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寶兒極懂事,樊長玉同他說做一場戲騙隨家那老管家招供,他當即就點頭表示愿意配合。
地牢森晦暗,樊長玉沒讓長寧也跟著去,吩咐謝七帶著在府上玩一會兒。
為了能震懾那老管家,謝征命人給寶兒換了一帶著跡的破爛,臉上也用易容涂料抹得蒼白灰敗,甚至還畫出了幾道能以假真的傷痕。
他帶著寶兒再次出現在地牢時,老管家的緒果然異常激,兩手用力握著牢門,滿是皺紋的臉上出極度痛苦的神:“小公子……你們把小公子怎麼樣了?”
俞寶兒帶著一“傷”站在大牢外,眼神空又茫然,像是了不待的樣子。
謝征負手立于他后,壁龕上的燈火照過來,他投下的影子將俞寶兒完全籠罩住,地牢線暗沉,他襟上暗金的繡紋在燭里閃著微芒,致的眉眼異常冷漠:“剮你孫子的,你不在乎,不知刮眼前這孩子的,你是不是還那般嚴實。”
俞寶兒聽到這話,立馬配合地抖了起來,一雙漆黑又空的大眼里有了恐懼的緒。
那老管家哭得順著牢門上的柱子跪了下去,哽咽到聲:“別小公子,別他,你們想問什麼,小老兒都招……”
立于一旁的樊長玉和謝征對視一眼后,問那老管家:“十七年前,常山將軍麾下懷化郎將魏祁林攜虎符前去崇州調兵,崇州為何沒出兵?”
原本還痛哭不止的老管家在聽到這話后,哭聲忽而一頓,抬起那雙蒼老的眼打量樊長玉。
樊長玉眉眼當即一厲:“回話!”
謝十一也適時甩了一鞭出去:“大膽,誰給你的膽子直視將軍?”
那一鞭子是收著力道的,能讓老管家吃疼卻又不會重傷了他,鞭子落到背上,當即刀割火燎一樣疼,老管家形止不住地抖,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上近乎本能地念叨道:“我不知道……什麼虎符什麼調兵,小老兒怎會知道……”
樊長玉眉頭狠狠一皺,正要說話,卻聽謝征道:“十一。”
謝十一拎著俞寶兒便起,去了牢房外邊的刑室,從老管家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幾條被關在瀝著暗紅發黑跡鐵籠里的狼狗,俞寶兒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后,一塊淋淋的被扔進了鐵籠子里,幾條狼狗立馬沖上前去瘋搶。
老管家是淚漣漣地看著,便止不住地干嘔,他聲嘶力竭道:“別割了!別割了!我招,我全招!”
謝征冷冷看著螻蟻一般匍匐在地一邊哭一邊干嘔的老者,慢條斯理道:“老東西,本侯能問你這些,你就該知道本侯已查到了不東西,本侯問的,可不一定是本侯還沒查到的,你若膽敢欺瞞本侯一句,不僅隨家余孽,你那孫子,本侯也一并活剮了喂狗!”
老管家面蠟白如紙,邊哭邊磕頭道:“小老兒不敢了,小老兒不敢了。”
謝征這才緩緩問:“那你說說,十七年前,崇州為何沒出兵?”
老管家抖著干裂沒多的道:“懷化郎將魏祁林的確帶著虎符和魏嚴的親筆信來過崇州,但是王爺說那虎符是假的,王爺當著崇州眾將士的面合過兩塊虎符,不能歸攏到一塊,王爺懷疑魏嚴居心不軌,要綁了魏祁林問罪魏嚴。”
樊長玉和謝征神是一變。
這麼看來,當年的確是魏嚴心懷叵測,竟然連虎符都敢偽造。
只是謝征很快便道:“你撒謊,魏嚴命魏祁林拿與孟叔遠的常州虎符都是真的,崇州虎符何故是假的?”
他冷冷吩咐:“十一。”
刑房那邊很快又傳來利刃割聲,俞寶兒尖著喚“娘親”,又一塊淋淋的被扔進了鐵籠子里供狼狗搶食。
作為俞淺淺替的那對母子似乎也被帶過來觀刑了,那對母子也在歇斯底里尖,一時間人和孩尖銳的哭聲都響徹在整個地牢里,刺得人耳發疼。
老管家急得在地上連連磕頭,很快便見了,他凄厲道:“別割別割!小老兒說的都是實話,小老兒只是王府一介管家,不知道那般多啊。那魏祁林被生擒后,沒過多久便尋了個機會跑了,隨即便是錦州戰敗的消息傳來,跟著朝廷降罪與孟老將軍,將錦州之敗都怪在了運糧之失上……”
老管家痛哭道:“王爺這才知魏祁林拿著虎符前來調兵,是真為了解錦州燃眉之急,可王爺事先并不確定孟老將軍真去了羅城啊,雖有魏嚴的親筆信,可連道圣旨也沒有,調兵的虎符又是假的,王爺哪敢妄?
錦州失守后,王爺也自責不已,趕率軍前去在錦州以下的城池設防,這才擋住了北厥大軍勢如破竹的勢頭。王爺是想等戰事稍穩后向京城請罪的,可不久之后,便傳來了東宮大火,太子和太子妃被燒死,王妃和大公子遇難,大公子還被燒毀了大半張臉……”
老管家說到此,愈發痛心,幾乎是字字泣道:“太子死了,十六皇子也死了,東宮又突然起了大火,王爺如何還不明白,王妃和大公子這是在皇子爭位中被殃及了啊!
若是真如魏嚴信中所言,先帝想保錦州,又想救十六皇子,才出此下策,讓孟老去羅城,讓王爺去運糧,為何要拿一枚假的虎符前來調兵?還是那枚虎符被有心之人換了,才讓王爺不敢發兵,造了錦州的慘案?”
樊長玉越聽越覺著手腳發涼,腦中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問:“朝廷蓋棺論定將錦州戰敗的所有過失推與孟將軍時,長信王就沒想過將此事捅出去?”
老管家淚眼渾濁道:“王爺那時還沒因抵北厥繼續南下有功被封王,雖拜了將,但拿什麼去跟設計這些一切的人斗?若是魏祁林還在王爺手上,或許還有個人證,可以讓魏祁林指認魏嚴。但京城那邊直接否認了曾派人前來崇州調兵的事,就連孟老將軍去羅城,也被說了是孟老將軍好大喜功才去攻打羅城的,什麼證據也沒有,王爺如何將真相大白于天下啊?”
所以……
崇州虎符是魏嚴換了的?
他曾私通過后妃,又設計害死承德太子和十六皇子,就為了獨攬大權?
魏嚴要追殺自己爹娘,是因為自己爹娘就是那個可以指控他一切罪行的證人?
盡管早就猜測過各種真相,真正剖開的那一刻,樊長玉還是覺得腦子悶疼,一冰冷的窒悶席卷了,讓想大一聲發泄出來都覺無力。
樊長玉不自覺后退一步,謝征握住了的手腕,源源不斷的熱意從他掌心向冰涼的腕口傳來,勉強讓樊長玉鎮定了些。
壁龕上的油燈里的燈油似快燃盡了,燈芯的亮斑變豆子大的一點,讓整個地牢愈發暗沉了下來。
昏黃的燈切出謝征英的側臉廓,他一只手握著樊長玉的手腕,長睫半垂,面上瞧不出一一毫的緒起伏,平靜得人心頭莫名地發慌:“依你所言,長信王在崇州蟄伏多年終于造反,就是為了推到魏嚴?”
老管家點頭:“王爺半所愿,的確只為如此。”
謝征繼續問:“當初那些說錦州慘案同魏嚴有關的流言,也是長信王放出去的?”
老管家哽聲再應了一聲“是”,隨即繼續求饒道:“侯爺,您問小老兒的,小老兒都如實代了,放過公子那唯一一點脈吧……”
謝征緩緩抬起眼,眸涼薄:“你說的這些,我姑且當做是真的,但云麾將軍先前同你說的那些,也半點不作假,在你們隨家韜養晦了十七載的那位大公子,并非隨拓的長子,而是被金蟬殼的皇長孫。”
老管家怔住,一張滿是滄桑的臉上除了茫然與驚愣,再無旁的緒。
謝征不急不緩道:“隨家若真像你說的這般忠義無辜,當日參加東宮宮宴的達顯貴何其多,太子妃為何要選隨家做皇長孫的庇護之地?皇長孫能眼都不眨地殺長信王妃和隨元青,似乎也半點沒念著隨家的好?”
他視線不溫不火地落在老管家上,沒有一殺意,卻讓老管家渾抖若篩糠,涕泗橫流道:“您說的這些,小老兒真不知道了……”
謝征收回了目,淡淡道:“且再好生想想,當年的事,忘了什麼,畢竟你誓死效忠的那位大公子,借著隨家這塊跳板給魏嚴做完局后,即將靠著李家去爭那把龍椅了。魏嚴倒了,自是皆大歡喜,可隋拓一家都被他算計死了,你自詡對隨家忠心,就不想報仇?”
老管家已完全被這些消息弄懵了,他先前當真以為樊長玉說的那些事,是聯合趙詢來騙他的。
此刻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招了,再聽謝征這番話,蒼老的面上除了凄楚和萬念俱灰的茫然,竟再無其他緒。
謝征沒放過老人面上毫的緒變化,見他似乎真不知道了,才握著樊長玉的手腕緩步從地牢離去,老管家似乎此時才緩過神來,跪坐在牢房里,嗚嗚痛哭。
樊長玉面上亦格外沉重。
牢房外就是刑室,俞寶兒和謝十一站在左右兩邊牢房的視線死角,桌子上的托盤里還擺著幾塊剛宰割下來淋淋的碎豬。
先前丟進對面關狼狗的籠子里的塊,便是從托盤里切下來的。
俞寶兒只是配合凄厲慘,隔壁牢房關押的就是那對母子,們跟老管家一樣,從牢房里的視角只能看到那個關狼狗的籠子,聽見俞寶兒的慘聲,看到狼狗啃食那些淋淋的塊,以為真是俞寶兒被活剮了,這才嚇得驚出聲。
俞寶兒看到樊長玉了,本想迎上去,見面極不好,又立在了原地,只喚了聲:“長玉姑姑。”
樊長玉勉強點了點頭,說:“辛苦寶兒了,你先出去找長寧玩吧。”
俞寶兒不放心地看了樊長玉一眼,又看了看旁的謝征,最終跟著謝十一離開了地牢。
過了這麼久,樊長玉還是覺得心口悶得慌,刑房置有茶幾和太師椅,樊長玉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灌下后,緒稍微穩定了些,抬手要倒第二杯的時候,謝征按住了提茶壺的手。
“長玉。”他嗓音很沉,按在手背的大掌完完全全覆住了的,似要給什麼支撐:“難就哭出來。”
從聽到自己父親沒能搬去救兵的真相后到現在,樊長玉一直都還算鎮靜,只有臉瞧著蒼白了幾分。
抬起頭看著謝征,倔強的眼里泛著幾紅意,但依舊沒哭,只對他道:“我外祖父,我爹,都是冤枉的。”
從前沒有證據,不能這般篤定又認真地同他說出這句話,現在可以了。
聲線繃得很,謝征卻聽得心口莫名地刺疼了一下。
他用力把按進了懷中,“對不起。”
對不起,明明你背負的不比我,當初卻沒能等到真正的真相水落石出,就讓你獨自承了那麼多。
樊長玉用力退眼中的意,垂在側的手握了拳:“我會替我外祖父、我爹洗刷這十七年的冤屈。”
從知道自己世時起,就沒有一刻不在想著這些,只是那時候沒有任何證據。
在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不管多難,都要一直沿著這條道走。
現在有了鐵證,佐證了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離那個目標也一下子進了一大步,才被各種沖擊得難。
憑什麼?
他魏嚴為了一己私,就給外祖父蓋上了十七載的污名!
若是不能替外祖父洗刷冤屈,那麼外祖父還會為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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