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不如休妻

林放被嚇得不輕，果然訕訕的站住腳，連都不敢再了。

林齊瞧著有些不樣子，沉聲打發了人退下去，抿著，心中雖有萬般不愿，卻仍舊踱步過去，一彎腰，上了手，扶了張氏起來。

林志鴻沉聲：“我說的話，你聽不到嗎？”

林齊把人扶起，攙扶著坐回帽椅上去，才深吸口氣，轉頭父親：“事已經發生了，您就是現在把母親給打死了，也無濟于事。這事兒是大哥在外伙同章延禮做下的，恐怕前頭章延禮突然被扯進林家香料案，也不了陸景明的手筆，今日才扯出大哥……”

他聲兒一頓：“大概從前的確是顧念林蘅，才沒有我們家的人，現在林蘅走了，我們家……父親，當務之急，是要想個法子，把大哥給救出來，而不是急著責怪母親。”

救？

他何嘗不想救！

可他拿什麼去救！

他要害的人，是林蘅。

齊明遠是什麼態度，徐月如那樣護短，還有謝喻白……

現如今好了，兒不必謝喻白出面，人家兄嫂兩個，再加上若真有陸景明一早謀劃——

“韓知府是個油鹽不進的，便是有銀子也無使去，加上齊明遠人就在杭州，他就是有心徇私，恐怕也不敢！”

林志鴻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冷靜：“你姑父遠在歙州，就算有心相救，只怕也來不及了。”

先前不知這其中還有這一檔子事兒，林志鴻便只以為林舟無辜，或許是什麼人有意陷害的，既然是陷害，衙門就算要定罪，也要時日，沒有證據，總不能拿了人去。

這時日，便足夠李家出面，替林舟求。

然則林舟的確做過那樣齷齪之事，恐怕就不是李家如今的能力能救下他的了。

林志鴻深吸口氣：“要救你大哥，難如登天。”

張氏哪里聽得了這個，登時又放聲哭起來。

越是哭，林志鴻越是心煩。

當年若不是父親與母親嫌貧富，如今林家的當家主母，又怎麼會是這麼個蠢東西！

綿遙是何等心善仁慈的一個人，說話都不會大聲兒的，永遠那麼溫，那麼肯諒。

哪里像！

林志鴻冷眼過去：“你哭什麼哭？大郎有今日，不都是拜你所賜嗎！人家為娘的，都盼著孩子好，引著孩子好，你倒好，自己是個心腸歹毒，心思齷齪的，還要帶著兒子一起！”

他說著，眉心一攏，側目過去，目順勢落在了林放的上。

林放一怔，連連擺手：“父親別看我啊，我什麼都不知道。”

林志鴻遲疑猶豫：“你從沒幫你母親做過不像話的事？”

張氏怒目，一拍案：“林志鴻，你別太過分！”

林齊也徹底無奈了。

父親多疑又自私，而張氏呢？

他早就知道，要出事的。

當日勸林舟，要規勸著張氏，別一味的縱著張氏胡作非為，免得來日，毀了林家。

沒想到，才短短數日而已，他的那番話，竟全都……

張氏真是憑著的一己之力，毀了整個林家！

“父親，不如，我陪您，先去一趟知府衙門，見過知府大人，問清楚，大哥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倘或真是林蘅的那件事，我再陪您，去見一見齊明遠吧？”

最難辦的，在于杭州對齊明遠而言，實在是陌生之極的，在這杭州城中，偏無一人，能在齊明遠的面前說得上話。

不然，再不濟，有個中間人，幫著說和，這事說不得還有回旋的余地。

倒是……

林放一咬牙：“要不然，去找林蘅說說？”

他此話一出，便察覺父親與弟弟的目登時投過來，且是不善的。

他頭皮一：“離開了林家是不假，但總在我們家長這麼大，這養育之恩大過天，大哥這事兒是做得不對，很是對不住，但到底，如今毫發無損不是？難道還真的要大哥償命，才算完嗎？大不了，多給些銀子，咱們一家子，登門去給賠禮……”

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林齊了太，眉心一跳一跳的。

他突然有些慶幸，張氏從來看不起他這個庶子，從小就沒有過要把他帶在邊教養的心思。

倘或他從小養在張氏邊，如今，是不是也和林放是一個德行了……

去求林蘅？

真是虧他說得出口！

這十五年來，林家如何待林蘅，他全都看在眼里。

從前不止一次的勸過林縈，跟著林薰去落井下石，沒什麼好，但那死丫頭不肯聽，又借著這個討好張氏和林薰，得了幾次好后，越發變本加厲。

他從來冷眼旁觀著。

白氏和林蘅，對他來說，對他娘來說，從沒有什麼威脅和傷害，但他所能做的，也僅僅只是不傷害罷了。

林家闔府上下，在林蘅這事兒上，就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到如今，林舟為嫡長子，林蘅再怎麼說，也還是他們同父異母的妹妹，他為人兄，卻罔顧人倫，對自己的妹妹做出這樣的事，林放哪來的臉去求人家饒恕？

且這語氣和態度——

林齊眉心蹙攏：“我要是林蘅，聽了這些，只是不得大哥早死。”

林放一個你字說出口，林齊一挑眉，就先攔下了他后面所有的話：“承認，林蘅從小就是脾氣和的，旁人與說什麼，都只會點頭說好，從不會拒絕，但二哥，人要臉，樹要皮，現在齊明遠把接了去，和林家離了關系，你還腆著臉上門去求，還是為這樣的事，豈不是上趕著給人打臉去？”

他嗤笑出聲來：“二哥可真能說出口。”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不想辦法，倒有心思挖苦我？”

林放從來是個囂張的脾氣，一言不合，手打人都是有的。

他不是長子，林志鴻從未對他寄予厚，是以從小就是散養的。

他又跟在張氏邊，張氏又只知道溺他。

林齊小的時候，實在是沒挨他的打的。

林志鴻一擺手：“你們兩個都給我閉！”

眼下最要的，還是要先弄清楚，韓齊之派差抓走大郎，到底是不是為了林蘅的事。

要萬一不是，他們再找上門去，那可不是送上門去的嗎？

他深吸口氣，下意識先看向林放，但林放臉上的輕慢了他的眼，他一時瞇了眼，轉過頭，三郎。

林齊挑眉：“父親。”

“你去一趟府衙，看看究竟是什麼況，等弄清出了，趕回家來，咱們再商量辦法。”

林齊一面應聲說好，提了步子往外退，臨走時，又看了張氏一眼，想了想，又勸林志鴻：“父親也消消氣，不要再同母親置氣，大哥出了這樣的事，母親心里也不好的，至于姑父和姑母那里，即便是山高路遠，可姑父是場中人，昔年在京城，又與韓大人同立朝堂上，多有些，總比我們能說得上話的，只是……”

他猶豫須臾：“萬不要告訴姑父和姑母，大哥是在這樣的事上犯糊涂的。”

林志鴻心下一沉。

妹妹對林蘅還是極好的，不然也不會想要手過問林蘅的婚事。

而他那個妹夫嘛，若曉得大郎是為這樣的事被府拿去，怎麼可能會管！

于是他說好，擺手林齊放心去打聽消息。

等人走了，林放一撇：“大哥出了事，我看他倒得意起來。”

張氏立時攏眉，知道不好。

果然林志鴻再按耐不住那子怒意，三兩步過去，揚手就是一掌。

林放打懵了，而張氏，自也沒了與林志鴻理論的心。

“父親，你……”

“他得意？他如何得意？你若是個中用的，爭氣的，我何須吩咐他去外頭走，打聽消息！”

林志鴻活了大半輩子，最自私，自然也就最要面子。

就算家里嫡長子出了事，可他還有嫡子，怎麼就要派個庶出的兒子，外出走，打探消息。

若給外頭的人知道了，將來林放再別出去見人了，而他林志鴻，自然也是教子無方的，再不然，便是寵妾滅妻。

這麼多年了，人前人后，他都給張氏留著臉，心里再不喜歡，也都給留足了面子，再如何偏寵妾室，也不肯妾室躍居張氏這個當家主母之上，為的，就是他自己的好名聲。

現在呢？

方才兩個兒子各自一席話，哪一個是可以指的，哪一個是廢草包，還不是一目了然？

林放死死地咬著下：“父親從來眼里只有大哥，何曾有過我？如今倒怪我不中用了嗎？那林齊狼子野心，從不安分，所以他才這些心思，都是歪心思而已！”

“便是歪心思，也比你強出許多！”

林志鴻鬢邊青筋凸起，矛頭便又對上了張氏：“這就是你給我養出來的好兒子！給我滾，帶著你兒子，滾回屋里去，別來惡心我！”

夫妻一場，結發之，到現在，數十年過去，就剩下了惡心二字嗎？

張氏一時面如死灰。

林放見坐著都搖搖墜的模樣，也顧不上臉頰上的痛，忙上前去扶。

張氏借力起來：“我是說真的，若真為林蘅之事，真是齊明遠咬死不放，我愿你拿我去換大郎，便是……便是……”

說了半天，也猶豫了半天，終于在林志鴻側站定住：“便是你要休妻，我也無話可說。”

林志鴻暗暗驚詫，側目過去，卻發現張氏未曾看。

臉上還掛著淚痕，雙目閉著。

他一時擰眉：“什麼時候了，你還想這些嗎？”

“不，從前大郎提點我，林齊也跟他說過，我都知道，他們怕我毀了林家，害了林家，我從沒覺得，我的所作所為，會有一天，給林家帶來滅頂之災，給我的兒，帶來莫大的災難，直到如今——”

張氏重又睜開眼，回了頭，正與林志鴻四目相對：“若事全是我一人所為，大郎至多落個愚孝的名聲，再不然，便說他是為我頂罪的，不管章延禮如何攀咬，只要我認了罪，此事便與大郎無關，而你，借此休妻，因我悍妒，因我惡毒，且昔年公公婆婆過，我都不曾正經守喪，要休妻，我無話說，張家也無話說，沒了我，林家還是從前的林家，大郎還是林家的嫡長子。”

林志鴻心念微，先前震怒，此時卻漸次消退。

張氏的確是認真的。

然則事到如今，已不是一個張氏，能夠保全林家的了。

不過是要看齊明遠的態度，還有……謝喻白的態度。

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下場便是這樣的。

他們這樣的人家，是死是活，還不是在人家的手心兒里？

他幾十年小心謹慎，唯恐一時不慎得罪了人去，怕的便是今日。

然則面對發妻那張悲痛的臉，他那些責怪的，怨懟的話，又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也許大郎說的不錯。

林家走到今天，他也有錯。

林家和林蘅，弄到今天這地步，他錯最大。

而如今他只不過是急于找那麼一個人，替他承擔下來。

林志鴻深吸口氣，一時無話，只淡淡吩咐林放：“送你母親回房，好好陪著，不要四跑，等三郎打聽了消息，你素日胡鬧，在外與人廝混，我從未管束過你，可眼下家里出了大事，你若還像從前那般，我決不輕饒！”

林放顯然不服氣，膛一個起伏，角，張氏立時就按住了他的手，拉了他兩步，母子兩個便肩并著肩的，出了正堂的門去。

待出了門，林放還回頭看了一眼。

父親從來都不是偉岸的形象，在他眼中，就是瑟的，膽小的，謹慎的，而對他，也沒什麼意，至他從不曾到過。

但他也沒見過這樣子，孤獨的，落寞的父親。

林放抿母親：“這個坎兒，咱們家，真的過不去了嗎？”

他不是不知道，母親親口對父親說出休妻，意味著什麼。

他下意識又握了張氏的手：“母親，您是林家的主母，是父親的發妻，他不能休棄您，也不會休棄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