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傅思瀅拉長調子，擺出一副自傲的模樣，說，「明月可是天上的東西，哪能被地上的渠所捕獲？已經大發慈悲地賞賜了點月，夠意思啦。」

說罷，斜眼看他。

漠蒼嵐覺，輕笑一聲，抬手在的腦門上重重一敲。呦，力度還有點狠呢，傅思瀅痛得趕忙捂住腦門，氣惱看他。

見之，他笑意更深，又抬手想要替一。

「哼。」傅思瀅趕忙歪脖子避開，擺明了不給他將功補過的機會。

走得快了一些，心中的確有些微微生惱的，他敲這麼痛，下手真是沒輕沒重！

跟在後，漠蒼嵐收回手，揣進厚實的棉袖筒里。目向遠，下人們正在被搬抬方才被皇上坐過的椅子。見之，他臉上因為與逗樂才生出的一點笑意，又漸漸消散，終究沉沉呼出一口氣，彷彿是想要將心中的鬱悶盡全傾吐乾淨。

自打從之前的宮中一直到現在，他的緒都很抑沉悶，觀禮時也是連半點欣然之意都無。更何況，中途還出現容辰那茬事。

掩在棉袖筒里的手攥著手掌心，筋骨發力，似有無盡氣力想要向外宣洩，卻又無從宣洩，於是只能狠狠折磨自己。然而這樣的宣洩終究是猶如隔靴搔的敷衍，不僅不能盡興，反而愈發到抑。

傅思瀅在前面走著走著，發現後一點靜都沒有，扭頭一看，只見漠蒼嵐站在原地，向遠，一臉鷙。

頓時，心頭一驚。

也不知是不是和他相得久了，能讀出他的神臉，眼下在大多數旁人眼中一定是面無表、不茍一笑的臉，在看來卻是醞釀著愁悶怨怒之氣的。

順著他的目看去，看到正是容辰和母親在指揮下人做事，傅思瀅突然回想到剛才當著眾人的面兒怨怪漠蒼嵐沒有教容辰，心下立刻張得咚咚直跳。

幹嘛，難不他是這會兒才回過味來，怨怪起了？

傅思瀅綳起，腳步在地上著、躊躇著。

剛、剛才，那會兒……不是還和有對視一眼，沖搖搖頭嗎？難不是理解錯了，他不是在告訴「沒關係」，而在警告「不要給臉不要臉」？！

想到這裡，心跳更快了。

牙齒在裡速速磕著，想了再想，腳下一點一點慢慢向他磨蹭過去，等距離他差不多有一丈遠時，停下，大著膽子抬高聲音問他：「漠蒼嵐，你在生氣呀？」

聞聲，漠蒼嵐轉頭看，見一副小心翼翼躲避的兔子模樣，他一怔，竟彷彿是因此心底才出了點真實不願意承認的緒來：是的，他有生氣。

沉默片息，他點頭，沒有話語上的掩飾，只是口氣顯得輕描淡寫一些：「嗯，有一點。」

聽到他承認在生氣，傅思瀅更張了，帶著點撒意味，扭扭地再問：「剛才你都沒有生氣嘛，怎麼還帶秋後算賬的？」

漠蒼嵐眼一瞇，理解過來他和說的生氣不是對同一件事，剛想回應他的生氣與容辰之事無關，轉念卻意識到容辰之事歸到底也是他眼下生氣之因造的……大同小異，殊途同歸。

念及此，心中鬱之一時間如瀚海波瀾，難以平靜。

只令他抑心傷也就罷了，可若是還要令他到「眾叛親離」的滋味，他還能妥協得下去嗎？

傅思瀅盯著他，見他又沉默，連視線也略微向下落去，不再看，張害怕得忍不住打了個冷。

這、這麼……反應這麼大嗎，就這樣令他生氣嗎？

小小吞咽一下口水，再朝他走近兩步，直到能手拉扯住他的袖子。

掐住一點袖，拉扯了拉扯：「你、你說說話嘛，我、我也說說話……」

漠蒼嵐重新看向：「你不用說，你的想法本王清楚，本王的想法你也該清楚。」

「我本來以為我清楚的，可你這麼一生氣，我……又覺得我不清楚了。」

他嗤笑一聲，牽住的手塞進自己的袖筒里。

「哇，你的袖筒裡面好暖和。」

「嗯。」

漠蒼嵐的袖筒里放著小小的湯婆子，剛才皇上離去時才更換的湯婆子，這會兒就已經不燙了，不過對傅思瀅來說，還是很溫暖的。熱乎的湯婆子和他冰涼的手都在袖筒里，倒是形一個令很舒適的暖手。借著暖和的湯婆子，他也能挲著的手掌，難得的親近。

連帶著，他的語氣也越發溫和親近：「我雖然清楚你的想法，但也的確有點生你的氣。」

傅思瀅趕低頭，做錯事般，一言不發。

他沒有說他為什麼生的氣，只是簡單問一句：「如果換做是你，我這樣做，你會生氣嗎？」

對於這個問題，傅思瀅認真換位思考了一下，頭就垂得更低了。遇到這種「撇清關係」行為，應該不止是會生氣吧，肯定還會到相當……寒心。

但，還是想要辯解一句：「如果只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會那樣做的。但事關的是容辰的前途命運，我不想……」

想了又想，給出三個字：「連累了他。」

漠蒼嵐握的手：「已經開始會連累了嗎？」

傅思瀅咽一哽：「你覺得呢？」

抬起頭，他的眼眸，眼神複雜。而比複雜眼神更難懂的，是漠蒼嵐的嘆息。

漠蒼嵐清楚，比傅思瀅更清楚他在皇上心中地位所面臨的困境。何長易和郎俊松的對比是一個鮮明的例子，而在這對典型例子之下的，是無數慕王府食客門士在場中遭遇到的窘境。

他難道沒注意到當傅容辰說出「出師」二字時，皇上下意識向他看來的眼神？他難道沒注意到皇上本來甚是讚賞的態度，轉眼就變得收斂？他難道沒注意到當蠻指責他為師無功后，皇上再次轉為輕鬆愉悅的神？

該注意到的，他都注意到了，不該注意到的，他也都有收眼底。所以，他才會在被傅宰相呵斥時，給一個傳意的眼神。

「其實你不用生氣，」傅思瀅嘆口氣，有些撅，「我是急於替容辰撇清你，但等落了座，容辰就來指責我『厚無恥』了。呵，『厚無恥』還是好聽的，這小子的原話是直白地說我『厚臉皮』。」

「呵，」倏地，他便笑了，著的手：「他還敢指責你？我可不信。」

「我也不敢相信，這輩子這小子還是第一次指責我呢，為了維護你這個師父！」說著，磨磨牙，瞪一眼遠的容辰。

「你怎麼對他解釋的，他會指責你？」

「我解釋說如果依託了你的教導有方，就會很大程度上掩蓋他學武的天賦，我想讓他在皇上的眼中更顯得天賦異稟，所以才急於撇清你的指點功勞。然後他就說不能做這麼厚臉皮的事，不能為了彰顯天賦就拋棄師父的功勞。」

聽了前後，漠蒼嵐慨：「傅宰相教子有方啊，傅容辰的確是個忠孝仁義俱全的年郎，將來必大。」

聽著前半句，傅思瀅剛想連連點頭應是，可一句「必大」讓驟然一怔，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便是鼻酸生出淚來。

「怎麼了？」

的手，還被漠蒼嵐握著，彷彿有了可以放心傾訴的人，眼淚朦朧地看向他，哭懨懨地道：「容辰說得對，我所謂的為他好，真不一定是為他好……我如果是個深謀遠慮的人，那有可能是為他好，可我只是個鼠目寸之徒，按自己的想法去安排他的行事，結果只能是害了他！」

「不至於突然這樣妄自菲薄，」漠蒼嵐又是疑又是無奈，「瞧你哭的，怎麼就能立刻認定是害了他？眼下能得皇恩眷顧，自然是要比被皇上劃分到我的陣營要好得多。」

知他不懂傷心所為何事，傅思瀅哭著搖搖頭，埋頭扎他的懷裡，趁機將眼淚全部抹到他的前襟上。

等抬起頭，已經收了哭意。

而漠蒼嵐低頭看看自己前，眉頭一皺，出手指一指：「你看，這是你的眉、這是你的胭脂、這是你的口脂……這些是你的一張臉。」

傅思瀅頓生惱，一掌拍去：「胡扯，哪有！」

「哪兒都有，否則，你沒有臉？」

「漠蒼嵐！」

母老虎咆哮一通，二人目相對，俱生笑意。漠蒼嵐展開雙臂將擁懷中，低聲道：「我會努力不為禍害的，讓沾我者……不倒霉。」

傅思瀅噗嗤一笑，想了想，還是抬起手在他背後輕輕拍拍，說：「凡事莫以他人為重，務必以己為先，否則一旦為他人不喜，便是一無所有了。」

手下的裝太過厚實，不知是真的有一瞬間的僵，還是的錯覺，只聽他道：「今日承蒙傅大小姐教誨了。」

「嗯，乖。」

隔得不遠，幾個下人站在一堆，方止嘖嘖嘬牙：「嘖，哎呀，不知怎麼的，牙酸得很。」

聞言，晴音對著孫丹捂連連生笑，孫丹則向著方止翻出一個白眼：「我看不是牙酸，是葡萄酸。」

「咦，」晴音好奇，「為什麼是葡萄酸？」

「因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嘻嘻嘻嘻。」

方止一聽奚落，叉腰不服：「好傢夥，咱吃過的葡萄可是比你吃過的鹽還多！」

「哦，那怪不得你牙這麼容易酸呢，酸葡萄吃得太多了吧？」孫丹面無表。

方止：……

敗。

嗨呀，孫丹這妮子跟隨傅大小姐太久了，也變得牙尖利了！

等到相府下人和慕王府的護衛一起，將來自慕王府的件和用都收整好捆綁上車后，漠蒼嵐也向李氏提出告辭。

「夫人忙碌了一天，快些回家休息吧。」

李氏敏銳地察覺到慕王爺今天說話……誒，好像有些溫誒！

「慕王爺也是甚為辛苦，您且快先行吧，今日還要多謝慕王爺府上的，否則相府真應對不了今日的大場面。」

「夫人言重，日後有任何需要都可同今日這般，隨時前去慕王尋求幫助。」

「多謝慕王。」

「對了，今晚相府所設的開幕宴席，本王就不便前往了，省得賓客拘謹約束。」

「您客氣，今晚宴席上的賓客必定來歷混雜，不是您該出席的場面，免得落了您的份。」

漠蒼嵐點點頭，看向張統領：「嚴加防護，但凡出些許問題，你知道後果。」

「屬下用命擔保，絕不會出現任何岔子！」

「容辰，照顧好也要保護好你的母親和長姐，從今天起，你在所有人眼中已經是個男子漢了，知道了嗎？」

疲憊的容辰立刻意氣風發：「知道了，師父放心！」

待完該叮囑的一切，漠蒼嵐再看過傅思瀅一眼之後，帶慕王府眾人離去。

著那坨漸漸遠去的影，李氏忽而嘆口氣，慨道：「慕王爺還是真箇細心負責的人吶。」

容辰點頭，連聲附和：「那是那是，別看師父嚴厲冷酷，其實心是個很溫的人呢。」

傅思瀅本想故作寒磣地抖一抖，但心倏然被母親和弟弟所說的「細心負責、溫」所，怔怔著漠蒼嵐背影，心思緒良多。

今天其實……是有傷害到他的吧？

當著那麼多人埋怨他不算什麼問題，問題是他和心裡都清楚，故作的埋怨是為了撇清，而撇清就代表著傷害。

不管再怎麼辯解，認為的不想因為他而連累弟弟，就是在趨利避害，就是在認為他是個……禍害。

所以他會說，努力不為一個禍害。

怎麼可能不寒心呢？

寒心……

他因為寒毒，全就差個心涼了，再寒心了可怎麼辦！

忽地手心一握，傅思瀅腦中不再多想，立刻拎起子追了上去。

說如果只是自己的事，不會那樣做，可的這番說法憑什麼能作為的辯解，又憑什麼能取信於他，憑什麼能安到他呢？

空口無憑啊！

「漠蒼嵐！漠蒼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