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生也穿著常川一中藍白相間的校服,校服寬寬大大,干凈到白部分有些刺眼。
頭發短到耳際,皮白皙五又英氣,站在在竹葉斑駁的下,倒比他們三個更像是真正意義上的年。
——如果忽略胳膊上的疤痕的話。
的袖子挽到肘部,手在口袋里,出的那一截小臂上有一道莫約十五公分的傷疤,不是很深,像是舊傷——這可是能一拳把人打昏的生。
在張宇坤的口中,夏儀一向沉默寡言獨來獨往,但打架很出名,曾經一個人單挑五個壯漢,不僅贏了還打得兩個人進了醫院,手臂上的疤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從那之后就沒什麼人敢惹。
——但是遇到舟哥,夏儀也得認慫。
賴寧這樣奉承他。
此時那雙漆黑的杏眼正直直地著聶清舟。夏儀的皮白,黑眼珠卻比其他人大一點,黑一點,仿佛深不見底的沼澤。
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聶清舟的腦子里作一團。
這是夏儀?活的夏儀?他居然和夏儀面對面站著?
他想到十年后的夏儀,在鏡頭里穿著咖啡襯衫,黑的波浪長發垂落在肩頭;又或是演唱會的舞臺中央,高高的升降臺上捧著白話筒,睫上綴著紙花,歌聲通如鷹鳥穿霧。
作曲風格橫流行、搖滾、民謠等多種流派,十年后世界上最暢銷的音樂創作者之一。
他印象里的人和眼前這個夏儀,除了臉之外幾乎毫無相似之。
他一定是到了一個平行時空了吧?這里不良年聶清舟不會為知名作家,假小子夏儀也不會為天才創作型歌手。他們也不會在十年后參加什麼勞什子的綜藝,訴說他們曾經的同學誼。
有什麼誼,曾經一拳把他打昏然后他又來找茬的誼嗎?
聶清舟只轉就走,剛剛側卻瞥見張宇坤和賴寧,這倆人門神似的,兇神惡煞地瞪著夏儀。
他的步子停住,紛的思緒中理緩緩轉起來。
他不能就這麼走了。
無論這個匪夷所思的時空和七八糟的現狀是怎麼回事,也不管他以后還能不能回去,在這個時候他不能把夏儀一個小姑娘丟下。
聶清舟轉對夏儀說道:“我們單獨談談。”
于是張宇坤和賴寧不愿地被聶清舟趕到一邊,只能遠遠地看著聶清舟和夏儀面對面說話。
聶清舟瞥了一眼遠方的兩位“好哥們”,轉過臉來面對夏儀。他深吸一口氣,道:“上午的事,對不起。”
夏儀顯然沒有料到他會道歉,漆黑的眼眸微微睜大,沼澤般陷人的目有如實質。
金發男生的臉上還留著上午傷的淤青,皺眉時仿佛很暴躁,但微笑時又看起來溫,顯出某種矛盾的氣質。
他誠懇地說:“當時我拎著你的領子把你嚇到了吧,我反應確實過激了。后來老師有沒有罰你?”
夏儀慢慢地搖搖頭。
聶清舟于是松了口氣,道:“還好,沒連累你就好。”
頓了頓,他當了多年班長養的老媽子心又開始作祟,他小聲說道:“以后別人你出來你別這麼聽話啊,他們明顯不懷好意,真傷了你怎麼辦?這種事還是找老師或家長幫忙,別逞強。”
害者對施害者關心有加,事出反常,令人懷疑。
夏儀眨了眨眼睛,安靜地著聶清舟,仿佛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似的。
“這就是你想說的?”
這是今天第一次開口,語氣平靜,和記憶里十年后接采訪時的聲音如出一轍。
聶清舟點點頭。
“你說完了?”
“嗯,說完了。”
夏儀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后退兩步,如同一只警惕而冷淡的貓,退出他手可及的范圍后才轉離開。背影穿過竹林錯落的影子,消失在學校后門里。
張宇坤和賴寧滿面驚訝地趕過來,問他他們都說了什麼,怎麼這麼輕易就放夏儀走了。
聶清舟嘆息一聲,模仿著這個主人原本的語氣說道:“讓道個歉不就行了,跟一個孩子計較什麼,多沒勁兒。”
張宇坤不贊同地搖搖頭,他半掩著,神兮兮地說道:“夏儀可不是什麼普通孩兒。我聽說爸是殺人犯,在局子里關著呢。”
聶清舟愣了愣,他還是頭一次聽說夏儀的父親是殺人犯。
這個夏儀真是他所知道的夏儀嗎?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手指警告道:“不管是什麼人,這事兒就算結束了,你們不許再找麻煩。”
他的兩個小跟班面面相覷,不著頭腦地答應下來。
待他們回到教室,短暫的午休就已經結束了,聶清舟還來不及整理關于這個時空的線索,就被迫投到了下午化學和數學的兩場考試中。
幸運的是他和“聶清舟”本就是同一個省的學生,只是“聶清舟”在常川而他在省城,他們的教材和試題都大差不差。不幸的是這個省有全國最奇特的高考制度之一,高考分數只算語數外總480,另外選考兩門算等級。還剩四門學科高二“小高考”就全考完了,也是算等級。
他當年是理科生,高三選考了理和生,高二“小高考”考的歷史、政治、化學、地理。
也就是說他高二學完簡易版的化學后,從此再也沒過化學。
如今看著化學試卷,他連元素周期表都忘了,更別說化合價、配平這些東西了,當年他辛辛苦苦學的東西輕易地一腦還給了老師。黑筆在聶清舟手里一圈一圈地轉著,他苦大仇深地看著這干凈潔白的試卷,努力地邊猜邊寫。
數學試卷發下來之前,他還心想好歹他大學學過高等數學,對付這種高中題目應該綽綽有余罷。但卷子一下來,他竟發現填空題里的名詞如此陌生,他連定義都忘得差不多了,而且他也不能確定自己的知識能不能用。
“高一上學期,學求導了麼,求導符號是什麼來著……”
他喃喃自語,試圖在“聶清舟”的記憶里挖到點有用的知識,但正如“聶清舟”對于化學的記憶是一片空白一樣,高中數學在他的腦子里也是空空如也。
——這小子開學這一個月來上課都在干嘛?
聶清舟這個好學生的靈魂坐立不安,勉強地把這兩張卷子的空白都填滿,然后終于拖著疲憊的、嗡嗡作響的腦子和滿書包的試卷習題放學回家,喜迎十一假期。
真想不到他一個二十六歲的多年社畜,一朝淪落到要寫高中作業的地步。
常川是一座臨海的小縣級市,海風吹著潤的空氣,給這里帶來四季分明的亞熱帶季風氣候。聶清舟騎自行車回家的路上經過海岸,轉過頭看去,只見強烈,仿佛將沙灘上的沙子照得沸騰起來,金蒸騰海洋上漾的波。
他看了一會兒大海,便把車停在路邊,走到海岸邊一屁坐在了暖洋洋的沙灘上。他把握這珍貴的空閑時間,拿起一樹枝,在沙灘上寫寫畫畫。
“目前看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我回到了同個世界的2011年,一種是我來到了一個相似的平行時空,這個平行時空現在也是2011年。那麼驗證這個問題的關鍵……在于這個時空里原本的我,周彬,是否是我自己。”他一邊寫一邊喃喃自語。
寫到這里,他放下了手里的樹枝,從書包里索索,掏出了聶清舟的手機。聶清舟的手機還是個古早的運營商合約機——這種手機在常川這個地方還算可以了。
他在撥號欄里輸了他高中時的手機號,猶豫了一下,然后撥出。
鈴聲慢悠悠地響著,他在等待的期間不安地挲著頭上棒球帽的帽沿,思考著措辭。
“喂?”電話接通了,從那邊傳來了年輕男生的聲音,略微有些失真,讓他無法辨認是否是自己的聲音。
“喂?是……周彬嗎?”他像是無意識要藏什麼似的,將帽沿微微往下。
“是我,請問你是哪位?”
對面的人說話十分客氣,約約聽見他旁邊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那個人在說:“咦,周彬你買iphone了?”
此時聶清舟一個激靈,某些記憶自深涌上來,他不可置信地,幾乎下意識地說道:“你是……六班的生課代表吧,我……是三班的生課代表,今天去老師那里拿作業,沒看到我們班的……是不是你拿錯了?”
“沒有,我們班的作業已經發下去了,都是對的。你看看是不是十班拿錯了,上次他們放混過。”
聶清舟張了張,又閉上,在短暫的沉默里他似乎有很多想說的話,但終究只說了一句:“好,那我再問問別人,謝謝你啊。”
“不客氣。”
對面說完這句話后,就聽見他邊的生說:“過兩天就要發布iphone5了……”
聶清舟默默地掛斷了電話,心道過兩天發布的是iphone4s。
他記得這通電話。
剛剛電話那邊另一個說話的生,曾是他暗的姑娘。
他還記得高一放十一假期的那天,他們順路一起回家,因為接了個電話被看見了他的iphone,于是興地跟他聊起了蘋果、史夫-喬布斯和所熱的工業設計學。
他以為是因為的緣故,他才把這通電話的容記得清清楚楚,沒想到竟然是為了今天。
聶清舟了太,煩躁地把帽子摘下來放在沙灘上,一頭金發霎時間耀眼得如同海面上的波粼粼。
這是同一個世界。
這居然是同一個世界!
他16歲的時候接的那通電話,居然是26歲的他自己打來的。
在此后十年的時間里,這個世界上有另一個他以別人的份和他同時存在,然而他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二十六歲的他甚至像個局外人一樣,饒有興致地和表妹一起,八卦著電視上那個做“聶清舟”的自己。
“這都是什麼驚悚故事啊,現實版《信條》嗎?老天啊,你打個雷劈死我算了!”聶清舟五指進頭發里,一陣。
上天立刻響應了他的呼喚,他的手鈴聲突然響起來,從中傳出震耳聾的怒吼聲:“聶清舟,你是不是染發了?你為什麼沒住校?給你的住宿費呢?”
他猛地把電話拿遠,著無辜遭殃的耳朵思索片刻,試探道:“姑姑?”
“你還我姑姑,我該你祖宗吧!我跟你說,我再過半小時到你家,你要是不在家,你就等著吧!”
電話就此掛斷,聶清舟的姑姑顯然不是來與他流,只是來通知他的。
聶清舟心覺不妙,開始在回憶里搜尋他姑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住宿費他私吞了,買手機……打游戲……還染了頭發,現在還剩……十塊二五?”
可真行,就給他留了一頓晚飯錢。
聶清舟太,一撐地面站起來,拎著書包和帽子就奔著他的自行車而去。
“我冤不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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