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搜腸刮肚,句句陳的忠告換來了什麽?
啥也沒換得。
隻是再一次,引發了周淩清的海嘯——他的確是做帝王的好料子,上一刻還晴空萬裏,下一瞬就變了翳幽暗——果然伴君如伴虎。
“皇後之位你也視之如糞土?你到底——想要什麽?”周淩清半天從牙裏憋出這樣一個問題。
“不是我想要什麽……你甚至本就不用管我想要什麽,你要看你想要什麽……”
咋還說不清了!
“你——朕想要你!”周淩清趁我組織措辭間,搶話道。
好家夥,我看你不是想要我,你是想要我臣服吧?是我寧死不屈要自由挑起了你的征服吧兄弟?
“王府在市井,我都想跳出去,更何況在這深宮?當然,皇後也不是不能當……而是,這絕不是我的終極目標——您想一想,您如今為皇上,前朝已經千般艱難,萬般辛勞,邊的妻子,竟還心不在焉,誌不在此,您心裏得多麽苦悶?以史明鑒啊——齊後助明帝平天下,理務,鄭國存二百年。楊後助曹帝掃戰場,收失地,薑國長存二百六十年。遠的不說,就說咱們周國,第一位皇帝宣文帝,其妻秦後更了不得,朝堂可勸納良諫,後宮育兒識明理,如此,才使周國走到了今日。反麵例子您也親經曆了,先帝的皇後早逝,您皇兄的皇後……因為種種,倆人之間也頗為不合……由此可見,一位好皇後,福惠三代,皇上得慎之又慎擇之,而不是隨便把我頂到前頭去,我別再破了皇上的國運,如此就罪該萬死了——”
我躺在床上,唾沫星子飛,想到什麽是什麽,又是一頓勸。
但周淩清仿佛就是不聽勸的人,他眉眼一橫,道,“說這麽許多,不還是為‘自由故’?”
“也……不全是吧…還為勸皇上別走岔了路……”
都是為你好,不要不知好歹了!回頭是岸!
“勸朕別走岔路,放你去外頭走花路?”周淩清咧一問,片刻後,不知他想到了什麽,臉又沉了下去,“朕與楚淮比,他更勝一籌?”
這個問題還用想嗎?事實擺在眼前了——我府之後,你是怎麽一次次,讓我置險地的?再反觀人家楚淮,即便新娘換了,人家一開始也以禮相待,是我阿姐不依,越來越作,偏要人家把放在心尖上,才日漸不耐煩了去……那個地位有這麽重要嗎?倘若我是阿姐,我都要高興死了,吃喝不愁,一堆人伺候,丈夫心不在我,自然也不考慮生娃了,如此,我也免走一趟鬼門關了,即便每日去同婆母問安,那也頂多一個時辰,一天裏還有十一個時辰可以遊湖踏春看風景啊,為什麽要糾結心裏那個位置啊?要知道,他今日有你,明日可以有別人,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寄托在別人上,毫無半分靠譜。
“皇上九五之尊,他如何配同皇上相提並論!”
不過從地位上分辨,的確不配。
“好好!”周淩清鼓掌表示讚同,“你既對他毫無半點心意,朕也沒什麽好瞞了,楚淮一黨死不悔改,已判了斬監候,明日午時執行——”
我霎時失了聲——他一上一合間,就定了一個人的生死,且語調輕快,無波無瀾,氛圍就像是在決定午膳的鴨是烤著吃,還是煮著吃,就這樣輕輕鬆鬆的論著楚淮人頭落地的事。
哦,似乎忘了,他如今早已備這樣的權利。
我怔住了,他亦盯著我不為所。
“楚淮……楚大人,他人雖耿直固執,但不失為一個好——他不該…隕落的這樣快……況且,外頭有萬民書,皇上才登基,須得注重民心二字,皇上您請三思而行——”
我思索著既不越界,也還算溫和的說辭。
周淩清仍盯著我,我越發的心虛,先一步挪來了視線,此時才聽他憋著怒氣,窩火道,“你方才自謙了,朕瞧著你當得起皇後,勸諫之言不是朗朗上口?”
在這兒詐我呢?
隻聽他又道,“哼,果然關心則,有萬民書在,朕,如何會輕易取了他的命?”
對了!萬民書?萬民書!萬民書在,周淩清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說完,我臉都綠了——這一局您勝了。
“你病至此,還對他的狀況了如指掌,真是辛苦你了——”
還不是小九善於察世事,我才有幸天天聽“大周演義?”
“皇上英明,自然不用我多費口舌,方才是我糊塗了——”
我又開始溜須拍馬加岔開話題。
“朕自然英明,這無須你多——楚淮雖不致死,但他如何活著,卻全靠你,”周淩清開始把力給到我頭上,“倘若你一心一意當皇後,做朕的妻,不整日想著去宮外快活,朕就給他個閑職,讓他不至於死,倘若你要出宮去,朕也會給他個閑職,讓他生不如死,兩個閑職,取前者還是後者,全在你一念之間——”
“皇上以為,我會舍己為人?”
笑死人了。
“那你盡管你尋你的自由,不過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朕會讓你親眼看著他這顆星怎麽‘隕落’——”
周淩清眼睛裏再一次散出嗜的芒——這是在警告我了。
“嗯……其實想想,做一世皇後……也是不錯的驗,世間萬人都可得自由,卻沒幾個有我今日的機會,既如此,謝皇上肯給我這個機會——”
選了前者,我會被封後,楚淮許會有一個不錯的後半生。
選了後者,我未必能出宮去——畢竟這廝三番五次言而無信在先,楚淮的將來,卻完全跌進了泥潭裏,再翻不得。
我的回答,讓周淩清生了幾分喜,但他說出口的話卻並不好聽,“你既選擇舍己為人,朕就全你——但不妨告訴你,這兩個選項,朕都不喜歡!你選留下朕會覺得你是為了他留下!你選離開朕又覺得你的心完全不在這裏——但既已是強扭之瓜,朕就不在乎那麽許多了,將來千千萬萬個日子,不甜也甜了——”
還清楚在強扭一個瓜?
他正自得,外頭公公附耳兩句,將他的心拉去了前朝,他對我說了句好好歇息就出了鍾離宮的門。
周淩清一走,連門口站崗的小宮兒都鬆懈了幾分,直的腰背瞬間塌了下來。
這下證實了,人生來是追求自在的,沒有哪個宮裏歡迎這位九五之尊。
不大一會兒,小九急吼吼回來了,手裏拿了一把尺子跟一食盒燕窩同上好的海參。
不等我問,就說起了東西的出,不過是合宮借了圈尺子,並把尺子的用如實相告了,誰知借到務府時,那些公公就獻似的拿出來了這些,不拿還跟人急的樣子,隻好如數掂了過來。
您真委屈……
於是第二天,我要當皇後的事,就傳的滿宮風雨了。
太醫們對我更是小心翼翼,隻怕破了一個痂,留下一個疤。
嗯,待遇果然不一樣。
在大家的悉心照料下,沒幾日,我已經能往院子裏轉圈了,有些傷口長出了新,神奇的是,新很快同舊融為一起,不細看也看不出曾有過下不來床的鞭傷。
在我好的差不多之後,鍾離宮熱鬧起來了,今日是尚書家的夫人進宮參見,明日是史家的主母探,總之,都很麵,都是隨言會上,沒奚落我的貴婦們。
大家這次像都換了副麵孔,紛紛稱自己,有眼不識泰山,竟錯信了那毒婦。
是的,沈青思搖一變了“那毒婦”——可見人心,是最易變的玩意了。
大家奉承完,路數也都差不多,左不過奉上見的人間珍品,說讓我在皇上麵前言幾句,我哼哼哈哈的答了是,立刻又回了禮,各貴婦人每每也都滿載而歸,眉開眼笑。
直到迎來了阿姐,此時離封後吉時已隻有五天。
站在殿裏,仍苦悶著臉,仿佛不經意間,眼角又被時添上了幾筆細紋,的後還跟著一個男孩,瘦弱,膽小,一頭發黃的稀發。
與小時候的楚淮無二。
目呆滯的行了禮,局促的坐在我賜下的座位上,兩手糾在一起。
“楚亦初……他楚亦初,平日……都喚他初初……”阿姐仿佛在刻意找話,將小孩推到前頭,指使著他,“去!去同你姨母請安!”
小孩巋然不,阿姐有些急了,輕輕的拍打了幾下他的背,“在家母親是怎麽教你的!?到了這兒全忘幹淨了?!”
小孩突然放聲哭了起來,阿姐氣極,手也隨著孩子的哭聲,由輕到重,由慢到快,用力捶打在他的背上。
“孩子怕生,阿姐何須生這麽大的氣!”我開始“勸架”,喊了小九來,“快些帶初初去後頭吃些點心糖果,別委屈了他!”
小九答了是,領了小孩去了間。
阿姐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也哭了下來,子從座椅上下來,跪倒在地上,頭不停的與木製地板相撞,等我前去控住時,的額前已紅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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