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洲嚇了一跳,連忙去開門,見外麵站的是王大刀。
今日被太爺罵了,現在看到衙門裏的人,便有些懼怕,問道,“王捕頭,喜從何來?你莫要戲耍我。”
王大刀高興地拍的肩膀,他那鐵鏟一樣的手掌,力道有些大,拍得肩膀沉了三沉。
王大刀笑道:“太爺讓我來告訴你,明早去見他。”
“太爺為何找我?還是因為今日白天的事嗎?這算什麽喜事?”
“放心,太爺不是要罵你。你明天見到太爺便知分曉,我現在不方便告訴你。”
林芳洲一頭霧水,“你又不告訴我是什麽事,還要給我道喜?”
“是好事。”
林芳洲這晚因惦記著明日見太爺的事,覺都沒睡好。次日早上,小元寶上學前,輕輕敲的房門,把吵醒了。
林芳洲說道,“你還去胖大娘那裏吃早飯吧,告訴,我有空就去還賬。”
小元寶:“你今日不要去工地了。”
“不去工地吃西北風麽?”
“我來想辦法,總之你不要去了。”
“小兔崽子,還知道疼人了,老子沒白救你一命。”
小元寶似乎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背著文包走了。
林芳洲起床之後直奔縣衙。在太爺的會客廳裏一邊喝茶一邊等太爺,那奉茶的丫鬟隻當是太爺的客人,還給擺了點心瓜果之類,林芳洲也不客氣,吃了個溜飽,把丫鬟逗得掩笑。
林芳洲:“這位姐姐,你笑什麽?”
丫鬟:“誰是你姐姐。”說著,端著茶盤轉走了。
林芳洲了鼻子,有點莫名其妙。
縣令走進來,林芳洲慌忙起拜見太爺。
“林芳洲,你來得倒早。”
林芳洲賠笑道:“太爺傳喚,小人不敢怠慢。”
太爺坐在主位上,見林芳洲桌上果盤一片狼藉,他很是看不上眼。
林芳洲問道:“太爺,今日召小人前來,所謂何事?”
“林芳洲,你今天還打算去工地騙吃騙喝?”
“太爺說笑了。太爺修城牆是大功德,小人再不識好歹,也分得清輕重,不敢騙吃騙喝。我昨日做了一天活,可從未懶,不信太爺請看,”林芳洲擼起袖子,“你看,我胳膊都磕腫了,膝蓋也是。”
“那隻能說明你笨。”
林芳洲在心悄悄翻了個白眼。
縣令繼續說道:“本看你這格,就算一刻不停地幹活,也幫不上什麽忙,白白浪費糧食。今日就不要去添了。”
“太爺……”林芳洲快哭了,“我真的要養家糊口啊太爺……”
縣令輕輕一抬手,打住的話頭,道:“本已經了解清楚了。你收留未曾謀麵的同族子弟,又願意送他去上學,以此可見,你這人倒不算全然無可救藥。你有向善之心,我便給你留一條出路。我這二門上還一個雜役,無非就是傳信跑,聽從裏外吩咐調遣之事,正適合你這手無縛之力的瘦猴。你可願意——”
“願意願意我願意!”林芳洲早已喜笑開,“多謝太爺恩典!太爺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縣令嗤笑:“我若有你這樣兒子,早就氣進棺材裏了。”
“嘿嘿嘿嘿太爺……”
林芳洲的笑容有些猥瑣,縣令特別看不上眼,冷冷一哼說道,“你還想要什麽?”
“太爺,我家裏已經斷炊了,孩子上學不能沒飯吃,你看,能不能,我先預支點工錢花花?”
“這種事滾去問主簿吧。真當我是你爹了?”
太爺不耐煩了,林芳洲很有眼,趕告退跑去找主簿。
林芳洲路上遇到王大刀,王大刀朝拱了拱手,“大郎,恭喜!”
林芳洲笑嘻嘻道,“謝謝王捕頭,等支了工錢,請你喝酒。”
“大郎,你好好做事。這個活計是太爺格外的恩典,工錢夠養活你和你兄弟了,做著也不累。等你在這衙門裏幹幾年,上有缺位,你還可補進去,便有了正式的編製,以後這營生可以傳給兒子。”
“哦?這是太爺說的?”
“太爺是這個意思。隻是,你不要出錯……也不要再賭錢了。”
“曉得了曉得了,多謝王捕頭提點。”
人逢喜事神爽,林芳洲又找到營生又支到工錢——今日才發現原來有個固定的營生是如此可貴和必要,反正再不用擔心自己肚子以及小元寶肚子,心好得快要飛起來,比在賭場贏六十多兩銀子還要高興。
走在路上,見誰都是笑瞇瞇的,一不小心對不認識的大姑娘小媳婦送了“秋波”,把人家逗得臉紅疾走,還無知無覺。
晚飯,林芳洲買了薺菜饅頭和醬牛,還煮了一鍋小米粥,靜坐著等小元寶回來。
小元寶回家時臉紅撲撲的,還出汗了,林芳洲問道:“你打架了?”
“沒有。我跑回來的。”
“著急什麽,你怎麽知道今晚有吃。”林芳洲把蓋碗一揭,將那香噴噴的醬牛展示給他。
小元寶看看桌上飯菜,抬頭問林芳洲:“你今日沒去工地吧?”
“沒有,我找到事做了。”林芳洲將今日在縣衙發生的事講給小元寶。
小元寶聽罷,肅容點頭,讚道,“這縣令還算一個好。”
他背著手,那樣子老氣橫秋的,看得林芳洲想揍他。於是往他頭上捂了一掌,道,“裝什麽大人,你還把自己當皇帝了?”
小元寶倒也不惱,他從文包裏掏出一個油紙包,放到林芳洲手裏,“給你的,趁熱吃。”
林芳洲好奇地打開那油紙包,驚喜道,“誒,網油卷?!”
網油卷做起來並不太麻煩,難得的是材料貴。把豬腸上那一層油網撕下來,裏頭裹上用香料拌好的羊臉,外麵滾上蛋糊糊,下油鍋炸,炸得金黃脆,外焦裏,又香又鮮,那口,嘖嘖嘖,吃一口賽神仙……
林芳洲一個網油卷扔進裏,緩慢地咀嚼,仔細會味蕾上那貴族般的。閉著眼睛,吃得很是陶醉,小元寶看著的表,覺有些稽,他忍不住噗嗤一笑。
林芳洲睜開眼睛,問道,“這東西貴得要死,你哪來的錢買?”
“不是我買的。”
“誰買的?”
“胡家四郎買的。”
胡家是大戶人家,那四郎在家時,家裏給請過幾個西席,都被他氣走了,他爹不得已,才將他送去書院。
胡四郎淘氣是出了名,這些事,林芳洲也有過耳聞。問小元寶,“胡四郎為什麽要給你買網油卷?那小子很淘氣,你不要和他走太近。”
“我幫他做功課,他給我買東西,這是易。”
林芳洲被逗笑了,“你鬼點子還多。”想了一下,覺得不妥,“你給他做功課,他就給你買口吃的?”
“嗯。”
“傻孩子,”林芳洲拍了拍桌子,“不能要吃的!”
“那要什麽?”
“錢啊!你收錢,明碼標價!”
“哦。”小元寶若有所思。
林芳洲了一把他的小腦袋,“現在不用想了,下次再說。乖孩子,我就知道你這學不白上,來,嚐嚐。”說著,遞給他一個網油卷。
小元寶搖頭道,“我已經吃過了,這是給你的。”
“廢話。”說著,直接把那金黃的網油卷塞進他的裏。
第二天,小元寶帶回來一個金錁子。那金錁子做梅花形狀,古樸可,小小的一枚,怕有半兩重呢,林芳洲看得眼睛都直了,低聲問小元寶,“這是你撿的?還是的?”
“胡四郎給的。”
“他為什麽要給你金子?”
“我幫他做功課。”
“……”林芳洲久久不能言語,過了好一會兒,還是覺得很難理解,“你幫他寫幾個字,他就給你金子?”
“他錢袋裏隻有金子。”
“所以就給你金子?”
“嗯。”
林芳洲自言自語道,“原來不止我家孩子是傻的……”莫名竟然有點欣。
把玩著小金錁子,說道,“我先收著,如果他轉過頭跟你要,你再還給他罷!”
小元寶不以為然,“功課已經做了,錢貨兩訖,概不退還。”
林芳洲突然很後悔當年沒有好好讀書。如果好好讀書了,一定能認識很多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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