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下心來養養,說不準就能真好全了。”扶舟說是這麽說,但還是不大放心地探手去診了診脈。
楚懷嬋跟著湊上來看況,手心不自覺地起了層汗,有些不確定地問:“老病?”
“啊?”
“看你方才見他這樣也沒太驚訝的樣子。”
“倒不是老病,不過確實習慣了。”扶舟擺手,“主子剛能下地那會兒,重新學走路,上沒力,又怕被人瞧見狼狽模樣,死活不肯要人扶,一天摔個七八次不在話下的,我早都習慣了。”
他話說完才意識到他好像一不小心又把孟璟的糗事給抖出去了一樁,趕側頭去看的反應,怕到時候隨口揀來嘲諷孟璟兩句,那他不得又是一頓毒打,但楚懷嬋卻隻是垂眸看了一眼孟璟的膝蓋彎,神黯淡下去,爾後輕輕歎了口氣:“這子也是拗。”
“可不嘛,主子就這子,當初好了些也誰都沒告訴,等能走路了,這才派人去知會了聲夫人。”
楚懷嬋沒再接這話茬,轉問道:“那這到底怎麽了?”
扶舟“嘿嘿”了兩聲,心虛地道:“我昨兒琢磨出來個新藥方,今早說給主子試試……”
“配錯藥了?”楚懷嬋下意識地想起今早才喝下的那碗藥,忽覺咽深一陣惡心,忙拿帕子掩了,但還是不大放心地盯著眼前這個不靠譜到敢拿自個兒主子試新藥方的人。
“您放心,您那就一劑風寒藥,出不了錯,錯了我拿腦袋給您當球踢。”
聽他這麽說,楚懷嬋更加不放心了,準備出去喚人去請府上的大夫,扶舟這才覺得麵上掛不住,趕喚住:“您那藥真沒問題,不過主子這劑藥吧,我給多加了幾味安神的藥材,其中有兩味……”他撓了撓腦袋,不大好意思地道,“藥相衝來著。”
明知道藥相衝還敢放一塊兒,治外傷的藥裏頭加好幾味安神藥?
楚懷嬋目瞪口呆,孟璟他到底是怎麽敢用這麽不靠譜的人的??
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忽然有些懷疑這人是不是給孟璟下了什麽迷心蠱之類的東西,不然就孟璟那臭脾氣,怎麽可能從時忍他到如今???
扶舟看這毫不掩飾的懷疑眼神,嚐試為自個兒辯解:“真不礙事,就主子這子,暈了便當多睡會兒,燒一場就當驅驅邪了,反正我看主子今兒也跟見了鬼差不多。”
他想了想,又自個兒嘀咕了句:“我本也就是試試這方子能不能用,看來是不能用了,那我再琢磨琢磨別的。”
楚懷嬋於是更加絕,連呼吸都不大順暢了,無力地坐回去,盤算著還是要給孟璟換個大夫才,但這事一時也急不得,畢竟孟璟他也未必敢用來曆不明的人,於是抱著最後一希問眼前這個廢大夫:“真沒事?”
“沒。”廢答完話,又覺不對,趕改口,“倒也不是,方才同您說了,可能會起高熱,注意照看著點便沒事,別的倒沒什麽了。”
於是更加覺得這人實在是有些不靠譜,愈發好奇孟璟到底是怎麽才能忍得下這麽兩個糊塗蛋每天在邊嘰嘰喳喳的,摁了摁眉心,罕見地發了次脾氣,將人攆了出去。
扶舟正擔心一會兒被孟璟一頓揍,樂得開溜,趕道:“那我回去開服退燒藥過來,勞夫人您照顧照顧主子。”
實在是被這不著調的攪得心裏七上八下,趕遣人去請了府裏的大夫過來,見是相同說辭,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搬了個椅子過來,就這麽在床邊靜靜坐了好幾個時辰,見孟璟確實沒有什麽其他的反應,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恍惚了一個下午,等回過神來時,日頭已漸漸西沉,日一寸寸地過菱花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打出一個個相同規格的印記,百無聊賴地從窗邊挨個數下來,再緩緩數到床邊,目最終緩緩定格在孟璟臉上。
其實很有這樣的機會,能挨得如此近地看一看他。
雖然這段時間他倆獨的時間也不算,之前賴在他書房裏蹭涼的時候,時常隻有他們二人,但孟璟這人除了嗅覺似乎敵不過外,其餘反應都比旁人敏銳上許多,目一旦落在他上,不管掩飾得多好,他似乎總是能馬上覺察到,至於揭不揭破,則全看他那會兒的心了。但他這脾氣吧,其實也琢磨不,時好時壞,真跟個傻子似的,以至於大部分時間還是不敢在他跟前胡來,這般細細看他的時刻,也就格外的。
這下得了閑,細細端詳了他好一會兒。
細看之下,他臉部線條也是帶著子鋒利的,哪怕這般安安分分地躺著,也沒來由地給人一淩厲。
視線順著下頜線條往上,落在他上,他向來偏深,這會兒卻泛了些白,轉取了杯清水過來,側杯潤了帕子,緩緩在他上拭了一遍。
做完這一切,才覺得做這些事也太自然而然了些,幾乎沒有半分猶豫,完全是出於本能一樣。
作遲緩地將帕子擱了回去,又不自覺地往上看去,目定在他微微上翹的眼角上,幾乎是瞬間想起來當日在雲臺上,在殿外見到他遞給聞覃的那個警告的眼神。手不克製地輕了下,緩緩上耳邊那對寶葫蘆環,恍然失神。
到底沒有再戴他送的那對鬆鼠耳墜。
看了這雙眼睛許久,忽然覺得,這人其實大概生來就是要站在高位的。
一睜眼來,不怒自威,睥睨山河。
輕輕歎了口氣,看向一旁的冰盤,取了兩顆蓮子打發時間。冰已化得差不多了,也不算特別寒,但還是不住地打了個寒戰,隨即又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時夏在外聽得響,掀簾進來,候在屏風外問打不打,說沒事,時夏猶豫了下,還是問:“要夜了,給小姐把東邊收拾出來麽?”
楚懷嬋看了眼天,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孟璟已在這兒待了好一陣子了。起出了屋子,點頭應下這事:“簡單收拾收拾便可,不必太過麻煩。”看了眼扶舟送過來的藥,又吩咐道:“拿去煎著吧,備著。”
時夏拿了藥去外頭,則一人在廊下立了許久,思緒飄忽,最終卻落不到實。
領皇命出京的那一日,車馬從渾河上過,遠遠見著對麵在綠水之後的翠微觀時,也曾想起道長那句“禍兮,福之所倚”的乩語來。
從前是慣來不信這些的,讀的書多了些,自恃見識尚可,不信鬼神之說。
那一日,卻也生了幾分搖。
說實話,哪怕遠嫁宣府,對方還是見識過厲害的孟璟,但能幫彼時的離宮廷這等巨大旋渦,免碎骨之命,是福是禍,其實當真難以言清。對孟璟,說起來,其實是含了幾分激的。但畢竟也比尋常子多讀了幾年書,自矜自重的子放不下,自然不至於這般便會對他恩戴德。▲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當日設想過千百種和孟璟相的模式,獨獨沒有一種,是像如今這樣。
老實講,孟璟這人,完全出乎意料,向來秉持著人生在世,總得給自己覓些樂子方不至於百無聊賴的原則,是以時常在不至於當真惹怒他的境下,或有意或無意地出言令他出糗難堪跳腳。
從前在家中,親兄礙於文人傲骨,尚且不能完全接這般行事,必得事事和爭個高低,但孟璟這人的傲其實是刻到了骨子裏的,哪怕對聞覃,也可以到,他近乎是不屑一顧,但卻從不同論長短,一次次默默了的兌挖苦,甚還。昨日提起父親之事,原本以為二人政見不同立場相左,他必然得借機辱一番,卻不料他竟肯放下架子,寬上幾句。
而今日,從他在後院問出那句“你沒有話要問我”時,便明白過來,他今日其實是來求和的,甚或,可以說是來服的。
但他這子令他說不來低聲下氣的話,又不肯順勢給他臺階下,他隻好徒勞無功地離開。
他吃了閉門羹,本該怒,卻不料,不過半刻鍾,他又去而複返,更肯紆尊降貴地在這兒替剝上兩盤蓮子。
他將姿態放得這般低,但其實,他原本不必對這樣,他一句強勢的吩咐命令下來,也不能當真不從,但他卻不自知地,給了從未希冀過能從他這兒得到的東西。譬如對等、尊重,以及一個男人對人不自知的憐惜。
以至於,令一步步地走到今日這般地步,口是心非,甚或貪心不足。
其實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從一開始便妄圖將自己離出鎮國公府,以局外人的份盡自己的一份責任,爾後冷眼旁觀,或者隨遇而安。但時日一久,忽然發現,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早就無法而出了。
仰頭了眼院中開始枯葉的蒼梧樹冠,搖了搖頭,進了飯廳。午間便未進食,這會子卻還是沒什麽胃口,沒一會兒便放了筷,斂秋勸了幾句,也沒聽,隻是吩咐道:“溫些熱粥。”
孟璟胃向來不算太好,斂秋明白過來的意思,趕領命去了,這又才回了暖閣。
孟璟還是沒有要醒的意思,探手去試了試他額間的溫度,見沒有發熱的跡象,微微放下心來,但心底到底還是不踏實,東邊雖然已經拾掇出來了,但也並不敢就這麽歇下,繞到窗下,倚在那張紫檀圍子羅漢床上,過菱花窗格去看外間拚命往裏邊撲騰的蛾子。
怔怔了好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什麽,趕從榻上下來,取了艾草過來焚香,孟璟這人慣招蚊蟲叮咬,自己又是個渾不在意的,小小痛基本不放在心上,書房等閑也不讓人進,每日不為他熏些艾草,他自個兒兒不會喚人添香。
將香爐放在床腳不遠,又搬了把玫瑰椅過來,在床邊守了好半天,中間斂秋過來勸了好幾次,也放心不下,反倒是人都在外間歇下了,自個兒仍舊守著。雖然扶舟和大夫都說沒什麽大礙,但畢竟也說有夜間高熱的可能,他子雖還不錯,但到底不敢冒這個險,還是自個兒守著放心。
自個兒子也不舒服,本也就喝了些藥,扶舟這人旁的本事沒有,就一個能將藥調得令人無比發悶犯困的絕活一騎絕塵,令一眾郎中難以其項背,估著連太醫院都沒有誰能有他這水平。
楚懷嬋坐了小半個時辰,眼皮實在撐不住,拿了個杌子過來踩著,將手肘枕在膝上,拿手撐著太,兩指盡力拉著眼皮,自個兒保持清醒。
饒是這樣,沒一會兒,還是瞇了過去,腦袋重重往下一栽,猛地醒過來,隻覺脖子一陣酸疼,但困意湧上頭,也沒心思顧及其他,迷迷糊糊地將下靠回去,正要眠過去的一瞬,猛地反應過來,趕搖了搖頭,迫自己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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