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意，咱們是一家人，自然是全心為了你著想。你莫要多心，爹爹也隻是給你提個醒，免得你沒有防備。若是被人鳩占鵲巢，那便措手不及了。所以，有些事，你還是得留心些。若是有什麽跡象，咱們也好想辦法應對。你說是也不是？”徐祚沉聲道。

徐晚意麵沉如水，輕輕歎了口氣道：“爹爹，哥哥。這個家，我是不打算再回來了。晚意告辭了。爹爹哥哥自己保重。”

徐祚愕然道：“這是做什麽？”

徐晚意道：“晚意隻是沒想到，時至今日，你們還是這幅老樣子。當年你們是怎麽對待我夫君的，我夫君可曾對你們有半句怨言？你們當初便拿他當外人，我以為到了今日，你們當和延齡同心全意，凝聚在一，不會再有什麽其他的心思。可是，我現在才發現，你們還是老樣子。本就沒有什麽改變。這太讓我失了。”

徐延德忙道：“妹妹，莫要誤會。我和爹爹也是一片好意，擔心這件事。”

徐晚意皺眉道：“爹爹擔心的是我麽？他不過是擔心一旦我失去了在張家的地位，對定國公府大大不利罷了。你們考慮的隻是你們自己，真人寒心。”

徐祚咂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說話？難道爹爹的擔心沒有道理麽？事實不是擺在這裏麽？那慶王府郡主都有了孩兒了。你難道不擔心？你就那麽信任張延齡？相信他不會變心？人心隔肚皮，況且現如今他已經執掌權柄，很多事可能會改變。他這一次竭力將慶王朱臺浤扶上皇位，便令人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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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晚意道：“既然你心中生疑，為何不當著他的麵反對？還積極的配合？”

徐祚皺眉道：“我……我怎麽能反對？這種時候，我自然支持他的一切決定。我定國府和張家是綁在一起的。我豈會反對？”

徐晚意點頭道：“虧得爹爹還明白這個道理。既然是在一條船上，便當休戚與共，全心信任。又說這些話作甚？這不是自找不自在？清儀郡主和夫君之間的事，他早就向我坦誠了所有，並沒有對我有任何的瞞。前因後果我也都是知道的。我相信他不是你們所擔心的那種人，清儀郡主也絕不是。爹爹，哥哥，聽我一句勸吧。你們萬萬莫要胡思想，也不要生出什麽其他的念頭來。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局麵，放下私心雜念，好好的團結在一起，幫襯著夫君做一番大事吧。夫君的誌向絕非是你們所想的那些名利私，他有鴻鵠之誌，不在方寸之地。至於其他的事，晚意對朝堂上的事不興趣，也沒興趣知道。誰當皇上，延齡用為何要用些心機手段，我都不在乎。”

徐祚呆呆的坐著，神頗為尷尬。

確實，徐祚心裏一直梗著這件事，總覺得不踏實，自然是對張延齡信任不足，心裏還打著自家那點小九九。

這其實是所有勳戚們的通病。多年以來，勳貴集團的愕衰落是人所共知的。他們習慣於爭奪私利，一切從自己的小集團和家族出發，形了思維的慣。徐祚這一輩子都是這麽想的，一時間是難以除的。勳貴集團徹底崛起，在張延齡的率領下一躍為了目前最有權勢的地位，這讓徐祚覺有些不真實和不適應。特別是意識到，張延齡所談及的未來朝廷的格局變，權力的架構，對自己而言是即位陌生的，心中甚至有些恐慌。

而這一切的，最終反倒變了對張延齡的不理解和不信任，才在今日有這麽一番話。

“哎，慚愧的很。論格局，爹爹反而不如我的兒啊。是爹爹錯了。晚意，你莫要介意。爹爹老糊塗了。適才的話，你便當沒聽到，便當爹爹說了胡話。這些話，你可千萬莫跟延齡提及啊。我怕他會寒了心。”徐祚緩緩道。

徐晚意聲道：“我怎會告訴他？爹爹放心便是。隻是，再也不要說這些話了。不延齡聽了會寒心，兒聽了，也寒心啊。”

徐祚點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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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晚意道：“爹爹哥哥，那麽晚意便告辭了。哥哥明日出發去寧夏，一路小心，一路保重。”

徐延德道：“我送送妹子。”

徐晚意擺手道：“不用了，你陪著爹爹吧。他定有許多話代你，畢竟這是你第一次擔當這麽大的差事。”

說罷，徐晚意行禮出門，招呼詩和隨同的小丫鬟快步離去。

屋子裏，徐祚坐在椅子上，神落寞。

徐延德在旁沉聲道：“爹爹，晚意說話一向如此，你莫怪他。而且……兒子也覺得……我們似乎不該說這些話。我認為，延齡不會做那樣無無義的事。他對我們國公府一直都是實心實意的。我們今日說這些話，似乎有些不應該。”

徐祚轉頭看著兒子，徐延德已經預到了一頓暴風驟雨襲來。爹爹對自己的教訓從來都是不留麵的。像是以往那樣，他已經低著頭等待挨罵了。

然而，他等來的是一聲歎息。

“延德，爹爹老了。爹爹是真的老了，分不清好歹了。晚意的話沒錯，你說的也沒錯。錯的是爹爹。”徐祚聲音蒼老，緩緩說道。

“爹爹！”徐延德了一聲，心中頗為訝異。在他的記憶力，自己的爹爹還從來沒有認過錯。他是永遠正確的，不容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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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德，待新皇即位。爹爹便上奏朝廷，將國公傳給你。今後爹爹養養鳥，賞賞花，過逍遙的日子去。今後，定國公府的一切都靠你了。”徐祚道。

徐延德一驚，忙道：“爹爹何出此言？兒子沒有指責您的意思，兒子也絕不是要爹爹讓我……”

徐祚擺擺手打斷道：“是我自己這麽想的。我其實早已經想好了，你已經能夠擔當門戶大任了，今後是你們的天下。張侖，朱麟他們都已經獨擋一麵了。咱們勳貴之家，老一輩子也沒兩個了，爹爹不能擋著你的路，爹爹也你沒有什麽好的幫助了。爹爹若是繼續擋在前麵，反而會讓你難為。所以，我已經決定這麽做。延德，今後，你不必管我怎麽想，你按照自己心裏想的去做事便是。你妹妹說得對，爹爹私心重，這是大忌。你妹妹說，延齡是鴻鵠之誌，嗬嗬，你爹爹我豈知他的誌向？爹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www.x33xs.com

徐延德不知如何回答，他看著自己的父親，突然發現，自己爹爹的麵容很陌生。那是一種蒼老的陌生。發髻花白，臉上皺紋縱橫。從徐延德站立的角度看過去，徐祚的臉頰鬆弛著，角耷拉著，微微的抖著。

徐延德從未這麽認真的近距離的看過自己的父親，因為父親的威嚴是他從小到大都畏懼的，哪怕是正麵直視，也有巨大的心理力。

但今日，他看著自己的爹爹，第一次覺得他已經老得失去了威嚴了。那就是個一個普通的老人。

“我回房歇息去了，有些累。明日一早你便，不必來見我了。”徐祚站起來，口中不清不楚的嘟囔著。

“恭送爹爹！”徐延德忙躬道。

徐祚走向門口，歪著頭皺著眉，口中喃喃道：“燕雀焉知鴻鵠之誌？嘿嘿……！”

那是徐延德最後一次聽到徐祚的說話。數日後，徐祚在房中突然中風，口鼻歪斜，口不能言，目不辨人。徐晚意遍請名醫前來診治，不見好轉。勉勉強強挨過了新年，錦繡元年正月十九，定國公徐祚病重不治，撒手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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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在法藏寺的後院禪房小院裏。下，兩個孩在院子裏玩耍，那是張延齡的長子張翼和陳式一的兒子陳恩國。兩個小子年紀相仿，玩起來很投機。此刻兩個小家夥正在屋簷下的太平缸裏撈著薄冰。小手凍得通紅也不在乎，樂此不疲。

畫意已經阻止了幾次，卻也沒能阻止。隻得鼓著眼睛在旁生悶氣。

廊下裏，張延齡正和陳式一對坐喝茶聊天。

陳式一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調養，已經能夠下床緩慢行走，隻是不能久坐，畢竟斷骨剛剛長起來。他的口還纏著夾板固定，整個人隻能以固定的姿勢筆直的坐著，坐姿顯得有些稽。

張延齡上午便帶著張翼來探陳式一，這段時間，張延齡自然極為關心陳式一的傷勢。陳式一傷勢漸愈，張延齡也徹底放下心來。

不久前，張延齡已經將昨日殿上的事告知了陳式一。陳式一聽了之後倒是對張延齡的做法不以為然。

“費那個勁作甚？王爺如今想立誰為新皇便立誰為新皇，誰還能阻攔不？王爺大可不必費盡心思的找劉璟和那個湯若虛做戲。我是看不出有什麽必要。當然，好笑是好笑的，但沒有必要。”陳式一對此事發表了看法。

張延齡翻了個白眼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你本來就不腦子，這一躺月餘，更是不腦子了。你以為我是為了故意做戲麽？我有那閑工夫不如去做幾件有益的事。我是為了將來的安定才這麽做的啊。”

陳式一道：“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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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延齡道：“我固然可以強立新皇，但那麽做帶來的後果是什麽？是天下人會議論紛紛，是那些近支皇族們的不滿，是大明未來的巨大憂和禍患。這會導致未來必然的。所以，我才想辦法做戲，讓他們主退出。這樣，在皇統脈上便沒有憂了，也沒有人能拿這一點來作了。名不正，則言不順，不能讓天下人覺得不公正，才不會產生混。你明白麽？”

陳式一恍然道：“原來如此，王爺真是為了大明的安定煞費苦心啊。可是，有些人未必會買賬啊。將來一定有人借機生事的。”

張延齡瞇著眼笑道：“延齡隻是希大明朝未來五年十年有個安定的局麵，能夠好好的進行中興大計。給我五到十年的時間，大明將會大變模樣。屆時，誰破壞大好局麵，便不得人心了。百姓們誰不想過富足安穩的日子？誰也不想過紛貧苦的日子。什麽是民心？安居樂業便是民心。其他的，其實都不重要。”

陳式一道：“我不懂，但王爺如此說，我是相信的。我也期待跟著王爺好好的把大明變富足的模樣。”

張延齡笑道：“那便快些好起來吧，很多事等著我們去做呢。莫要吵著跟畫意要酒喝了。要自律，要在這裏好好的修養，多讀些書，將來可堪大用。我帶來的書你讀不懂，可以讓畫意讀給你聽。我是要檢查果的。”

陳式一撓頭苦笑道：“哎，王爺真是人頭大。沒想到我陳式一耍刀弄槍半生，最後還是逃不了讀書。我最怕讀書了。”

張延齡看著陳式一愁眉苦臉的樣子，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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