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都必定會拖著年邁的子去接父親回家,二叔信麽?”
孟淳緘默了好一陣子,終是點頭:“信。但是,從璟,你也好,大哥也好,如果五年前都沒能回來……滿門英烈,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啊。”
孟璟輕輕嗤笑了聲,輕輕歎了聲:“是啊。”
他接道:“從璟,其實你難大事的,大事者,必然不能如此心腸。如果我是你,當年必然將那個背信棄義不肯迎親哥回家反累嫂子出城送死的混賬斬殺刀下,然後將他一大家子趕出國公府,甚至趕出宣府,而不是因為顧忌著他大哥念舊就隨他們囂張了,想來,這事你都沒告訴過大嫂吧,不然依大嫂的子,都不會容我們至今。再說孟琸孟璿這倆混賬東西,我若是你,就算罪不至死,也必要他們不得好過。”
“從璟,你和大哥都一樣,不是不聰明,明明都智勇雙全,偏偏太過重重義。這樣的人,是個好人,但注定難大。”
孟璟沒接話,靜靜聽著夜風卷走樹葉的聲響。
孟淳接道:“其實這麽多年以來,大哥本一次都沒醒過吧。對外宣稱大哥時醒時睡,是為了掣肘大哥那些同樣重義的舊部,還是要通過控製這些舊部讓皇帝不敢對你下手?”
孟璟抬眼看向他,他淡淡接道:“想問我怎麽知道的麽?”
“家賊難防,我都這麽多年不出現在你麵前了,你早都忘了府裏還有我這麽一號人了吧。”
“二丫頭被你送進去的那一日,我便已上疏皇帝了,說是西平侯長睡不醒。這已三日了,皇帝應該早知道了。”
那一日,孟璟想了下,他在東池上撈月亮呢。
他沒忍住笑了聲,爾後不甚在意地道:“我可沒忘記二叔這號人,俞信衡那枚玉佩本就是給二叔備的,我其實不意外,隻是沒料到孟璿先來犯蠢罷了。不過,聽說二叔時貪玩,溜出城遇上韃靼,是父親冒死把二叔救回來的。二叔今年多歲了?短短幾十年,便忘得這般幹淨麽?”
孟淳搖頭:“沒忘,大哥深恩難報,但我要活命,我一大家子也要活命。不止我一個人盯著你,你又不是不知,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召你京的詔書想必馬上就要到了。”
“從璟,你說皇帝知道大哥不再是後顧之憂後,是想用你,還是想除你?”
孟璟淡淡笑了聲:“隨他。”
孟淳啞然,又細細打量了他一眼,最後歎了口氣:“我這一輩子都是混賬,從前生生把元配夫人氣死,這一輩子就得了你大哥這麽一個的兒子,卻因這事,再也不肯我一聲爹,再也不肯回來一趟。”
他往外走出去幾步,又回過頭來看孟璟,最後歎了聲:“若他還在跟前,想必不會比你差。”
孟璟笑笑,沒說話。
孟淳剛出外院門,忽地“哢”一聲,一旁的竹子齊折斷一枝,轟然砸下,不偏不倚地躺在他跟前一寸,若他再邁半步,毫無疑問,這力道會瞬間讓人腦袋開花。
他轉頭看向院中那人,孟璟正看著毯子上的那匹駿馬,其上的猴子被他當暗使了,“馬上封侯”便不再完整了,他輕輕笑了聲,爾後抬頭看向門外的人,道:“兩條,一,滾出昭德街。二叔既知自己混賬,便知自個兒沒資格做孟氏子孫。”
“二,二叔想錯了,我這輩子沒想什麽大事。所以,如果這不是二叔做的最後一件虧心事,我便隻好代父清理家門了。”
孟淳深深看他一眼,最後點了點頭:“自然。此後我與鎮國公府,再無瓜葛。”
他說完便走,再沒回頭看一眼他這個侄兒。他雖混賬,但因著大哥的關係,從前對這個侄兒也算是上心,每次孟璟回來,都是他在忙上忙下,至於到底為什麽變了如今這樣,他仔細回想了下,大抵是從五年前開始,他希他們父子二人都能死在那場戰裏開始的罷。
孟璟靜靜看著這個背影,低低笑了聲。
若非為了楚懷嬋,他打算和皇帝正麵迎上,方才院門口便又要多一無頭了。
孟淳到槐榮堂時,趙氏仍在廊下看著丫鬟替西平侯煎藥,瞧見他進來,沒出聲。
他也隻是笑笑:“大嫂忙著呢,我來見見大哥。”
趙氏立刻張起來,他卻並不進門,隻是立在暖閣窗下,了一眼那扇過分寬大的地屏,爾後緩緩掀袍跪了下去,認真磕了個頭:“我這一生混賬,愧對大哥,大哥深恩,無以為報。”
趙氏在旁靜靜看了好一會子,沒出聲。
他磕完頭,起衝見禮,這才說:“大嫂,這幾日我便搬出去了,這些年給大嫂添麻煩了。”
趙氏就這麽看著他走遠,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隻是等他走遠,這才走進暖閣,輕輕握住榻上之人的手,在頰邊,語淚先流。
第62章父別
月底,奉天殿大朝。
大朝為禮儀朝賀,大小員一並參與,殿乃至殿外烏泱泱站滿了大大小小的員。孟璟應詔京,百無聊賴地在殿中聽了小半個時辰的恭維話,悶悶地想,皇帝也夠坐得住的,每月聽這麽多人三次不帶重樣的馬屁話,倒也能聽得津津有味。
朝典畢,他餘瞥到都察院僉都史了,知正戲總算開始,正準備聽一出關於自個兒的好戲,哪知下一刻,楚見濡先一步站了出來,聲如洪鍾:“臣有本奏。”
孟璟愣了下,手緩緩握拳。
他居然從沒想過站出來的不是都察院的人,而是楚懷嬋這個老迂腐的爹。
但其實,如果是楚見濡,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得皇帝允準,楚見濡接道:“昨日裏,僉都史收到宣府報,十月初九,山西行都司僉事孫南義、僉書俞信衡由清遠門進宣府,同行者還有其餘八位員,此後便杳無音訊,後經查探,於鎮國公府外小巷發現俞信衡所佩玉佩,爾後便在城外葬崗發現二人。”
一聽“鎮國公府”四字,殿中眾人的眼齊刷刷地往他這兒看來。
楚見濡繼續道:“宣府無戰事,朝中無調令,萬全都司尚駐在城中,由何山西行都司大員會出現在宣府城?更會有兩人殞命於宣府城?”
他提高了聲音:“敢問孟都事,孫俞二人乃你之直係舊部,二人城之事,孟都事可知?”
謔,好一出大義滅親。
眾人的目又齊刷刷地掃過來,這次還多了個來回閃的本事,在他和楚見濡這倆翁婿之間來來回回不知掃了多遍。
孟璟盯他一眼,淡淡出聲:“知。”
楚見濡轉看向他,問:“此行人是孟都事號令擅離職守城?”
孟璟頷首。
“孫俞二人乃為孟都事所除?”
孟璟點頭:“是。”
楚見濡轉回去,提高了聲音道:“臣今日要參孟都事知法犯法,目無軍紀。明知此行人為都司和行都司大員,令其擅離職守是其一;明知孫俞二人居要職,事關行都司乃至國門安危,仍為一己之私鏟除異己,此其二。如此目無軍紀王法,草菅人命,霍邊防,該當重,請皇上明鑒。”
皇帝目掃過來,孟璟緩緩掀袍跪下,倒也沒為自己辯解,隻是多看了楚見濡一眼。
他既然不願拉楚懷嬋下深淵,此前種種謀劃便已白費,如今一切都是從零開始,隻能見招拆招,自然非得用這事將他一個閑人再度拉到朝中眾臣的視線中不可。◆思◆兔◆網◆
但施招之人是楚見濡的話,他有些不敢想,那呆子夾在中間該怎麽辦。
楚見濡門生甚眾,殿一時嘰嘰喳喳聲四起,附和之人不。
孟璟冷眼瞧著,忽見右側曾縉站了出來,道:“臣乃武將,說話糙,還請皇上見諒。臣昔年乃西平侯之副將,孟都事乃臣親眼看著長大,自聰敏,未及加冠便已為國為軍立下赫赫戰功,一赤膽忠心,況孟門五代皆為忠良,自然不會為如此不義之事,還請皇上明鑒。”
曾縉如今為後軍都督府左都督,他這話一出,諸多昔年大將站出來附和,和楚派門生對上。一時殿劍拔弩張,吵個不停,惹得孟璟腦仁兒都疼。他有些發悶地想,他不是都認下了麽,這有什麽好吵的,他爹當年帶過的這些武到底是腦子不好還是耳朵不好。
但似乎沒人管他,連皇帝也沒看他一眼,隻是仔細聽著殿的槍舌劍,好半晌,孟璟耳朵都要起繭子的時候,皇帝終於出了聲:“孟都事,此事確係你所為?”
“是。”
殿中眾人:“……”
沒見過這麽不怕死的。
那下一步便該議如何定罪了,孟璟放空了腦袋,等著他們吵了好一陣差不多消停時,這才抬頭看了眼楚見濡。楚見濡見他這目,剛想說什麽,忽聽殿外有聲道:“臣侍講楚去塵,有本奏。”
咦,這又是個什麽況?
眾人的目開始在剛進殿的楚去塵和這倆翁婿之間來回轉。
楚去塵進殿立定,回避了他父親的不滿目,徑直向皇帝回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皇上飽讀千家詩文,當知赤膽忠心不易,如今韃靼風雨來,朝中正是用人之際,孟都事年英傑,此等將才,皇上不應先讓三法司會審緣由,再談論之事麽?如此草草定罪,豈非寒天下將士之心,也寒國法之心,還皇上三思。”
這話說完,楚派門生連自己人都打,兩邊槍舌戰個不停,畢竟是榜眼出,楚去塵也不肯讓步,一時殿堪比鬧市。
好半晌,皇帝看了跪在階前的孟璟一眼,出聲打斷了這場爭論:“你可認罪?”
孟璟緩緩取冠退綬:“臣認。”
這次連皇帝都被哽了下,好一陣子,才道:“先行收監,再議。”
這出好戲傳到楚懷嬋耳裏的時候,正帶了厚禮補上遲到了好幾月的回門,和楚夫人正絮絮叨叨,說孟璟還不錯,不是之前他們想象的那樣,不必擔心。楚夫人聽得歡喜,又拉著問東問西了許多。
倆正說著,父子倆便吵著架進來了,楚去塵這人本就大大咧咧,兒沒留意到自家妹子已經回來了,徑直提高了聲音吼他爹:“爹你這麽參孟世子一本,如今人被收監,爹要怎麽和月兒代?月兒這次可跟著孟小侯爺回京了。”
“能怎麽代?我這是救出苦海,皇帝答應過無論如何留一命,那個混賬夫君有什麽好要的。”他剛說完這話,一轉進門,就看見了正端了杯茶往邊送最後卻凝一尊塑像的楚懷嬋,頓時噤了聲。
楚懷嬋怔了好一陣子,楚去塵見事不妙,趕道:“月兒,哥剛和爹開玩笑呢,你別放在心上。”
抬眼看向他,冷聲問:“那我現在回西平侯府,能見到他人平安下朝回府麽?”
楚去塵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