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之人口音奇怪,姜玉坐在搖晃的車中,聽那人像是卷著舌頭說話,旁人或許察覺不出來,可在和親去北涼的路上,日日和北涼人打道,一下就聽出那口音出自胡人。
疑地挑開簾子,看清來人的臉,一個一個士兵面龐淳樸,帶著淳厚的笑容,都是漢人的長相。
那士兵道:“是太子派我們來接公主的。”
姜玉心中不安預更加強烈,問:“你們接我去哪里?”
“自然是去軍營,殿下想公主您了,想要見您,公主快一些吧,別讓殿下久等了。”
姜玉笑著道了一聲:“是嗎?”便撂下了簾子。
兩方人馬看的作,不著頭腦。
護送姜玉的蘭家三舅蘭卓,走到簾子外,敲了敲車廂,道:“公主,這些人說我們將您給他們就行了,不讓我們跟著。”
姜玉輕輕挑開車簾一角,朝外頭的人道:“不行,三舅,我總覺得他們不對勁,你去問們有沒有太子的手書。”
蘭卓聽如此說,擰眉道:“行,我幫公主去問問。”
蘭卓騎著馬到黑甲騎兵前,和對方說要殿下的手書,對方倒真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信,不過不是手書,而是一枚太子的玉玨。
蘭卓將帶玉玨回來給姜玉看,“公主,這是殿下之嗎?”
姜玉陷了沉默,自然認出那確實是太子的之。
可總覺得哪里不對。
姜曜前腳才寫信,說準備送去東邊的上郡,怎麼會突然改弦更張,又要接去前線軍營?
這不是他的事風格。
之前他將帶在軍中,是因為他們在后方戰場,戰事本不會波及到那里,可現在他在前線,戰場上局勢千變萬化,去也只會為累贅。
姜玉不想給他拖后。
挑開車簾布,探出半邊容,對黑甲士兵們道:“我不去軍營了,你們回去稟告殿下,說我讓他專心打仗便好。”
士兵掛在臉上的笑容陡然落了下去,策馬過來,問:“公主不去嗎?這可是殿下的命令。”
姜玉搖了搖頭,依舊不為所。
士兵搬出太子來勸道:“若公主不去,太子殿下因此遷怒公主怎麼辦?殿下近來心極其不好。”
卻聽干脆地扔下一句:“殿下遷怒便遷怒吧,我不會去前線。”
深的車簾再次落了下來,徹底隔絕了子的容。
那些士兵們上前來再次勸,這次蘭家三舅已經擋在他們前,“將你們的腰牌給我看看。”
士兵頭領只好從腰間拿出一塊木牌,蘭卓接過反復查看了一二,疑問:“這腰牌是你的嗎,上面刻著名字的軍,我見過一回,怎麼和你對不上?”
對方一愣:“對不上?怎麼會呢。”
蘭卓再三追問,只得到對方囫圇吞棗敷衍的幾句回答,蘭卓一下生了疑心,呵斥問:“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那頭領拽著韁繩,調轉馬頭道:“既然公主不愿走,那我們先回去向殿下復命了。”
幾十匹駿馬便揚長而去,留下一片茫茫塵埃。
蘭卓覺得蹊蹺,招來幾個人,讓他們跟上那對士兵,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回軍營。
他回到馬車邊,“公主,人已經走了。”
車廂昏暗,只有稀薄的亮過窗簾細照進來。
姜玉嗯了一聲,道:“先不急著上路,再等等,看看皇兄會不會再送信來。”
蘭卓遵命,果然到傍晚,真正護送姜玉的人馬,風塵仆仆趕到了城外。
姜玉與他們談,對方得知午后發生的事,大為失。
那姓趙的將軍道:“殿下只指派了我來護送公主,怎麼會有另一只隊伍?那些人來歷不明,恐怕有詐!”
姜玉談中,核實了他們的份,確保是太子的人無誤,這才放下心來。
至于那支隊伍背后指使者是誰,在場人所有人一時間想到了一塊——
恐怕是北戎。
姜玉看局勢急,不容耽擱,道:“走吧。”
這一支車隊,在兩百兵護送下,在臨近夜晚時分,離開了河西。
他們前往的地方并非東邊的上郡,而是西北邊一座邊陲小城,公主的母親正等著那里等著。
道路之上,數不盡流離失所的流民舉家往東遷徙。路上人滿為患,行進得極其緩慢。
越往西走人煙越,往往十幾里不見一個人。
昔日連貫東西的繁華城鎮,變了一座座荒涼空城。
姜玉經過那些荒蕪的地盤,升起了一份擔憂,不知蒼葉城現下況如何。母親是否還在?說找到了阿爹,究竟是真是假?
阮瑩安說,蒼葉城有表哥在,很是安全,不會有事。
第二日午后,他們的隊伍就到達了蒼葉城時,姜玉難以相信自己的看到的一切。
蒼葉城徹底變了一座廢墟,大片大片房屋坍塌,□□長矛折斷在廢土上。
這些無不昭示著這里剛剛結束一場戰役。
道路上有幸存的百姓們在重建家園,姜玉捉住其中一人,向他描述蘭惜的外貌,問他是否見過蘭惜
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對方搖了搖頭。
一路問下來,姜玉心越來越涼。蘭惜的容貌出塵,若是落的北戎人手里,后果不堪設想……
可姜玉的表哥蘭澈,本來也是駐守在這里的,怎麼也會突然不見了蹤跡?
阮瑩下車,得知了這個消息,一口氣險些順不上來,姜玉扶住道:“北戎人擾邊,表哥他們可能提前撤退了,你先別慌。”
看向趙將軍,見他面不妙,詢問結果。
對方道:“我問過了,北戎人早上來過,這里已經不安全了,公主,我們快走。”
姜玉分得清輕重緩急,哪怕再想見蘭昭儀,也不能強留下來讓自己陷險境,抱住幾乎腳發的阮瑩,帶回到車上。
車很快轆轆滾了起來,伴隨而來的還有阮瑩低低的泣聲。
至于蘭昭儀和蘭澈的下落,趙將軍留了五十人在蒼葉城中,令他們打聽好了再與他們匯合。
回去與來時是同一條路,姜玉心卻籠罩上了一層翳。
挑開車簾,看到許多徒步的難民,腳板底磨破出了泡,在荒涼的道路上留下一道道印
相比之下,們還能有馬車坐,已經算極其幸運。
趙將軍臉上的愁緒越來越多。
阮瑩快要臨盆,這一段路極其顛婆,他們不得不放慢行進的速度。
河西走廊之所以被稱作走廊,就是因為地形是極其狹窄的一條道,它北方毗鄰大片廣袤的北戎土地。
趙將軍擔心以如今的形勢,在路上會遇到北戎散兵,恐怕不好對付。
這一日傍晚,隊伍已經無法在天亮時趕到下一個關口,只能先在路上稍作休息。
田野兩旁的路上,不稀稀疏疏的流民隊伍也停下來歇息。
姜玉走下馬車,靠著篝火取暖,護衛們在周圍巡邏。捧著一碗熱湯飲了幾口,問趙將軍:“我們還有幾日能趕到上郡?”
趙將軍拿了一樹枝在泥地上畫了一幅地圖,指著一條窄窄的地盤,道:“我們現在是在這里,此距離蘭家,還得走三四日,得到達酒泉才能去上郡。但路上流民太多。”
姜玉知曉了,抬頭環顧了一圈,發現今日侍衛又比前幾日了幾個。
時疫蔓延得太快,猶如蝗災一般,哪怕這些士兵們平日格強壯,在路上日日與流民接,不得也染上疫病。
來時陪在邊的士兵有兩百人,其中五十人留在了蒼葉城,剩下的人,短短幾日,便死得死病得病。
染了病的士兵,趙將軍也不能讓他們跟著,只能忍痛將他們驅離。
如今的士兵數目,很快也只剩下了一百左右。
風吹起姜玉臉上的面紗,捂住口鼻,嚨發,低低咳嗽了一聲。
這一聲猶如石子扔進湖泊,迅速引起了周圍人的警覺。
“小姐,您沒事吧?”
他們為了掩人耳目,在外只稱為小姐。
姜玉自己在聽到這聲咳嗽后,臉發白道:“我無事,是被沙子嗆了。”
盤踞在嚨中的那份意已經消失不見,可姜玉仍覺后怕。
雙手住面紗,站起道:“你們也要小心一點,我先上馬車了。”
踩著臺階上去,就看到阮瑩睡的面龐。
“咳咳。”姜玉在側坐下,觀察著的側,咳了一聲,害怕驚阮瑩,趕側過臉去。
窗外火把亮過落在面頰上,姜玉攥手絹,眼中水波慌。
可能也染上了疫病。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到下一個關隘,就派士兵去鎮上找一匹馬車,將自己和阮瑩分開,萬一真染上時疫,不能連累阮瑩和腹中的孩兒。
姜玉抱著毯,頭靠在冰冷的車廂上,在角落里一團。
夜涼如水,睡得迷迷糊糊,腦海里一弦繃著。
子夜時分,忽然一陣天崩地裂搖晃,姜玉驚醒,窗外飄進來呼聲:“北戎人來了——”
“北戎人來了——”
地面在晃,猶如來自大地深。
尖聲響起,刺耳的鐵蹄聲震著人的耳。
車門被打開,一張男人的面龐進來,姜玉嚇了一跳,下意識握住藏在袖中的短刀。
“公主,是我!”說話的是蘭家的兒郎,“快走,北戎人來了!”
姜玉還沒反應過來,們腳下的馬車已經了起來,車夫經調轉馬頭,朝相反相方向馳走去。
一道道火把在田野上亮起,夾雜著一片驚嚎聲,百姓如鳥四奔逃難。
姜玉坐在車廂里,隨馬車顛簸東倒西歪,子骨幾乎快要散架。
簾幕被吹起,窗外有北戎騎兵追上來,手持的彎刀,遇到大昭百姓便殺,鮮四濺。
隨之響起的是兵戈兵與人皮相接,發出紙撕裂一般的“噗嗤”聲。
窗外出現了一道疾影。
一北戎騎兵經過,看到馬車的二人,目中一下出亮,竟然不顧馬車還在疾馳,出一只手來拽車中人。
阮瑩驚,姜玉連連后退,將手中握住的匕首用力往那人手臂上刺去。
滾燙地鮮濺上了姜玉的臉,驚懼地看著那北戎人手臂被刺傷后,速度一下降了下來,被馬車卷了出去,哄的一聲摔在了草地上。
接著,們的馬車也失了重心,往一邊重重倒去,慣將車二人摔倒車壁上。
車夫趕勒馬停下,姜玉從馬車爬出,探出腦袋往外看,竟是車被路上的磐石給絆歪了。
車夫用力掰扯一下車,發現無法歸位,道:“公主,不行了,馬車已經無法往前走了!您二人快下來!”
姜玉連隨的行囊包裹都沒有帶,拽著阮瑩就下馬車,往遠方奔去。
車夫跟上來道:“公主,往前跑,再走百十里路就能到酒泉郡蘭家了!”
百十里。
姜玉心中翻江倒海,還沒邁出下一步,被邊阮瑩一拽,一同跌倒在地。
阮瑩腳踝卡在泥中,送開的手腕道:“你別管我,先走吧。”
姜玉拖著起來,二人相互攙扶繼續往前狂奔。
道路上是各路逃命的百姓,后的北戎大軍如洪水猛涌來。
姜玉狼狽跑上山坡,狼奔不堪,回首看到遠方一片火,雙目被這一幕刺得緋紅,咬牙關,扭過頭不管不顧隨人流往前奔。
可阮瑩懷有孕,跑不了太快,沒幾步,徹底倒在了土地中。
二人很快就被逃難的人群甩在后面。
姜玉去抱的子,忍著膝蓋的劇痛道:“表嫂,你快起來。”
來不及了。
聽到后一陣馬蹄嘶鳴聲,姜玉猛地回頭,瞳孔一下起,眸中倒映著一雙高高撅的北戎鐵蹄,往二人上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