門,我倒要瞧瞧,他們打算送誰走。”
眾人簇擁著秦桑剛走到前堂照壁前,便聽店前人聲嘈雜,似乎來了很多人。
豆蔻探頭瞅兩眼,匆匆道:“小姐你先不要過去,看他們又哭又鬧的,可能要出事,月桂留下,我和侍衛大哥去看看。”
吳郎中也在,“你們都不要去,我去!我去和他們解釋,世上沒瘟神,隻有瘟疫,能治好他們的隻有郎中。”
秦桑吩咐侍衛跟上,若無其事往前走,“一起去,你若願意解釋你就試試,估計不奏效。”
店門前滿黑的人群,躁著,咒罵著,哭喊著,彩紙紮的奇形怪狀的偶人、紙車、紙船堆得滿滿當當,襯著街道兩旁的白紙白幔白燈籠,顯得頗為詭異。
店老板滿頭大汗,對著人群連連作揖,幾乎都快跪下了。
有人在大喊:“不幹淨的東西滾出來!”
“都是把瘟神帶來的,燒死!”
“府怕,我們可不怕,我全家都死絕了,我不怕死!”
“為非作歹搜刮民脂民膏的大人逍遙自在,我們窮人的生死誰管啊!”
秦桑角掛著不屑的笑,邁過門檻,穩穩地站在臺階上。
人群一下子就安靜了。
站在最前麵的幾人似乎有些膽怯,子不自覺地向後。
侍衛們默不作聲站在秦桑兩旁,虎視眈眈盯著下方的人們。
秦桑不疾不徐道:“誰要找我?”
無人應聲。
“不說話了?既無事,就散了罷。”
“我們送瘟神上路!”一個壯漢鼓起勇氣說道,“把作祟的東西趕出去,消了這場大災,自此天下太平,我們都有好日子過。”
剛剛安靜下來的人群又開始躁。
豆蔻喝道:“你說誰作祟?有膽子指名道姓說出來!你們當地發瘟疫,緣何賴在別人頭上?”
中年婦人說:“就是你們帶來的,你們沒來之前,我們這裏可沒瘟疫。”
“對對對!南山道觀的鄂道長算過卦,就是京城來此地之人禍害的。”
“放屁!”豆蔻差點氣個倒仰,“你們都是傻子麽?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
秦桑揚聲道:“我們來之前,張家莊已有病例,而且縣城也有人得怪病,前陣子你們不都議論來著?怎的倒我的罪過了?”
人群先是一默,接著不住傳來怪,“鄂道長的卦象從來不會錯!”“瘟疫就是帶來的。”
眼見人群暴躁不安,侍衛們迅速散開護在秦桑前麵,有的已將腰刀出來。
明晃晃的刀片在烈日下反出刺目的芒,有人隨即大喊大:“殺人啦——九千歲的閨殺人啦!”
人群一下子炸了,哄哄跟著,有急的漢子已經上手了。
秦桑臉一沉,正要吩咐拿下帶頭鬧的人,吳郎中衝上前,揮舞著雙手喊道:“鄉親們,聽我一言,聽我一言!”
他舉著雙手連連作揖,“這是瘟疫,瘟疫!這是病,生病了就得看大夫,就得吃藥,和神鬼沒關係!鄉親們,鄉親們吶,看在我的麵子上,求求大家夥,快回家去,別鬧了,你們這樣更危險,沒病也得病!”
“吳郎中,你是好人,可吃藥救不了我一家子的命!”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巍巍走近,“我兒喝了你的藥,沒救活,我孫子喝了王郎中的藥,也死了,我兒媳婦瘋了,我一家全完了啊!”
老婦人弓著子,一頭散幹枯的白發在空中飄舞著,額頭角是刀刻般的皺紋,抖著手指向街道岔路口,渾濁的眼睛不住淌著淚水,“你看看,那是我兒媳婦,請大貴人看看……”
秦桑順著手指的方向去,隻見街角有個衫襤褸的年輕婦人,著一隻腳,孤魂似地來回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那人蓬著頭,臉比死人還要難看,雙眼深深陷進眼窩,眼神空而絕。
雙手平托著一個小小的孩,頭大大的,無力地向下垂著,細細的小胳膊小一不。
“啊——,啊——”
年輕的母親說不出一句話,甚至一聲呼喚都沒有,隻是一聲聲地喊著,無助、絕。
也許連該恨誰都不知道。
秦桑的心劇烈了下,拿人的話便有些說不出口。
老婦人“撲通”一聲給秦桑跪下了,泣哭道:“我老婆子六十多歲了,兒子孫子都沒了,扔下我這個老婆子,讓我怎麽辦?啊?你告訴我,讓我日子可怎麽過!”
一個中年婦人抹著眼淚道:“郎中的藥救不了我們老百姓,請貴人幫幫忙,按鄂道長所言,坐上紙車,讓我們抬出城,再把這些東西都燒了,這場大災就會過去,於貴人也無損。”
秦桑臉立時變了,“荒謬!”
“事到如今有用沒用都得試試。”
“反正左右是個死,大夥綁了去,就算咱們死了,起碼家裏人能活下來!”
“綁了,綁了!”
所有侍衛刀劍出鞘,寒森森的刀尖指著狂躁的人群。
吳郎中聲嘶力竭地喊:“我的鄉親們啊,不要被謠言迷,和瘟疫沒關係,這是天災!”
兩個丫鬟護在秦桑前,豆蔻發急道:“這些人瘋魔了,小姐快回去。”
月桂忽道:“崔爺和盛大人來啦!”
隻聽馬蹄聲聲,腳步霍霍,崔應節和盛縣令領著三班衙役趕到。
看著混不堪的人群,崔應節急紅了眼,厲聲喝道:“想死就全你們,兄弟們,給我砍!”
“且慢手!”盛縣令嚇得雙膝一差點跪了,這要是激起民變,他一家子都不夠賠的。
忙手對著人群向下一,說道:“鄉親們不要衝,本已將本地況上奏朝廷,不日就有旨意下來。請大家稍安勿躁,各自回家等著……”
“等什麽等?我們回家等死?”
“你們權貴人家的命是命,我們小老百姓的命就是草芥!”
“盛大人真是一心為民,就該和我們站到一。”
“他老婆兒子早逃出城了,當的隻會結上頭,才不管平頭百姓的死活呢!”
盛縣令的話沒有效果,人群又一次躁起來,水一般慢慢向前湧著。
崔應節咬牙道:“這次不見是不行了,秦妹子,你趕回院子,這裏給我們。”
秦桑張地思索著,知道,這些底層的百姓看似膽小如鼠,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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