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府居然有這麼一個髒污的地方。

薄慕傾暗暗思忖，他帶自己來這兒做什麼？

薄明樓斜倚一棵大樹，姿態風流邪魅，一派玩世不恭的模樣，“五年前，尚書府就不養狗了。不過，這三隻狗籠，這裡，沒有人來打掃乾淨，就連最下等的奴才也不願意來。”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淡漠道。

“我兩歲那年，孃親死了，陛下把我驅逐出宮。父親可憐我，把我帶回府，認我爲義子。”他冰冷的聲音輕緩地敘述前塵往事，“所有人都以爲，父親會把我好好養長大，沒想到，過了兩個月，他吩咐下人把我扔在這裡，夜裡睡狗籠，白日也只能在這邊玩耍，吃的是狗糧，連狗都不如。”

這一刻，薄慕傾震住了。

一個兩歲大的孩子，竟然扔在這個髒污的地方，與狗爲伍，自生自滅。

薄震業還是人嗎？

既然討厭他，爲什麼把他帶回來？

二叔薄震業的心得多冷酷，纔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還有，注意到，他陛下不是父皇，而是毫無溫的“陛下”。

可見他對陛下沒有半分親。

若是，對渣了的父親，也不會抱有毫幻想。

“那時我還小，什麼都不懂，在這裡自得其樂。雖然吃不飽，穿不暖，數次差點兒死、凍死，但還是長到十歲。我沒洗過一次澡，渾如碳，所有人都可以打我罵我、辱我。”

薄明樓俊眉微，眼裡瀰漫開一的痛楚。

薄慕傾靜靜地聽著，冷淡地問：“陛下爲什麼把你逐出皇宮？”

他苦地冷笑，“這要從我娘說起。我娘是舞姬，當年是蒼都頗有名聲的花魁。陛下微服出宮，偶遇我娘，被我娘優如夢如幻的舞折服。不幾日，他寵幸了我娘。然而，父親也對我娘有獨鍾，非不娶。父親對說，不介意已經是陛下的人。”

那舞姬心高氣傲，卻被陛下的氣度折服，選擇進宮。

不過，在蒼國，對舞姬、歌姬等一類風塵子極爲鄙薄，正經人家都不會迎娶風塵子，宦之家也嫌納爲妾室。因此，一個卑賤的舞姬想進宮爲妃爲嬪，本是不可能。

雖然陛下喜歡，卻猶豫不決。

當時，皇太后知曉後，極力反對，陛下就讓已經懷孕的舞姬在宮外的宅院養胎生子，打算在生下兒子後再迎接母子倆進宮。相信那時候皇太后爲了皇家脈，也不會太過鐵石心腸。

後來的事很順利，舞姬生下兒子後進宮，卻是最低品級的妃嬪，一年裡難得幾次見陛下一面。

在薄明樓兩歲那年，皇帝陛下不在宮裡，舞姬被查出毒害其他妃嬪，皇太后做主，把死，薄明樓也跟著遭殃，被送出宮。

皇帝陛下回宮後問起，皇太后說，薄明樓見生母慘死，竟然持刀要殺。

這樣的孽障，怎麼能留在宮裡？

皇帝陛下就不再說什麼了，連帶的痛恨起那個本不放在心裡的兒子。

薄震業見稚子可憐，起了憐憫之心，把他帶回府裡養。

接下來的兩個月，他看見這個兩歲小兒，時常想起當年舞姬不選擇自己的那副臉，以及說過的那些尖刻、鄙薄的言辭，恨意越來越多，聚集在心裡，如烈酒般濃烈。

在恨意的驅使下，他做出了那個喪心病狂的決定，將兩歲小孩扔在狗籠自生自滅。

聽著這樣的故事，薄慕傾心裡難過。

這就是他仇恨的來源。

“十歲那年，我逃出去，在外面流浪了五年。”薄明樓輕緩道，“五年後，我回到這裡，父親見我實力不俗，便讓我留下來。”

“他只不過是覺得你有利用的價值。”

“對。這幾年我實力尚可，在府裡的待遇也算可以。”他薄脣微勾，出一冷笑。

“因爲這些遭遇，你痛恨陛下，痛恨薄家？”薄慕傾揣測道。

“我要讓陛下看看兒自相殘殺的好戲，讓他嚐嚐那滋味。至於薄家……”他憂鬱的眼眸輕輕一眨，切出一鷙，“我要讓薄家兩房自相殘殺，子孫一個個地慘死。”

“你要報仇，我不管，但你不要傷害元寶和玉嬈！”冷厲道。

“好，我不再元寶和玉嬈。不過，很多事，已經不是我能控制的。你想殺我，就殺吧。”

薄明樓引頸赴死，日下明的面龐靜謐如月夜下的梨花。

一道玄氣襲出，薄慕傾扼住他的脖子，凜然盯著他。

只要再加一點玄氣，他的脖子就會斷了，去見閻羅王。

最終，鬆了手，飄然離去。

……

這夜，薄慕傾剛躺下來，就察覺到屋頂有靜。

飛上屋頂，看見薄明樓坐在那兒，呆呆地著那明月。

明月皎皎，清輝如華。

風清習習，夜如墨。

走過去，在旁坐下，清冷道：“你寢房的屋頂不好嗎？”

“有時我會想，我娘長什麼樣，會不會疼我……當年爲什麼選擇進宮，如若他不進宮，或許就沒有我了……”

薄明樓語聲輕，浸滿了如水的憂傷。

薄慕傾明白，他心裡的苦，沒人知曉，他心裡唯一的之地便是孃親。

“或許，你娘希你開心一點、灑一點，不要被仇恨矇蔽了雙眼。”

“你如何知道？”他轉頭看。

“每個當孃親的，都希兒開心快樂，平安長大，簡簡單單的，何嘗不好？”

清然一笑。

他冷漠地轉過頭，卻忽然眉頭蹙，眉骨酸。

淚水在眼裡打轉。

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積在心裡的事說出來了，是不是好一點？”

薄明樓把淚水咽回去，點點頭。

“其實你還可以把積在心裡多年的痛楚和苦，發泄出來。”薄慕傾輕輕勾脣，“雖然我肩膀小，但可以借給你靠一下。”

“嗤……”他不屑地瞟，卻在剎那間，淚水狂涌，嘩啦啦的……

沒有看他，讓他自己哭個夠。

他多還是抑著了，沒有哭出聲，只是無聲地流淚。

良久，把帕遞過去，他猶豫了一下才接了。

在薄家，世最淒涼、最悲慘的人，是薄明樓。

薄慕傾從來不輕易同人，但這次被他的故事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