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刺史嚴兆恭聽得斥候來報,登上城樓眺,看清了遠方那一列人馬的旗幟后,欣喜若狂,連滾帶爬地下了城樓,親自開了城門,策馬出迎。
數千騎兵賓士而來,馬蹄震震,鐵甲鏗鏘,兇煞之氣凜然驚人,當先一騎將領,驍悍英武,皎皎若烈日,持一柄長.槍,有風雷之勢、又有山嶽之姿。
除了秦玄策還有誰。
只是大將軍後還坐了一個子,雙手抱著他的腰,臉埋得低低的,小小的一團,不知是何份,與這鏗鏘之勢顯得格格不。
但這種形下,本無人在意這些旁枝末節。
嚴兆恭狂奔而來,還未到跟前,就大聲呼喊:「大將軍,您居然到了,這些日子您去了哪裡,我們好找。」
秦玄策沉穩地回道:「本待去安北,聽聞形有變,就直接到你這來了。」
嚴兆恭迎上秦玄策,兜馬迴轉,和秦玄策並驅而行,兩方皆未停馬,匯合之後就直奔城門而去。
嚴兆恭騎在馬上,不住眼地打量秦玄策,一幅熱淚盈眶的神。
秦玄策看了嚴兆恭一眼,有些詫異:「老嚴,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冷靜些,不要如此失態。」
嚴氏乃涼州首屈一指的世家豪族,蒙朝廷恩準,嚴兆恭的祖父、父親及他本人前後皆任涼州刺史。五年前涼州之戰,嚴兆恭更是和老晉國公父子三人都並肩作戰過,用命打下來的。
此時他扭頭,飛快地用袖子了一把臉,轉過來才道:「阿史那反了,先前聽說您往安北去,這蠻子在燕嶺設了重兵埋伏,意圖將您坑殺,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急得跟什麼似的,偏偏您中途又失了蹤跡,我還以為……」
燕嶺為安北西面的關隘,地勢險峻,最宜伏擊,更是進安北都護府的唯一通道,按理說,半個月前秦玄策就該到達此,但他卻晚了許久。
秦玄策聽了嚴兆恭的話,不微微一窒,旋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鎮定自若地道:「幸而同行中有貴人,途中耽擱了些時日,助我避開此劫數,此乃天公定數,魑魅魍魎之輩不足為患。」
嚴兆恭這才放心,唏噓道:「我就知道,大將軍的命比誰都,沒這麼容易撂倒。」
涼州城門打開,迎了秦玄策一行人進去,馬上又地關閉上了。
城中戒備森嚴,運送械和糧草的車輛來來往往,士兵們在各巡邏著,街上的商鋪都關了門面,一派張氣氛。
秦玄策輕車路地朝刺史府方向去,路上就開始問話:「如今是何形,你說與我聽。」
嚴兆恭皺眉:「不太好,瀚海可汗不知用什麼說了阿史那,如今東西突厥聯手起來,林都督劉錫江戰死,廬州孤掌難鳴,都督薛遲重傷敗退,帶著殘部投奔我這裡,此刻敵軍距離此不過一百多里,四日必然兵臨城下,我已經命人加急上報長安,但這一來一回,若等朝廷的援軍到這裡,涼州也涼得差不多了。」
秦玄策馬上聽出了癥結,打斷了嚴兆恭的話:「突厥到底有多人馬?」
嚴兆恭苦著臉,出四個手指在秦玄策面前晃了晃。
四十萬敵軍,更甚當年回紇,而涼州府常備軍馬十五萬而已。
秦玄策面沉靜如水,連眉都沒彈一下,果斷地道:「全城兵馬由我調度,區區四十萬,吾等豈無一戰之力,老嚴,把腰桿子起來,別給我丟人。」
說到兵馬調度之權,嚴兆恭的眉頭打了個結,他看了看左右,湊過來,低了聲音,對秦玄策道:「大將軍來得正好,您得替我做主,把魏王給彈下去,可不能由著他胡來。」
秦玄策這才想起還有這麼一號人,他眉頭微微一皺:「魏王怎麼到了這裡?他礙事嗎?」
涼州地邊塞,民風彪悍,嚴兆恭以刺史之尊,與市井庶民相類,想到氣憤,張口就罵:「都怪薛遲那蠢才,過來的時候,把魏王給捎帶上了,可把我坑慘了,突厥人還沒來,那位殿下就嚇得跟鵪鶉似的,只會抖,這幾天嚷著要放棄涼州,命我將城中軍馬撤到定州去,簡直放屁!」
秦玄策後還帶著一個人,他咳了一下,一臉肅容:「污言穢語,不統,老嚴,說話斯文點。」
秦玄策在行軍打仗的時候,行事做派比山匪還魯,這會兒卻清高起來,還能義正嚴詞地訓斥嚴兆恭,把嚴兆恭說得一愣一愣的,尷尬地抓了抓頭。
說話間,已經到了刺史府,眾人下馬。
刺史府的奴僕出來,秦玄策百忙中空吩咐了一句,人把阿檀先帶下去了,幸而,此時兵荒馬,縱是人間殊,也沒人多看一眼。
一個樣貌魁梧的武將早已在府門恭候多時,他的腦袋和胳膊上都繞著厚厚的繃帶,臉灰敗,見了秦玄策,一瘸一拐地上前,推開旁邊攙扶的親隨,「噗通」跪下。
「末將無能,丟了廬州,請大將軍降罪。」
廬州都督薛遲外表礦,卻是個明能幹的人,在阿史那異初始,最早察覺不對,應變及時,把魏王從阿史那手裡搶了回來,為此損兵折將無數,自忖不能再和突厥人正面抗,只得倉促退出廬州,因此見了秦玄策,倍愧,俯首請罪而已。
秦玄策並未多加苛責,只是略一頷首,簡單地道:「起來。」
薛遲一臉愧,起跟在了秦玄策後。
魏王此時正好出來,看見這般形,心中不是滋味,上前勉強笑道:「薛大人義勇雙全,於重重敵軍之中將本王救出,是一樁大功,待本王回京,定會向父皇稟明,你無需擔憂。」
秦玄策目不斜視,誰都沒搭理,徑直了正堂,在上首大馬金刀地坐下了,他的目冷冷地掃視了一圈。
滿堂皆靜,連魏王都出了一冷汗,在心中暗恨秦玄策不恭。涼州地方屬並軍中諸將領皆在,個個垂首俯,噤若寒蟬。
秦玄策點了點頭,手指在案幾上敲了兩下,安靜的廳堂里響起「篤、篤」兩聲,顯得有些突兀。
他的聲音平靜而緩慢,卻充滿了不容違逆的威嚴:「眼下大敵當前,勢毋須多言,我為兵馬大元帥,職權尤在嚴大人之上,適才已與嚴大人明言,即刻起,城中兵馬庶務悉數歸我統領,諸位,可有異議?」
眾人皆拱手:「但聽大將軍吩咐!」
唯有魏王忍不住道:「大將軍可否聽本王一言?」
秦玄策的目轉了過來,冰冷而銳利:「說。」
一霎那,煞氣迫人眉睫。
魏王不聲地後退了一步,立即有親兵圍了上來,護在他的左右,他這才定了定心神,正道:「眼下敵眾我寡,差距懸殊,與突厥人正面對陣顯非明智之舉,依本王愚見,不若吾等暫移至定州,兩兵馬聯合,可固守定州,待朝廷援軍到來后,再一舉奪回涼州和安北,不必逞一時意氣,迎敵軍正面鋒芒。」
秦玄策未置可否,轉向嚴兆恭:「你的意思呢?」
「大將軍當知嚴某。」嚴兆恭一臉肅容,厲聲道,「嚴某世居涼州,此間百姓皆吾父老,當年回紇來犯,吾父七十高齡,亦親登城樓迎戰,吾兒孫輩,豈能墜先人之志,吾誓與涼州共存亡,不容異議。」
魏王年意氣,未嘗沒有凌雲之志,此次北巡,就是想在高宣帝面前彰顯他的武略之能,但萬萬沒想到,居然會真的撞上大敵來犯。他生來富貴安逸,何曾歷經過這等生死大局,事到臨頭,再多的雄心壯志也抵不過求生之念。
只恨嚴兆恭迂腐不知變通,與他作對,當此眾人面,魏王更是惱怒:「汝安知,涼州乃大周疆域,而非你嚴氏屬地,你出此言,私慾昭然,全不顧大局,其心可誅!」
「老子捶死你!」嚴兆恭咆哮著,衝上來就要對魏王飽以老拳。
左右急忙圍上來勸架,這幾天屢屢上演這等場面,魏王第一天被嚴兆恭打了以後,到哪裡都隨帶著一大群親兵,以防不測。
兩邊的衛兵推搡在一起,魏王臉鐵青,然怒道:「嚴兆恭,你區區一個刺史,膽敢對本王如此放肆,原來是在此地稱霸已久,目無朝廷、目無尊上、公然大逆不道。待此間事了,本王定要上奏父皇,治你死罪!」
一陣飛狗跳。
秦玄策猛地一腳踢翻了桌案,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周圍一怵,驟然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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