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佑楠拾階而上,手推門書房時,偌大書房,厚實的紅木書案後面,一襲素錦緞的男子正伏案辦公。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后,男子才暫時丟下手中工作,於書案後面抬眸朝門邊去。
趙佑樾既猜得到弟弟此番為何而來,他自能泰然之。不論此刻正朝他這邊走來的弟弟臉上有多憤怒,他的心都不會為此有毫的搖。
事既是他做的,他早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他從沒想過要逃避自己的責任,所以,二弟既是來算賬的,他也會一一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之所以到了此刻還能心智穩如泰山,不過就是因為一點,哪怕是弟弟知道他在做什麼,但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儼然想阻止也是無能為力了。
那些人是他們兄弟共同的敵人,是手刃母親的兇手。雖然他報復的手段並不明,可只要能讓這些殘害了母親的人得以正法,他便無所謂。
正義是什麼?
正義就是他母親什麼錯也沒有,卻落得個一白綾弔死的下場。正義就是,小鄭氏-姐夫,卻可以得到聖上賜婚,過了十多年幸福安穩的日子。
正義就是二弟一次次為母親鳴不平,卻換來父親一頓頓的鞭打。正義是,他們趙家一門忠賢,卻得聖上忌憚,二弟需要藏拙方能自保幾分。
若正義是這樣的正義,他寧可不要。
手段並不磊落又如何?目的不是達到了嗎?只要能達到目的,哪怕日後他了十八層地獄,也不會後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趙佑楠見兄長見到自己后是這樣的表神,他心中便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那小鄭氏之所以這般急切的求得一子,是他故意言語引的。小鄭氏求來的所謂能一舉得男嗣的偏方,也是他暗中安排的,而那餵給父親喝的偏方中,有能令人慢慢中毒的葯。
而父親之所以不過月余時間就憔悴得不像人樣,不是因為行房不懂節制,只是因為喝了葯的緣故。若他所猜沒錯的話,父親怕是中毒已深,時日無多了。
而烈英侯府侯爺的死,不過只是一個開始。到時候,只需要稍稍查一下,就會查到小鄭氏母二人上。小鄭氏被扣上親手毒殺夫君之罪名后,大哥必會一紙訴狀將告去京兆府衙門,到時候,小鄭氏母必須一命償一命,活不了。
們母被收押,滎鄭氏二房一脈是會搭救還是會放棄二人不好說。但,趙氏宗族這邊,是勢必會從之前的持中立態度而漸漸靠向他們兄弟二人這邊的。
兄長這一招的確是好計策,既報了母仇,又離間了敵軍,徹底收了趙氏宗族的心,可謂是一石二鳥。
「兄長在謀劃之前,為何不與我商量?」趙佑楠靜默過後,開口問出口的第一句,就是這句。
兄弟二人此刻面對面而立,一拓如雪松,一俊雅如秀竹,一個面沉如黑石,一個則淡然若秋風。趙佑樾聽到弟弟的質問后,輕挑了下眉問:「與你商量的話,你會如何做?」
趙佑楠自小長在祖父邊,因容貌更似祖父,十分得老侯爺喜。由老侯爺手把手教導,初長后,子也是越發和老侯爺一模一樣。
他行事明磊落,便是嫉惡如仇,他也會以正常手段尋仇。
他心中自有自己的道義在。
母親死後,他有無數次想過要手持砍刀衝去父親面前將他們夫妻二人手刃,但每回念及孝道,想起祖母來,便又放棄了。在他心中,有自己要堅守的東西在,輕易越不去心裡的那道坎。
比如「孝父」,比如「忠君」。他雖不會真的去孝敬父親,去忠心君王,但以他到的教育,他也做不到真的殺父弒君。
若兄長在謀劃前,真和他商量的話,他怕是會勸他另尋報仇之路。
兄長正是看了他,所以才這般一直瞞著的。
面對兄長這個問題,趙佑楠心中有答案,但他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趙佑樾率先挪子往一旁炕上坐去,隨口一提般問:「你是如何發覺的?」
趙佑楠此刻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今兒一朝看穿了兄長的心計,其心計竟是藏得這般深,顯然與平時溫潤如玉的兄長判若兩人,他一時還有些未緩過神來。
麻木的也坐過去后,趙佑楠說:「只是突然覺得有問題。」又問,「小鄭氏之前的兩胎,也是你的手腳?」
事到如今,趙佑樾也沒有繼續瞞著弟弟的道理了。
他道歉說:「對不起,二郎,是我害你挨了幾頓鞭打。事之後,你若想討回,我絕無話可說。」
趙佑楠卻搖了搖頭。
幾頓鞭打,他倒是沒有放在心上。只是讓他難以相信的是,從那麼早開始,兄長竟然就已經開始在籌劃這一切了。而且,他也了他偌大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趙佑楠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他緩緩抬眸朝坐於對面的兄長去,一字一句清晰問:「殺了侯爺,陷害了侯夫人,離間了李家和鄭氏右軍,兄長順利繼承烈英侯府……那之後呢?」
他雖不喜詭譎算計,暗中出刀子傷人。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懂這些。
到底也是戰場沉浮了十年的人,什麼樣的謀算計沒遇到過?兄長這一步,想來不過才是個開始而已。
趙佑樾卻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只說:「那一年,中秋宮宴上,母親和眾外命婦一樣,皇後娘娘所邀請,宮赴宴。當年,小鄭氏隨其母宮走親戚,寄住在府上。母親為長姐,自是對其疼有加,如母如姐。小鄭氏眼高手低,到了十七歲還沒定下一門滿意親事來,母親領京來投奔母親,不過就是希母親可以從中幫忙,替在京中尋一門好姻緣的。」
「母親心裡一直牢記著這些,想著要給娘家的小堂妹覓個良緣。所以,像這種中秋宮宴可以遇到名門公子的好機會,母親自然會為小鄭氏爭取。」
「只是母親怎麼都沒想到,小鄭氏心大,要的,本就是不是什麼名門貴公子。當年父親剛剛襲爵不久,何等風威武,且他那時也才不之年,正是盛年。小鄭氏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偏這份心思被宮裡的人看出來了,所以才有當年宮闈私-通的那一幕。」
趙佑樾回憶著往事,面漸猙獰之,似是又到了那一天一樣。
「其實他們於灌木叢中行茍且之時,我當時恰巧路過,看到了。我從沒見過那等噁心之事,他們本就不像是兩個人,就像是兩個發了在□□的畜生。」
說到這裡,趙佑樾漸漸攥了拳頭。拳頭死死住,掐得指尖泛紅,手面青筋暴。而他此刻,整個人也在抖,額上漸漸沁出汗珠來。
趙佑楠本是在凝神傾聽的,忽然發現了不對勁,他忙起過去:「大哥。」
趙佑樾卻朝他擺擺手,忍著噁心依舊說:「無礙。」可才虛弱吐出這倆字后,他人整個就打起擺子來。趙佑楠忙喊了外面魏青進來。
魏青見狀,則說:「二爺請扶大爺平躺下來吧,再喂點熱水喝下,緩一緩就好。」
趙佑楠依言照做,扶著兄長躺下,替他蓋好被子,又給他餵了熱水喝。等見兄長漸漸呼吸平穩下來,且慢慢昏睡過去后,趙佑楠則問魏青這是怎麼回事。
魏青說:「大爺這病有好些年了,從先夫人死後開始,大爺就時不時會這樣。只是,大爺怕你們擔心,一直不讓屬下說。」
趙佑楠也沒再問什麼,他自己想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靜坐於榻邊,著兄長略顯蒼白的臉,他忽然覺得,比起兄長所付出的一切來,他這些年來的小打小鬧,又算得什麼?
趙佑楠一直陪著兄長,直到快早朝前才離開。他回去后沒回後院,只在前院換了朝服后,直接就打馬進宮去了。
柳香卻在擔心丈夫,一夜都沒怎麼睡得著。直到天亮時,前院侍奉的人過來說二爺已經回府,且換了朝服后直接上朝去了后,柳香這才稍稍安心些。
昨兒他走得匆忙,像是出了什麼事。且之後一夜未歸,沒有他任何消息,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兒了,若真是出了事,都不知道該要去哪裡尋他去,所以,不免就擔心得睡不著覺了。
現在聽說他人已經回來過了后,柳香心安后,便闔上雙眼打算瞇會兒養養神再起的。結果誰知,這一閉眼再一睜眼,醒來時已經快午時了。
柳香嚇得驚坐起。
忙喚了外間伺候的丫鬟進來,柳香一邊穿洗漱一邊問:「爺回來了嗎?」
春鈴說:「二爺已經回來了,下朝後有來看過。只是見還睡著,就沒打攪。這會兒,好像又出門去了。」
柳香說:「你該醒我的。」不過想了想又覺得,現在再談這個,也沒什麼必要,所以,就問,「二爺回來后,有沒有說又去哪裡了?」
春鈴搖頭:「這個奴婢不知道,二爺沒說。」
等晚上趙佑楠回來,柳香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趙佑楠卻尋了個別的借口應付了過去,有關真相,他隻字未提。不是他有心要故意瞞著妻子,只是,若讓妻子知道真相后,怕會承不住。
若知道一定會擔心害怕,那又何必再告訴呢?
柳香倒還單純的,或者說,如今是打從心底深信了這個男人的。所以,不論他對自己說什麼,只要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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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複賽,對柳香來說,進展得十分順利。
每五年一次的木工選拔賽,每次只有三個名額,柳香佔了一個。
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便是要木林院的人了。從此以後,也是吃皇糧拿朝廷俸祿替朝廷辦事的人。
可能結果是自己意料之中的吧,所以在張出來的皇榜中看到自己名字時,柳香雖很高興,但卻並沒有那種意外之喜。
隔日,宮裡便就有聖旨下到了大將軍府來,隨同聖旨一道來的,還有一綠袍。
柳香品級很低,每日自然是不需要上朝的。不過是每日要去木林院里點卯,然後跟著裡面的人一起給皇家做事。
數十年選拔下來,木林院里也有。只不過,和柳香差不多同齡的,只有一個。是五年前的那次選進來的,如今還不到三十歲。另外僅有的幾位,年紀最大的,也得是柳香祖母輩的了,最小的,差不多也有近四十的年紀。
柳香在木林院呆了幾天後發現,這裡的人基本上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若非必要,輕易不會隨意攀談。每日去都有上峰派下來的任務,做好了自己該做的事后,可以提前離開。
基本上每人都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小屋子,除了中午那頓飯是一起吃外,其餘時間都是自己忙自己的。但中午即便坐一起吃飯,也是沒什麼人互相攀談。
柳香原還想著要和幾位前輩說說話的,結果見人家都很忙,也就暫時放棄了這個念頭。
木林院最近整個都很忙,柳香也很忙。每日回到家中后,除了去老太太和大長公主那裡請安外,其餘時間基本上都只想自己安安靜靜呆著好好休息。
趙佑楠最近也忙,夫妻二人也只有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才能見到面。而有些時候,趙佑楠有事要忙到很晚的話,晚間便不回後院歇息,只宿在前頭書房。
柳香是累得心俱疲,倒不在意他是不是夜夜回來的。也漸漸忘了,從前二人都是每三晚行一次房的,而如今,都已經有近一個月沒有行夫妻之事了。
柳香很累,原是怕他耐不住會磨自己。前幾天還擔心,想著,若是他要的話,想來會也忍不住。不過後來見他也忙,且也一直沒提這事,漸漸的,也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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