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九霄。
天池之巔,就屹立在九重天上。
九重天上除了凌霄寶殿以及玉帝和他夫人的居所,鮮有仙人踏足的痕跡。
就連那素來有仙界第一觀景臺之稱的天池之巔也極會有仙人閑著沒事地路過。
海有汐,這天池也有漲退的說法。
它分流多界,是整個仙界的一大觀景點之一。
就是它池子里的水……它有那麼點脾氣,還有那麼點不太好對付。
天池之水對于萬有滋潤之效,如神行草這類全天下最尊貴的草類,哪都存活不了,只有天池之畔是它們唯一生存之地。
當然,回淵這株長在瑤池旁邊的神行草……的確是有點奇葩有點另類。
可除了這些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斷的花草植,它對三界任何人而言,都如同一把鋼鋸,沾之如同鋸骨,令人痛不生。
所以,對待犯了罪大惡極錯誤的神仙,玉帝通常都會把人打發到天池之巔的鎖仙臺上。
或是讓雷公電母小施懲戒,或是用天池之水洗髓打凡界,其他大大小小的懲罰方式暫且不提。
就說神魔大戰的硝煙燃燒了千年,這天池之巔早已如同虛設,上陣殺敵的人手都不夠,就算犯了錯也只會往戰場上送,當前鋒當敢死隊都行,反正不能浪費人頭。
是以,近乎荒廢的天池之巔再次被開啟居然是因為神魔大戰中居功至偉的龍神尋川,這讓整個三界都為之震驚。
玉帝被自己手下卿從妻床上拎到凌霄寶殿議事時,整個仙都有些不大好。
許是仙抱恙得太過含蓄晦,平日里極有眼的幾位卿通通犯了眼疾一般,視而不見。
赤腳大仙氣得忍不住跺腳:“弦一神君當年封印尋川龍君時我便覺得不妥,此次行事更是狂妄,他雖是神族唯一的后裔,但豈可越過陛下的職權囚困龍君于天池之巔,鎖仙臺上,還、還用私刑……”
話落,他更是恰到好地看了眼玉帝。那言又止的眼神,只差把一句“陛下你好慫”給搬到臺面上來了。
玉帝有些心塞地移開目,看向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恭敬地朝向玉帝拱了拱手:“臣也是這般想的,神魔大戰時尋川龍君居功至偉,沒有封賞已是讓人詬病。只因弦一神君一句預言,便私自封印龍君,弦一神君至陛下于何地?臣有些小心眼,想是不是弦一神君怕龍君日后會取代他的威,他不能再為所為了才對龍君這番不講道理?”
玉帝有些鬧心。
元始天尊就差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無能了。
風伯年邁,已有些老眼昏花,就連聽力都不那麼好了。
等場安靜了片刻,才開口道:“陛下,臣以為有再大的事,都因由陛下開口下令。給面子是一回事,不能讓人騎到頭上是一回事。陛下你自從娶了夫人以后啊,實在是變了太多。”
風伯擼著胡須,瞇眼看向坐在上首的玉帝。毫沒有接收到來自于同伴善意提醒的眼神,以及就快咳得整個天界都要地山搖的咳嗽,繼續數落玉帝令智昏的樁樁件件“惡行”。
玉帝臉都綠了。
他雖為玉帝,可上面前有一個弦一神君著他,后面又來一個尋川龍君他也要給些薄面。說起來,這兩尊神掐起來,他其實是喜聞樂見的。
最好兩敗俱傷,他就能把帝位坐得穩穩當當,再也沒人能對他指手畫腳。
只是這些心里話,他不能說。
風伯還在歪樓,門外負責放風的天兵忽然,一個跪拜大禮直接趴在了地上。
玉帝扶額嘆氣,面上卻依舊一本正經:“何事這般慌張?”
新來的天兵手忙腳地爬起來,邊扶正沉甸甸的頭盔邊迅速回道:“回陛下,瑤池仙子搶了鎮妖劍,一路去往天池之巔了。”
“不就是搖歡搶了鎮妖劍去天池……等等!”玉帝本還有些混的腦子忽然清醒了,怒急,擲手拍向鑲著各類圓潤珠子的座椅扶手。
一聲巨響。
殿站立的幾位大臣非常默契地一致別開目,不忍去看玉帝此時紅白錯的面龐。
鑲那麼多俗氣的珠子,拍起來手得多疼啊。
風伯嘖嘖嘖了幾聲,當初勸諫的時候不聽,現在知道錯了吧?
玉帝收回拍痛的手,平息了半天,才勉強藏住語氣里的那抖,咬牙切齒地問:“瑤池仙子是孤一人嗎?”
天兵半天沒想起來來人是否有待這句,遲疑了下道:“陛下你等我會?我去問問……”
玉帝忍下想再拍座椅扶手的沖,怒而拂袖直接把這天兵掀出殿,邁步踏下他的座椅,直往現場趕去。
后幾位大臣面面相覷,極有默契地抬步跟上。
等玉帝趕到時,囚困尋川龍君的鎖仙臺已經分崩離析碎了豆腐渣,唯有困縛龍君的縛神鎖鏈,因是弦一神君煉過的,刀劍不斷。
即使是素來有仙之稱的鎮妖劍也只是在它的上砍出了幾道劍印,并未有任何實際的損害。
玉帝舒了口氣。
人還沒跑就行,不然弦一神君問他要人他上哪去抓個龍君給他。
搖歡正帶走尋川,鎖鏈砍不斷燒不毀只能日后再想辦法。毀了整座鎖仙臺,此時站在一堆豆腐渣工程前,和玉帝隔著一條天池遙遙對,委實有那麼些說不清楚。
本想向玉帝向弦一求個公道,哪怕拆了九重天也在所不惜。
可這個想法,在看見尋川的剎那,瞬間就變了。
天池的水灼傷著他的經脈,洗滌著他的龍骨,沖刷著他全的傷口。
完好時浸泡天池之水尚不能忍,何況他此時渾的傷口都浸泡在天池之水里,那已經沒有一完好地方的,早已千瘡百孔。
斷裂的龍角,黯淡的龍鱗,那痛苦的龍之聲,即使在遙遠的昆侖山巔都能約可聞。
尋川最擅忍,魔劍切斷他的龍骨,攪他的龍脈時他都能一聲不吭,能讓他這般嘯聲不止,顯然已痛到了極致,無法再忍。
和一直印在心底如同圣地一般的昆侖山山頂滿目銀白的雪一樣,尋川的龍染紅了大片天池,那腥之氣濃郁得就如冥府的忘川,只差有怨靈啼哭爭鬧。
做好的那些心理準備,在他面前,瞬間潰不軍。
那無法抑制自己噴薄而出的怒意,幾乎要燒毀整個仙界。
不要公道了,要來公道又能如何?豈能彌補他在這天池之巔所的所有傷害,所承的痛苦?
“你再忍著些。”托住尋川的胳膊,全倚靠著他的重量已有些不堪負重。只是這些,并未在面上表分毫。
遠遠地了眼九重天上那漸漸靠近的點,咬牙道:“我先帶你去昆侖山養傷,日后再來討算這筆賬。”
尋川的氣息虛弱得幾近氣若游,染著鮮的手指卻輕輕地握了一下的手心。
這樣的回應就如給了一顆定心丸一般,讓慌不已的那顆心頓時便安定了。
“搖歡。”玉帝見要走,開口喚住:“龍君虛弱,你們走不了的。”
搖歡冷眼看向他:“今日誰阻我,我便殺誰。”
玉帝嘆氣:“仙子你戾氣太重,這種念頭若不收斂他日會墜魔道,到時……”
“我只問你。”搖歡打斷他,一字一句問道:“尋川何錯之有,需用這種極刑?”
昔日的瑤池仙子,一顰一笑皆是風景。
似每日都沒有憂愁,就是遠出神的模樣都如墨畫,何時有人見過冷下眉目,滿臉沉郁的模樣?
那渾戾氣犀利了的五,竟比幾百年前……更出塵了。
玉帝一怔,沒能回答得上來。
算起來,尋川龍君的確沒犯需極刑的大錯。
只是……這事不是他辦的,為何他要背鍋?
“他沒有錯。”搖歡手中鎮妖劍直指天池,挑起的水花徑直撲向對岸集結起的天兵天將,驚得以玉帝為首的眾人紛紛驚恐地后退了好幾步。
“他為擊退魔軍以犯險,他駐守昆侖毫不退讓一寸兵線,他出生死把命都快搭在拯救蒼生上,何來的禍及蒼生?說這屁話的人,良心是被狗吃了嗎?”怒而把劍橫向已翩然趕至的弦一,手中法陣金閃閃,幾飛出。
弦一一白袍立于天池之畔,毫不懼洶涌而來的天池之水,他目沉靜地著怒不可遏的搖歡,淡聲道:“吾衛正道,衛黎明百姓,衛三界平安秩序井然,你休出言放肆。”
“你有何目的你心知肚明。”搖歡冷笑一聲,手中法陣徑直擲向天池。
法陣掀起的巨浪化幾人高的一尾水龍,徑直往對岸撲去。
這出其不意的一招顯然讓對面看熱鬧的眾仙都慌了神,這一打岔,等那條水龍被弦一神君制下去后,只剩一塊浮雕的鎖仙臺上早已不見了尋川和搖歡的影。
搖歡還不足以抵抗弦一,何況現在還要護著重傷的尋川,無力一戰。
當下化一抹,飛速趕往昆侖山脈。
昆侖山群山眾多,若了山,一時半會不會有比更悉地形的人能找到。
只可惜,這如意算盤還沒打響,就在昆侖山頂被追來的弦一攔住了去路。
不……或者說,在天池之畔看到的弦一并不是他的真,這個守在昆侖山山頂的弦一才是等候已久的弦一。
他立于山巔,昆侖山上的寒風吹得他白袍飛舞,那俊容之姿的確宛如神邸出塵。
只那眉間一抹妖異的猩紅,在他那張臉上格外突兀。就像是惡狼出的獠牙,泛著森冷的寒,殺氣凜冽。
全重量全部倚在搖歡上的尋川此時如同蘇醒了一般,松開,面容冷峻地直直向山巔白雪皚皚里,他昔日曾一起并肩作戰的摯友。
這樣的眼神讓弦一瞬間明白過來,他勾淺笑,似有些無奈:“我還以為真的設計到你了,原來你是將計就計了。”
尋川側目看了眼搖歡,溫熱的手指勾纏上冰涼的手指,輕輕地一握:“我想了很久都想不你為何要對付我,直到現在……”
搖歡到他指尖傳來的溫度,以及那虛弱的靈力,知他的況并不樂觀。當下,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神,凝神屏息。
尋川的目落在他眉間,嘆息道:“你何時,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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