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若皎穿過回廊,正好看見盧家兄妹倆迎麵走來,似是從盧皇後那邊過來的。
盧家兄妹倆見了薑若皎,熱絡地迎上前來。
盧家表妹還抱著個弓袋,笑意盈盈地問薑若皎:“表嫂你回來了?怎麽沒看見表哥?我們今兒和人比試贏了把好弓,知道表哥騎了得,特意給他送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
薑若皎眉頭都沒一下,也淺笑著應道:“他也剛回來,應該去了校場那邊,你們去找他吧。”
盧家表哥多看了薑若皎一眼。
薑若皎抬眸向他,目澄明如水。
太子殿下折返回來,看到的便是薑若皎與盧家表哥對的一幕。
他剛才本來氣得想去校場箭發泄發泄,走到半路又覺得扔下薑若皎就走不太好,想回去找薑若皎吧又覺得很沒麵子,就在前頭轉悠來轉悠去,想等蹲到薑若皎進來再說幾句好話哄哄。
結果左等右等沒等到人,他就顧不得什麽麵子直接往回跑了。
瞧見盧家表哥居然敢直直地看著薑若皎,太子殿下心裏咯噔一跳,跑過來抓住薑若皎的手腕,轉頭問盧家兄妹倆:“你們怎麽到一塊了?”
盧家表妹見了太子殿下,自然又把剛才的說辭說了一遍。
知曉他們是正好上了,太子殿下才來了興趣,問他們是怎麽贏來的弓。
盧家表妹便歡快地與他分起來。
原來早上他們參加詩會,各自拿出貴重東西當彩頭,最後盧家兄妹倆博得頭籌,挑了這麽把好弓當彩頭。
十五六歲的嗓音輕靈悅耳,說話時還帶著俏皮可的笑,人不由自主就多看兩眼。
太子殿下沒想到詩會還能設這樣的彩頭,一下子就忘了剛才的不快,興致地聽了起來。
等得知這把弓竟是有名的“長泉弓”,乃是製弓名家長泉山人生前親手做的,太子殿下便迫不及待要去校場試弓。
薑若皎趁機掙開了太子殿下的手,說道:“你們去吧,我還有別的事要忙。”
太子殿下本想說“這會兒能有什麽要事”,轉念想到剛才盧家表哥著薑若皎的眼神,又把話咽了回去。他說道:“那你忙去吧,我們去試試弓。”
到了傍晚,有人來和薑若皎稟報說太子他們去盧皇後用膳,晚上就不回來吃了。
薑若皎也沒讓人張羅,到小廚房給自己揪了碗麵片。
看著熱氣氤氳的麵湯,薑若皎想到了已經十分遙遠的食肆。
那時候們的日子不是很好過,所有事都要親力親為,每日都可能要麵對各種各樣的挑事、/擾、嘲諷,還有族人時常上門迫們出父母留下的房子和鋪子。
隻是除去這些艱辛外,那時候的日子又過得非常踏實,隻需要好好把菜做好,就可以長長久久地把食肆開下去,的喜怒哀樂全憑自己做主,用不著依靠任何人。
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為妹妹的依靠。
十幾歲的半大,想法總是堅定又天真。
如今有了人人豔羨的際遇、了人人豔羨的太子妃,本應萬分激萬般暢快,卻總是開始想念起過去的自在生活來。
太子殿下行事莽撞直率,便要想得多一些,總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每一個人,並想方設法去驗證自己的想法。
也才十七八歲,如何能事事都看得準、料得對?
若是最後證明警惕的、戒備的全是無稽之談,便顯得天底下隻一個惡人了……
即便是看準了料對了也沒什麽用,豁達明智如太後了深宮也隻能困在其中。
昔日那個在西南軍中颯爽指揮的將門虎,帶著兒子回家鄉過了二十年輕鬆日子,兜兜轉轉又回到京城來了。
為了不被朝臣指責幹政,太後連臉的次數都,隻他們會時常過去陪陪。
如今朝中欣欣向榮,多的是忠臣良將,太傅等人也對太子寄予厚。再不濟,盧皇後肚子裏還懷著一個,哪怕將來太子不爭氣,也有個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以幫扶他。
太子也不是沒法喜歡別人。
許多事本就不是非不可。
可對而言,若是生下一兒半就再也沒有退路了,沒有人會同意帶著兒別居他地。
畢竟開泰帝就是這樣殺回京城來的。
一般來說,帝王自己是如何上位的,上位後便會格外注意堵死那條路。
真到了那一天,又豈是一紙契書就可以解決的?
就算哄著太子殿下簽下一萬份契書也無濟於事。
薑若皎獨自吃完一碗麵片湯,倚在窗邊看外麵隨風飄落的黃葉。
黃昏的餘暉本就暖洋洋的,人容易犯困。
薑若皎靠著窗曬了一會兒夕,眼皮就開始往下耷拉,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了夢中,薑若皎夢見那天在學堂與人聊得歡暢,又與妹妹手挽手回到家,結果家中冷冷清清,沒看見父母的影。
沒過多久,就有差役上門來說,山塌了,有人遠遠看到們父母被在底下,如今大夥正在營救,怕是兇多吉。
不信,親自跟著去挖到夜深,挖出雙目閉、通冰冷的父母。
意外來得太快了,不得不打起神應付找上門來要分產的族中“親人”。
那些明快活的好時,似乎一夕之間就遠去了。
斂起所有驕傲與鋒芒,活了他們裏那兇悍的母老虎。
若是那天們父母能活著回來就好了。們姐妹倆也會和別家姐妹一樣快快活活長大,到了適合的年紀就擇一個尋尋常常、門當戶對的人家親,也許一輩子都沒法大富大貴,卻也未必不能琴瑟和鳴恩到白頭……
“阿皎,阿皎!”
一把悉的聲音突然來到薑若皎夢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著急。
薑若皎睜開眼。
太子殿下焦急的臉龐映眼簾。
“你可算醒了。”太子殿下湊近一下一下地親臉頰,親走臉上的淚珠,隻覺裏又鹹又的。
他上一回看見薑若皎哭還是在西南的時候,那會兒他心都糾在一起了,恨不能把全天下的好東西都捧到麵前哄開心。
太子殿下親完臉上的淚,把人擁懷裏:“你是不是做噩夢了?睡在這兒哪裏能舒服,等會我就讓人把這張坐榻搬走!”
薑若皎本來想笑他遷怒坐榻這種死,眼淚卻又控製不住地從眼角落。
一直覺得自己可以冷靜理智地權衡利弊,該爭取時便爭取,該時便,可事到臨頭卻開始猶豫不定,不知應當是去是留。
分明一無所有,卻仍想抱著心裏的那驕傲到老到死,在許多人看來興許是很不識抬舉的――
你一個沒依沒靠的商戶,能得太子青眼不是應該恩戴德嗎?
他自己願意守著你一個也就罷了,他自己要是不願意了,你又能如何?
難道還真想堂堂太子一輩子隻有你一個人不?
薑若皎手環抱住太子殿下的脖子,整個人埋他懷中。
若他仍是平西王世子,興許可以哄他一輩子,也有把握可以教導他好好把西南治理好。
可他現在是太子,將來也許會登基為皇。
天下太大了,一個決策便能決定許多人的生死。
權勢利祿太人了,古往今來不知多人被它迷了眼。
過去也曾與人指點江山,想著自己若能為政一方該如何大展拳腳,隻是那時候誰都沒想過他們能一腳踏上最高的地方。
以為自己有能力應對一切,卻錯估了自己的心誌。
隻一想到自己能輕易哄著他,旁人未必就不能,便開始裹足不前。
事到臨頭,並不能真正如預想中那樣灑應對、痛快放手。
連自己也想不到,竟也會瞻前顧後、猶豫不定。
到底也隻是個再尋常不過的普通子,一開始想得再周全,陷其中也漸漸變得不再冷靜、不再理智、不再像自己。
薑若皎靠在太子殿下懷裏,兩個人地依偎在一起,口都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太子殿下哪曾見過薑若皎這般依賴自己的模樣,也不想著人來挪走坐榻了,擁著薑若皎安道:“夢都是假的,你別在意!”
薑若皎環他脖子,仰起頭親他的。
太子殿下見眼底仿佛還漾著盈盈水,眼角還泛著哭來的紅,竟是生出別樣的覺來。
他想起薑若皎很抗拒在別做那事兒,一把抱起薑若皎回到榻上,整個人覆上去兇地借題發揮:“以後不許哭了,要哭隻能在床上哭!”
薑若皎輕輕環著太子殿下的腰,笑著說道:“聽起來還難的。”
太子殿下頓時更兇了:“你什麽意思?”他張口往薑若皎頸邊用力咬了一口,咬得薑若皎呼痛才鬆,惡狠狠地道,“等著,我這就讓你哭著求饒!”
太子殿下卯足勁要給薑若皎顯顯真本事,結果就是薑若皎被他像狗兒一樣到咬,鬧到最後還真有點想哭了。
等到抱著薑若皎去洗澡,太子殿下才懊惱地發現自己逞兇太過,弄得薑若皎上多了不痕跡。
太子殿下邊心疼地幫邊嘀咕道:“瞧你平時力氣不小,上卻一就青紫,留了這麽多咬痕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消。”
薑若皎聽他還敢說這種話,沒好氣道:“還不是你自己幹的好事。”
太子殿下非常有自知之明:“你別配合我鬧騰就是了,你這樣慣著我,我會越來越過分!”
兩人洗過澡,又回到了榻上。
太子殿下和平時一樣摟著薑若皎睡。
薑若皎早前睡過一覺,雖然睡得不怎麽安穩,這會兒卻沒了睡意。
睜著眼睛靠在太子殿下懷裏很久,才掙開那溫暖的懷抱著頭頂的紗帳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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