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這通電話並不長, 聽了會兒小月亮的聲音, 周凜便掛了,雙臂搭在臺護欄上,一邊煙一邊看天上的彎月。
奇怪的, 以前他也常常晚上加班, 有沒有月亮對辦案的刑警沒什麼影響,但自從有了一個林月的小人, 辦案時再看見月亮, 周凜就覺得,天上的月亮就是,在那兒陪著他, 等著他。
一煙完,隔壁臺突然傳來一聲大嗓門︰「生了?男的的?」
兇犯四跑, 刑警們跟著跑, 今晚住在鄉鎮一個小旅館,每到休息的時候,就了眾人聯系家人的高峰段。周凜扭頭, 看見地方刑警中隊的胡隊長一手激地攥著護欄, 一手捧著手機,微弱月下,初為人父的男人雙眼發亮, 有水。
是太高興了, 還是在愧疚什麼?
周凜默默去了一樓, 買了四罐啤酒, 沒其他兄弟,只領著與他住一屋的唐軒,一塊兒去隔壁道喜。四罐啤酒,便是今晚最簡單的慶祝。胡隊長一米七五,三十五歲的.壯男人,攥著啤酒瓶,紅著臉夸他老婆︰「結婚這麼多年,一句都沒怨過我,這次又給我生了個閨,回頭一定陪去三亞看海!」
「應該的。」周凜笑著拍拍男人肩膀,心想,他還沒陪出去玩過。
聊了不知多久,周凜突然接到電話,剛剛逃過一次追捕的兇犯,又有下落了。
「通知下去,兩分鐘樓下集合。」收起手機,周凜沉聲說。
全警出,連夜抓捕兇犯。
兇犯藏在山,周凜、胡隊長分別帶人進山搜捕。夜黑風大,樹影森森,刑警們迅速而悄然地小包圍圈,周凜與唐軒走在最前面,目謹慎地掃過每道樹影,腳步輕到無聲。
「砰!」
對面山頭,突然傳來槍響,一聲在前,一聲在後。
周凜眼皮猛跳,立即帶人朝槍聲起沖了過去。
那是一向的山坡,樹木稀疏,淡淡月照亮一片空地,有個人影仰面倒在地上,一手捂住口,試圖站起來。認出胡隊長,周凜心口,第一個沖了過去。
胡隊長用盡所有力氣指向東方,完了他刑警生涯最後的任務,他抖著,待周凜︰「替,替我告訴,別守,找個,會陪看海的……」
淚水從他眼角滾落,可他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周凜握著戰友的手,足有好幾秒,他一不,然後他撿起胡隊長的槍,再次沖進山林。
~
對于小學生們來說,星期一最討厭,星期五最喜歡。
今天林月有傅南班最後一節課,進教室,小學生們用比平時更大的聲音喊「老師好」,一雙雙眼楮亮晶晶的著,好像林老師就是移的鐘表,講臺上、教室里走幾圈,走著走著就到下課時間了。
林月同樣高興,因為前天周凜打電話,說兇犯已經落網,他還有些事理,今晚應該能到家。
男朋友一去半個多月,林月很想他。
做題時間,林月點了三個小學生到講臺答題,從北面慢慢往南走,中間的小學生算錯了,沒說話,只點了點黑板上的數字,高個子的小學生撓撓腦袋,盯著黑板看了會兒,恍然大悟,抓起黑板飛快抹掉,重新寫答案。
林月繼續往前走,到了頭,轉回來,教室門開著,所以一眼就看到了門外的周凜。他穿著黑皮,皮敞開,里面是件黑衫,懶懶地靠著牆。他在看,目專注深沉,抿著,下上冒出一層胡茬,仿佛好久沒打理了。
林月呆住,就那麼遙遙與他相。
第一排的小學生們好奇老師在看什麼,紛紛長脖子,看到一個穿黑的帥叔叔,一個來學校門口接過林老師的叔叔,小學生們嘿嘿笑,分別向兩側、後排的同學傳遞消息︰「老師的男朋友來看啦!」
傅南激地差點站起來,但他記得這是上課,不能走,懂事的忍住了。
孩子們的竊竊私語驚醒了林月,白皙臉龐迅速漲紅,林月快走幾步,輕輕關上了門。得集中力上課,周凜想看,過上面的玻璃窗也能看見,關上門,小學生們就不會頻頻往外瞅了。
周凜並不在意,過干淨的玻璃窗,他貪婪地盯著講臺上的小人。
聲音很溫,在孩子們面前更甜了幾個度。一直都很有耐心,怪不得傅南說,班里的同學最喜歡上林老師的課。他與,其實是活在兩個世界,他的世界充滿了惡,的世界是最單純的地方,一群小屁孩們無憂無慮地過。
越貪婪,時間過得就越快,仿佛沒來多久,下課鈴響了。
傅南第一個沖出來,一頭撲進周叔叔懷里。周凜笑著抱起小學生,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山岳般出現在孩子們的王國,凡是走出教室的小學生,無論哪個班的,都稀奇地打量傳說中林老師的男朋友。
周凜大大方方給孩子們看,林月臉皮薄,孩子們差不多走了,才抱著教案離開教室。
「怎麼進來了?」林月有些嗔怪地問,太高調了。
周凜看著紅紅的臉,不說話。
林月還要回趟辦公室,他先帶傅南去校門外,沿著走廊走到盡頭,林月無意般往後看。
周凜抱著傅南,還站在教室門口,面朝。
林月心里甜甜的,角的笑容一直持續,到了辦公室門前,才收斂。
程謹言開車,們四個老師照舊一起往外走,因為以前如果周凜過來肯定會站在校門口,所以這次沒在老地方看見周凜,王姐、何小雅、蔣思怡就默認周凜還在忙。各有所思,蔣思怡笑盈盈朝羅致恆走了過去,林月同同事們告別,單獨走向停在馬路邊的黑suv。
有傅南在,林月習慣地坐在後排,傅南不停地跟周叔叔說話,林月安靜地聽著,地看駕駛座的男人,然後很快,就注意到了不對勁兒。今天的周凜,似乎心事重重,他一眼都沒看,連傅南的問題,回答地都敷衍。
是工作上的事嗎?
晚飯是在外面吃的,吃完回到家里,傅南急著去衛生間,周凜這才轉,側對林月道︰「我先哄他睡覺,你在客廳等我。」
林月心沉了下去。之前他也這麼說過,用曖.昧的語氣說,用火熱的眼神看,然後將在沙發上狠狠地吻,可今晚周凜冷漠的態度,聯想前陣子他的退,林月幾乎已經確定,他要說什麼了。
為什麼?明明都說好了的。
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林月微仰著頭,努力告訴自己先別胡思想。
冬天天冷,傅南睡得比較早,拉著周叔叔的手說了會兒話,慢慢就睡著了。
周凜從小學生房間出來,才八點半。
他看向沙發,背對他坐著,單薄的肩膀,卻有種倔強的味道。周凜看不下去,「啪」地關了燈。
林月沒,聽著他走過來,坐在邊,隔著中間的位子。
果然是要分手了嗎?
他還沒說,的淚就滾了下來。
「這次抓人,臨縣中隊的胡隊長犧牲了,抓捕前三小時,剛剛得知他老婆二胎生了兒。他老婆還在坐月子,家里沒敢告訴。」
林月捂住,淚如雨下。
周凜閉上眼楮,手指深深陷進大︰「林月,咱們分了吧,我知道你不怕,我怕。你也不用勸我,這三晚我都沒怎麼睡,這是我深思慮後作出的決定。咱們剛在一起三個月,現在分了,你會難過一陣,過後就好了,再找個工作穩定的男人,你適合過那種生活。」
太好,那晚哭著說不怕,他僥幸地想,只要他出任務時小心點,一定能回來見。可親眼看著胡隊長死在兇犯的槍下,親耳聽胡隊長待他對妻子的願,周凜不敢再僥幸了,一想到哪天林月可能要面臨同樣的況,他全都疼。
「我幫你聯系好房子了,明天周末,我送你過去。」
「我不去!」林月撲到他上,死死埋在他懷里,「周凜,你明明答應我了……」
周凜仰頭,結滾了又滾︰「我反悔了,我不是男人。」
林月咬住他服,極力憋著聲音,在他懷里一抖一抖地哭。
周凜死死攥拳,不這樣,他怕他會抱。
哭夠了,林月依然趴在他口,那里了一大片,涼涼的。了幾次,想勸他改變主意,想說道理給他聽,但最終都沒有說出口。他顧忌的,懂,的心意,他肯定也清楚,只是他死腦筋,自認為要給最好的生活。
什麼是最好的生活?有他。
林月坐正了,坐到原來的位置,.出紙巾臉,看著地面,低聲道︰「再有兩周,南南期末考試,他的況你清楚,這時候我搬走,我怕影響他績。」
周凜抿,他就知道,他上輩子欠小學生的。
「你也不用急,我再住半個月,你再假裝喜歡我半個月,期末考完我馬上搬。」攥起紙巾,林月不無諷刺地說。
周凜笑了,再假裝喜歡半個月?需要裝嗎?他有說過他不喜歡了?存心氣他是不是?
「好。」喝口水,他一臉無所謂,半個月就半個月,半個月後,又是一條黃金單漢。
商量好了,林月直起,回了主臥。
周凜點煙,靠在沙發上。
過了幾分鐘,小人又出來了,往這邊來了,周凜一不,照舊吞雲吐霧。
「這是伯父送我的,你替我還回去。」林月將裝著那只青瓷手鐲的禮品盒放在茶幾上,然後是周凜握著手的那只水杯,用玻璃罩罩著。
周凜狠狠吸了兩口煙,「嗯。」
就著臥室那邊的,林月掃眼他腳上的鞋︰「鞋是我買的,那件也還我。」
周凜一口氣卡在嗓子眼,礙于面子,憋紅臉把咳嗽了下去。
「等著。」
他丟了煙頭,去次臥鞋找,然後拎了鞋盒、禮袋出來,學那樣放茶幾上。
林月撿起來,出門,下樓,回來時,兩手空空。
周凜難以置信地盯著。
林月面無表回房。
坐在床上,等了大概一小時,聽見玄關傳來微弱的開門聲。
林月悄悄去了臺。
寒冷的夜晚,路燈都顯得淒涼,一個高大的男人跑出樓房,直奔垃圾桶。
林月笑了,明明該悲傷的分手夜,卻笑得比以前任何時候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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