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直以來對外祖家的期待，在出嫁前，在他們拿出百萬銀票變相下注的時候，已經在寧寶昕的心裏淡去，可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讓痛。

原來這才是前世他們孤苦無依的真相。

也是，若舅家出面，寧氏一族為了面子，也不能做得那麼絕！

哪怕派僕婦前來，或者書信殷勤些，也能讓他們庶七房好好活下去。

寧寶昕莫名落淚，忍不住，娘親以前說起來在娘家好像多寵一般，也許是真的，可在對爹爹了心，下嫁庶七房之後，除了錢財，就再無娘家。

真是冷漠的江南王氏！

「怎麼了?好端端的為什麼落淚了？」

外祖母的眼全是審視，沒有疼，寧寶昕不覺得奇怪，一天都沒相過，突然親熱得好像在跟前長大一般，那才嚇人好吧！

「沒事，只是突然想起錢多多的模樣，娘，您看見一定不認識了。」

王氏知道寶昕點心鋪子被查封，肖、錢兩位失蹤的事，肖玉蓮死了，王氏知道，沒想到寶昕會有錢多多的消息。

「你找到了？」

「偶遇，這說明我們主僕有緣吶。現在骨瘦如柴，給金媽媽了，得空替多補補。」

「作孽哦。」王氏了眼淚，那麼胖的錢多多骨瘦如柴，一定糟了大罪。

外祖母看他們母自說話，居然不理睬，不滿地蹙眉，可的教養讓息怒不形於，淡淡地笑：「不過一介奴僕，也值得你們母落淚？」

「奴僕也是人啊，難道外祖母家的奴僕金剛不壞沒有緒，無論主家怎麼對他們，他們也是千恩萬謝？」

「瑾兒！」

王溪諳知道寶昕對外家不滿，可這麼當面懟，好嗎？

「王家的奴僕，多為世仆，他們自然是甘願為主家奉獻命的，這，燕王妃不必懷疑。」

「哦？所以呢？我就該對自己的奴僕冷漠些？」

王十三瞪：「別頂，這是王氏一族的當家夫人。」

「十三舅舅，我對你尤其失。」

「我？」王十三咬牙，他做什麼了？怎麼做都是族裏要求的，他姓王，靠著王氏一族，他能反抗？

「白疼你了。」

「外祖母，我與殿下，沒有野心，估計你們投的百萬巨資，白投了。」

「沒事，我們心甘願的。我知道，你已經猜中，我們是廣撒網，再選合適的重點培養。沒辦法，一個家族要延續下去，要一直榮華富貴，需要投的心力，你無法想像。幾百年的積累，百萬不過是小數，你不必有負擔。何況，」外祖母抿了一口茶，故弄玄虛地一笑：「這次燕王勤王，你一定助他良多，他不會忘記你的付出，我們王氏就算在他跟前掛上號了。」

「嘖，」寶昕不耐煩了：「掛上號又如何？別說殿下沒野心，就算有野心，這也是的我的嫁妝，記我的，你們搶什麼功啊？」

「哦？至你的外家出事，若誅九族，你娘逃得開嗎？不用百萬巨資，一樣脈相連，你想多了。」

「什麼誅九族夷三族的？難道，你們想謀逆？」

寧寶昕的話，總算讓外祖母淡然的面孔變得黑沉沉的，厲喝道：「纖纖，你就是這麼教導孩子的？這樣還能嫁到皇族去，真是替你們把汗。」

「對不起，母親。」

「我又沒說錯。算了，娘，我回去了，免得在這裏討人嫌。對了，大哥、姐夫那邊，您回信了吧？」

「回了，告訴他們別急，看看朝廷對你爹怎麼打算，不行我們去重興農莊，把你祖母接回來。種田過日子。」

因戰事，祖母留在丹雅城，現在去向不定，並未派人去接，只去了信讓香蕓、邱先生他們盡心些。

寧寶昕堅持要走，王氏無奈放任，寶昕打量，發現外祖母並未如期待那般暴跳如雷，倒是有點失，覺得自己還是在意了，否則，前世今生加起來，再沒見識也幾十歲了，不該做這麼稚的事。

王十三搶著出來送，白好幾眼：「小丫頭，做了王妃不得了了，還敢打趣舅舅我，我哪裏對不住你了？」

「舅舅多厲害啊，同安帝奪位你沒到波及，他失敗你也沒到牽連，天生做的料，福星誒。」

「嘖，我就沒怎麼參與，保命要，我傻啊？！我也想護著東宮護著陛下，我能耐有限。」

寶昕吐氣，不是對十三舅舅不滿，是對不了解的王氏一族不滿。

「我娘還有哥哥吧？怎麼沒一起來？」

十三哈哈笑：「你還是別期待他們，比你外祖母更古板，更漠然。」

寶昕角了，扯了扯王十三的擺：「那個，我娘是不是庶？可沒學到外祖母的氣度。幸好這樣，否則我就沒有這麼溫暖和的娘親了。」

王十三知道跟寶昕說不清楚，嘆息著拍拍：「王氏一族沒惡意，只是想把一些東西抓在手裏而已。我只是跑的，若是出了子，我就是背鍋的，懂？唉，十三舅舅可憐的。」

看不懂，寶昕也不深究，只決定遠著他們就好。

百萬銀子，已經用了許多，不會還他們的，更不會替他們謀取他們想要的。

用了也好，據史載，東華之前的王朝有時候一年收不過幾百萬兩白銀，軍費也是幾百萬，百萬資財相當可觀了。

唉，若是自己能年百萬就好了。

寶昕嘆氣，這些年的積蓄不過幾十萬兩，王氏一族還真是斂財有道。

等到半夜秦恪未歸，寶昕趴在桌上睡著了。

覺輕飄飄的，發現自己站在一山頭，向下去，無數營帳，綿延幾十里的燈火。

這是什麼地方？

在最大的一營帳里，看見一戎裝的秦恪。這個秦恪與現在相比有很大不同，沉、冷漠，眼裏全是腥一般的嗜殺。

他端坐著，背對營帳門的一位錦袍男子正彎腰恭敬地說著什麼，秦恪眉頭擰得很：「你的意思是，你們江南王氏免費提供百萬軍資支持勤王之師，只希替你們找到家主的外孫？」

「正是。這對殿下來說，有利無害。」

「你們家主的外孫，我不認識，京城那麼大，如何找？」

「是寧氏庶七房的嫡次，只打聽確切進了宮，可家主無權，沒法在宮裏搜尋，只能拜託殿下。找到與否，都謝殿下。」

「原來，是這樣的關係。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認識。可我就奇怪了，聽說寧氏庶七房父母均亡，外家為什麼那時不出面幫扶？」

「只能說，王氏一族自顧不暇。那時候，家主寫過信，寧氏族長，就是永定侯承諾一定照顧好，誰知道會變這般。」

寶昕恍惚了，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怎麼在這裏睡了？」

寶昕覺有人在挪自己，迷糊地睜開眼，正對上秦恪關心的眼，茫然道：「你上輩子也接過王氏一族的資助？」

秦恪愣了，什麼話？

「啊？」

寶昕聽了「嗯」，眉頭皺得死：「那你會替他們做事嗎？」

「瑾兒，醒醒，還在夢裏嗎？什麼七八糟的。」

寶昕眨著眼，總算醒過神來，這才記起剛才在做夢。

其實，並不反江南王氏吧？只是怕他們挾恩求報，讓秦恪為難而已。

原來，這才是真是的心。

罷了，若王氏一族真的犯下什麼大事，能求的，就替他們求了，用了人家百萬銀兩，又不是不承認。

「沒事了。」

寶昕將頭埋進秦恪懷裏，任由他將自己抱上床榻，實在瞌睡，沒問什麼就睡著了，還是秦恪替換的。

秦恪走出去，來青梔青蕎：「王妃白日遇見了什麼事嗎？看起來很勞心的樣子。」

兩人將白日的事全部講了一遍，秦恪瞭然，寶昕重，自然希能得到外家的喜，同時也能孝敬他們，可他們總是讓人覺得居心叵測，讓寶昕心神難寧，所以才會這般疲累吧？！

洗漱后回到榻上，將寶昕擁進懷裏，想著白日皇祖父的種種，頭遍才勉強睡著。

寶昕次日醒來，忘記自己是被秦恪抱上床榻的，還奇怪怎麼他回來自己都不知道呢。

秦恪無語，這是健忘癥發作？

寶昕心好了許多，決定，不管那夢是真是假，都把對江南王氏一族的埋怨放到一邊，恨是需要力的，事多，忙不過來。

後來又去過宜居巷幾次，遇見外祖母也能說笑幾句了，彷彿當日爭鋒相對的，不是他們一般。

這樣，寶昕變相地跟外祖母學了不東西，至能將真實緒掩藏一二。

依佧帶著孩子，一直住在葉循喆的私宅，聽說葉家老爺幾次上門想看孩子，依佧都拒絕了，不願意，葉循喆是絕對不會勉強的。

寶昕去看乾兒子，依佧讓人送來許多瓜果。

「這麼久才來，我以為把我們忘記了。什麼時候回天擎關？」

「不知道。戥兒，來，聲乾娘聽聽。」

戥兒只是笑，口水順著角流下來。

「是不是長牙了？」

「問過太醫，說戥兒吃味兒重的，有些上火。」

「沒事兒，小孩兒不好吃，怎麼長得大？他娘親都吃，何況咱戥兒。」

依佧推一把，輕嘆，這京城一點都不好玩。

「陛下安排了許多事給他，我很想離開京城了。早些走，我去替你們尋礦去。」

「戥兒呢？」

「我帶著，或者留下，都。孩子嘛，始終要獨立的，離開我一樣能長大。」

「刺激了？」

「沒啊，我真這麼想的。這段日子我沒去找你，其實是對皇權的迴避，免得陛下認為你們勾結巫圖謀不軌。別以為救了他他就恩，太子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別說了，心遠了，怎麼走也走不到一起。」

寶昕只有在依佧這裏，才能完全放鬆，什麼都能說，將自己與外家的心結也告訴了依佧。

依佧沉默半晌，才道：「世家大族，想保永世不衰，殫竭慮也不為過。不僅兒孫在他們的考量範圍，就是他們自己，也是為家族利益著想的工。就像南魯，巫巫師若了大巫，難道就不顧族人？大巫的族人會被盯上，什麼事隨時都可能發生，若任由發生，將來大巫只是孤家寡人了。」

這是第一次，寶昕重新衡量家族於自己的關係，好像以前太過偏執。

「我好好想想。」

依佧點頭：「好好想，好好謀劃，陛下壽齡有限，別耽誤了你們自己。」

寶昕愕然抬頭，依佧點頭，出手指比了個數字，寶昕瞭然。

想了幾日，寶昕真的完全放下了，覺得心神一松，整個人清明起來。

四月中，原本寧世昀對自己的職已經不抱幻想，正想帶著王氏、小豬回重興農莊，沒想到聖旨下，著他昭殿見駕。

秦步琛神不錯，待寧世昀見禮畢，讓他近前。

「朕對你的印象，一直是那個踏實善良的心掛庶民百姓的人，這些年你也做得很好，只是途差了點運氣。」

「這也是命數使然。」

「你呀，欠缺了圓，倒是個直臣。說說看，你對自己的職有什麼想法？」

「小民當日被隋參政捋了帽，已經算是白。」

「胡說，那是有可原。朕當時命在旦夕，你協助燕王勤王救駕，有錯？朕不糊塗。」

「那……但憑陛下差遣。」

秦步琛失笑，「好，你就不用回西北了，朕覺得你這樣耿介之臣，留下做個監察百的副都史好了。」

副都史是正三品的，寧世昀沒想到自己又陞了，趕謝恩。

秦步琛滿意地點頭：「無論今後跟隨哪位君主，都必須恪盡職守。」

「微臣明白。」

「聽說，你們庶七房被逐出家族了？」

寧世昀尷尬：「他們怕被連累，可以諒解，微臣沒想過以一族來陪同冒險。」

秦步琛讚嘆不已，這樣心思單純的大臣，現在幾乎沒有了。

「那你的打算是？不可能沒有家族吧？」

「微臣想過了，決定新開重興寧氏，家母便是重興寧氏的老祖宗。」

「令堂……就是曾經伺候寧盛樑的佟姨娘？」

寧世昀沒想到陛下居然知道母親，他視姨娘為母，會不會被問罪？

「正是。」

「佟姨娘的爹，曾經教導過朕，也曾經教導過寧盛樑，只是他被連累，又倔強不求，落得這個下場。朕覺得，令尊沒道理，居然讓恩師之做了妾，還好太夫人明理。」

寧世昀突然脊背發冷，冷汗，這些事，陛下居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四衛的力量不可小覷。

「是，所以我娘一直不肯再見我爹。」

「有個。你不是想另立宗祠嗎？朕賜封你娘，這樣你這重興一族就有了面子，如何？」

「陛下已經給了微臣許多，微臣不敢再求。」

「朕自願的，不要你求。朕想想啊，雖然佟太傅教導朕的時日短，但是總有師恩在，賜封他的閨，應當的。就封個荊國夫人吧。」

國夫人是超品的，除了見皇帝、太子要行跪拜大禮，就是遇見皇后、太后，也只需福禮。

「這……太過了吧？」

秦步琛眼中全是回憶：「早就該這麼做了。佟芳卿年敏慧，說實話，若不是寧盛樑使了手段，朕也必然替尋個良緣。」

「微臣替母親謝陛下隆恩。」

「你父親去了慈恩寺，你去看過嗎？不同族，卻仍然是父子，不可因此無。」

「微臣明白。」

「嗯，給你半月假期，將宗祠立起來吧。國夫人的府邸，朕會著人仔細看看。」

寧世昀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聖旨一下，他就帶著王氏回重興，又著人送了信接佟芳卿回來。

「這裏，今後就是我們重興寧氏的祖籍。」

寧世昀看左右無人留意，拉著王氏的手意氣風發地指點著正在工的祠堂，雖然辜負了祖父與祖母的厚，但是，當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覺不要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