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霜死,妖尊逃遁,但蘇玠之死謎團仍未解開。
澄心道尊霍善修道多年,為何會將一介妖奉為神尊,篤信不疑?澄心觀以老五做臘祭牢,一次只需兩只,為何這些年來有那麼多老五失蹤?
最重要的是:妖尊所謀者,究竟為何?是仙,是法力的進益,還是更大的圖謀?
陳葛將他所知悉數坦承,補充道:“陳葛雖法力低微,但天有差遣,陳葛必肝腦涂地,死而后已。”
嚴衍道:“妖尊與汴陵淵源太深,不會走遠。我如今只有一個顧慮……”
陳葛了然:“天是疑心吳王府。”
“吳王份特殊,民亦頗高,我亦不得不忌憚。若手中握有實證,自可一擊命中,但若無憑無據,只怕打草驚蛇,反而讓那妖尊有了防備。”
“天所慮不錯。”
嚴衍道:“近來吳王府作不。元節還未出,便要大興土木,在城西修建別院。這差往常定是要給尋家的,這回卻給了梁家。陳掌柜浸商界多年,可能猜出其中原由?”
陳葛搖搖頭:“吳王府掌握著汴陵風向,商戶們寧可自己錢也想做吳王府的生意。梁家這些年一直屈居長孫家和尋家之下,前陣子得了一批珍稀藥材,是把吳王府的藥材生意給搶了下來。這回又接了王府別院,我瞧吳王是要拉拔梁家一把。”
他看看嚴衍:“長孫家和梁家可是世。當年若非梁家夫人帶長孫春花進王府,也攀不上王妃。天大人想查梁家的事,怎不去問長孫春花?”
“咳咳……”聞桑拼命咳嗽起來。
陳葛一拍腦袋:“忘了,長孫春花不是把您趕出來了麼。”
“……”聞桑已經不想說話了。
“誒,我想起來了。長孫家和梁家五年前好像因為什麼事鬧掰了,從那以后,兩家生意上來往得就很了。”
“你可知道是因為什麼事?”
“兩家搶一個營造行里的大師傅,梁家搶贏了。”陳葛撇撇,“長孫春花那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干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也不稀奇。”
他頓了頓,“天大人,過兩日是梁家老太爺七十大壽。梁家放出話來,要在壽宴上義拍一件珍藏多年的寶貝,所得全部用于給吳王修建別院。我估計,梁家手上資金還是有點張。”
嚴衍眸中一亮:“陳掌柜也收到了壽宴的請帖?”
陳葛拍拍口:“那是當然。”
春花領著小章進梁府,迎面就遇上了梁昭。
梁昭是梁遠昌的第四孫,不論從才干、相貌、年紀都不出挑,但確實是梁家大房唯一的嫡孫,梁家大夫人唯一的親兒子。
梁夫人對梁昭寄予厚,希他在各房嫡子庶子中穎而出,得梁老太爺青眼。然而梁昭從小就渾渾噩噩,除了吃喝玩樂,逗貓惹狗,別的不會。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就用“別人家的孩子”長孫春花來鞭策梁昭,久而久之,梁昭便和春花結下了私仇,一見就沒有好臉。梁昭年之后,娶了五六個妾室,生了一堆孩子,其余依然是一無是。.七
春花對梁昭倒沒有什麼見,除了又蠢又好以外,梁昭還算是梁家上下比較真誠的一個人。當然,也許是時得了梁夫人不照顧,看梁昭,總還帶有一點善意。
果然,梁昭和打了個照面,先是震驚,爾后仿佛看見鬼一般面嫌惡,遠遠地避走了。
小章義憤填膺,要沖上去開罵,被春花攔住:
“不要節外生枝。咱們今日只有一件大事要做,你還記得是什麼?”
小章點點頭:“一定要買下那幅‘來燕樓’。”
梁家壽宴設在花廳,里外三層,與宴者都是汴陵有頭有臉的人。當然,席間又只有長孫春花一個子。
梁遠昌見進來,有些意外,但還是攜幾個兒子親自過來迎接。
“春花老板大駕臨,老朽真是面上有啊。”他呵呵笑著,“不知春花老板是為賀壽而來,還是為了‘義拍’而來?”
春花也不掩飾,笑著行了一禮:“自然是為了那幅‘來燕樓’而來。”
梁遠昌面一變:“你如何知道今日義拍的是‘來燕樓’?”
春花道:“我自有我的消息來源。梁家祖父,您心里明白,這‘來燕樓’只有在行家眼里才值錢,汴陵城中沒人出得到我的價格,咱們何不省了這義拍的流程?您直接把圖賣給我得了。”
梁遠昌盯著,神晦暗難定。
這小丫頭片子是他看著長大的,吃過的米還沒他吃過的鹽多,卻總有底氣拉大旗做虎皮。
春花再道:“梁家祖父,咱們兩家五年前的芥,和‘來燕樓’淵源太深。如今你把‘來燕樓’賣給我,也算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了。”
梁遠昌沉不語,梁家長子梁興從旁提醒:“父親,咱們廣發了義拍的帖子,不能失信于人啊。”
梁遠昌于是點點頭:“春花老板,還是先請座吧,稍后義拍開始,你若出得高價,老朽自然將‘來燕樓’拱手奉上。”
春花冷笑了聲,不再糾纏,讓小章送上了壽禮,便席就坐。
梁興著春花背影,低聲對梁遠昌道:“父親真要把‘來燕樓’賣給?”
梁遠昌嘆了一聲:“這幾年,在汴陵呼風喚雨,多麼得意!我也曾擔心心中嫉恨,暗地里給梁家使絆子。不過顧念著我和祖父那點微薄,還有你媳婦對的一點恩,畢竟沒對梁家過手,反而是能避則避。這‘來燕樓’,當年就該是的,如今肯明正大地買,那就給罷。”
梁興臉上現出不忿:“父親是年紀大了,對一個黃丫頭如此退讓。有什麼了不起,吳王府不是連藥材生意都給了咱們麼?”
梁遠昌瞪他一眼:“吳王府的生意,是容易做的麼?我是年紀大了,可我不糊涂!當年那事,咱們做的確實不地道。拳怕壯,但凡你房里能生出一個有本事的,我還需要忌憚長孫春花麼?”
梁興訕訕不語。
另一邊,春花了上席第一桌,環視一周,居然都是人。尋仁瑞還在病中,派了錢莊兩名大掌柜代為拜壽,旁邊是秦家香藥局的秦炳坤,還有兩個空位。
春花剛坐下,便聽一個悉的聲音高調地了聲:“嚴先生,這里有位置!”
“……”回頭一看,竟是陳葛和嚴衍。
嚴衍也沒料到會在此上。聽陳葛說,往常梁家的筵席,長孫春花是從不出現的。
兩人眼神對了一對,嚴衍幾乎是立即從神中讀出了要說的話:
嚴先生這麼快就另謀高就了啊?
出乎意料的是,并沒有說出口,只是淡淡點頭,表示認識,便轉過臉與席上其他人說話了。
“……”
陳葛湊近了驚奇道:“天大人,……居然沒搭理你。你們不是很嘛?”
嚴衍磨了磨牙,發現自己在腦中默誦斷妄司典籍里的獵狐七,水浸、火烤、冰封……還有什麼?
倒是小章恭恭敬敬向他行了個禮:“嚴先生。”
嚴衍點點頭,隨口問道:“錢莊諸事都好麼?”
“還算平安。只是苦了東家,我看賬比先生慢太多,有些還是要東家自己拿回去連夜核對。”
嚴衍皺眉,果見春花眼瞼下又冒出了久違的淡淡影。
宦之家往往蔑視商人,以為從商者都是詐欺瞞之徒,京中的達貴人們尤甚,嚴衍從前也算是其中一員。但在長孫春花這里,他只看到一個勤懇辛勞的商人,靠自己力行的查訪、禮賢下士的招攬和聰慧果斷的新意,在強手如林的汴陵商界謀得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世人罵不守閨訓,更疑行事不正,皆因是子罷了,實在不公。
坐對面的秦炳坤見他二人落座,大聲道:“陳掌柜,尋家和長孫家也就罷了,你一個開飯莊的,也要搶‘來燕樓’?”
陳葛懵了一懵:“‘來燕樓’是什麼?”
秦炳坤:“……”看他好像真的不知,便悻悻住了。
春花失笑:“看來這一桌子人,只有陳掌柜一個人是真心來賀壽的。”
嚴衍也從未聽過“來燕樓”,思忖了片刻,正打算不恥下問,卻見春花招呼了小章近前,狀似閑聊道:
“小章,你總該聽過‘來燕樓’吧?”
小章看了一眼嚴衍,溫馴地答:“小的似有耳聞,但中故事并不清楚。還請東家賜教。”
春花便好整以暇道:“五年前,汴陵營造行里有一位天縱英才的營造師,名喚祝般,這‘來燕樓’,就是祝般師傅設計的最后一座樓宇。祝般師傅在‘來燕樓’上傾注了畢生心,為了興建‘來燕樓’,還借貸無數,可在建那日,來燕樓竟斷了一彎梁,塌了。祝般師傅也因此聲名盡毀,傾家產。”
嚴衍聽得認真,忍不住問:“既然已經塌了,今日義拍的又是什麼呢?”
春花卻仿佛沒聽到,不做聲。
小章驟然醒悟,連忙依葫蘆畫瓢地重問了一次。
春花這才道:“來燕樓塌以后,祝般師傅心有不甘,大病而亡。死后,他生前所繪的來燕樓設計圖稿不知怎地到了梁家手里。今日義拍的,就是‘來燕樓’的圖稿。誰拿到圖稿,就能依圖重建一座來燕樓。”
小章已經是個的傳聲筒了,乖覺地提問:“來燕樓都塌了,設計圖稿還有什麼價值?”
“來燕樓建之日,斗拱織彩,橫梁云紋,雕鏤連檐,藻繡朱綠,果然招來遠近十里的燕子,繞樓喜鳴不止。其后雖然樓塌燕散,但那吉祥盛景,汴陵人都親眼所見。”頓了一頓,“燕子又稱‘元鳥’,即塵世的第一只鳥。修道之人以為元鳥為通世間與仙途之鳥,能招來燕子,就能招來仙人。”
“……你們汴陵人除了關心賺錢,還關心修仙?”嚴衍納罕。
春花甚是耐心,等小章問了,才慢悠悠答道:“一般汴陵人自然是不關心修仙,但……吳王府那位篤信仙……”頗有深意地收住了話頭,掃視席間眾人,朗聲道:“小章啊,今兒個咱們是沖著什麼來的?”
小章會意,大聲道:“咱們就是沖著‘來燕樓’來的。誰要是阻攔,就是和咱們長孫家作對!”
陳葛著這些造作的人,目瞪口呆。這真是兩口子認親,多此一舉啊。
嚴衍蹙眉,陷了深思。當年祝般興建來燕樓,便是為了討好吳王,雖然功虧一簣,但有規可循。如今誰能重建來燕樓,便能討得吳王的喜歡,從今往后在營造行里自然是無往而不利。
他了,正要追問,有一小婢從旁靠近:
“春花老板,我們大夫人請您單獨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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